第4章

静室的檀香燃到第三炷时,林隐的膝盖已经失去知觉。

《青峦戒律》摊在面前,他却只反复描摹着扉页上那句"术不轻显,法不济私"。窗外的血月被乌云遮住,室内唯一的光源是案几上那盏长明灯,火苗时不时诡异地跳动一下,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在呼吸。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裴雪发来的第二条彩信。照片里,王志额头上的"锁"字朱砂已经变成暗红色,他的脸色灰白,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文字只有简单几个字:

「子时,过时不候。」

林隐看了眼时间——22:17。距离子时只剩不到两小时。

他轻轻活动发麻的双腿,目光移向静室西北角的书架。那里第三层放着一套《四库全书》仿本,其中一册的夹层里藏着《青峦堪舆诀》的抄本。这是林家核心秘术,记载着连裴家都垂涎的"寻龙点穴"之法。

"用《堪舆诀》换王志..."林隐无声地咀嚼着这句话。裴雪要林家秘术做什么?如果只是为对付林家,她大可以直接杀了王志。除非...

窗外传来极轻的"嗒"一声,像是小石子打在窗棂上。林隐屏息凝神,听见大伯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从庭院传来:"...已经安排人盯着实验楼了...中元节前不会出问题..."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隐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看见大伯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庄园里的灯笼大多已经熄灭,只有祠堂还亮着灯——祖父应该还在那里主持今晚的族会。

机会只有现在。

林隐从袖中摸出一根准备好的铁丝,轻轻拨动书架后的机关。"咔"的一声轻响,《四库全书》第三册自动弹出一寸,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绢本。他的手刚碰到《青峦堪舆诀》,长明灯的火苗突然暴涨,在墙上投下一个巨大的人形阴影。

"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林隐浑身一僵,缓缓转身。堂妹林妙妙不知何时站在静室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她今年才十六岁,却是同辈中天赋最高的,尤其擅长隐匿气息。

"妙妙..."林隐嗓子发干,"我只是..."

"想救你室友?"林妙妙歪头一笑,突然压低声音,"我可以帮你拖住巡逻的师兄们,但有个条件——带我一起去。"

"什么?"林隐差点咬到舌头,"不行!太危险了!"

林妙妙撇撇嘴,铜钱在指间翻飞:"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爷爷,说你偷《堪舆诀》..."

"你!"林隐气结,却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时间不多了。他咬牙道:"跟紧我,遇到危险立刻跑!"

五分钟后,两人从西墙的狗洞溜出林家庄园。林妙妙变魔术般从背包里掏出两套校服:"换上,我查过了,今晚二号教学楼有选修课,混进去不难。"

林隐边换衣服边打量堂妹:"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听说你被罚静室就开始准备了。"林妙妙得意地眨眨眼,"大伯他们太不了解年轻人了,真以为抄书能解决问题?"

出租车驶向学校的路上,林隐详细讲了实验楼的发现和王志被绑架的事。林妙妙越听表情越严肃:"养尸池...裴家这是要炼制'血尸王'啊。但为什么选在我们学校?"

"我猜和1947年的事有关。"林隐压低声音,"你听说过那十二个风水师吗?"

林妙妙刚要回答,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前方路口发生车祸,警灯闪烁中,林隐看见郑毅正在现场指挥。刑警若有所觉地转头,视线正好扫过出租车窗口。

"低头!"林隐一把按下堂妹的脑袋。车子缓缓驶过路口时,他听见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确认死者身份...校园建设局...副局长..."

校园建设局?林隐心头一跳。这不正是负责实验楼改造项目的单位吗?

二号教学楼前人流如织。林隐和林妙妙混在下课的学生中进入大楼,直奔顶层天台。通往天台的门通常上锁,但今晚门虚掩着,锁芯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

"有血腥味。"林妙妙突然抓住林隐的袖子,鼻子微微抽动,"新鲜的。"

林隐摸出五帝钱,在掌心排成梅花状。推开铁门的瞬间,夜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天台中央,王志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头顶悬着一面造型古怪的铜镜。镜面正对血月,反射出妖异的红光笼罩着王志全身。

"准时。"裴雪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她今天换了一身黑色劲装,手腕上缠着那串青铜铃铛,"《青峦堪舆诀》带来了吗?"

林隐将绢本举到胸前:"先放人。"

裴雪轻笑一声,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王志突然睁开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一对全黑的空洞。

"你对他做了什么?"林隐厉声道。

"只是让他当了一会儿'阴眼'的载体。"裴雪向前走了两步,"现在,把《堪舆诀》放在地上,踢过来。"

林妙妙突然拽了拽林隐的衣角,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哥,镜子...是'转阴镜',她在用你朋友转移阴气!"

林隐心头一震。转阴镜是极其阴毒的法器,能将人体作为阴气中转站。看王志的状态,至少已经被附身半小时以上,再这样下去...

"我数到三。"裴雪的声音冷了下来,"一..."

林隐弯腰将《堪舆诀》放在地上,却在直起身的瞬间甩出三枚铜钱。铜钱呈品字形飞向悬镜的绳子,同时大喝:"妙妙,救人!"

"二!"裴雪猛摇铃铛。王志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头顶的镜子剧烈晃动。林妙妙已经冲了出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绳,灵蛇般缠上王志的手腕。

铜钱击中绳索的刹那,转阴镜坠落。林隐飞身上前想接住镜子,却见裴雪袖中飞出一道黑光——是养尸池里那种黑气!他本能地侧身闪避,黑气擦着脸颊飞过,火辣辣地疼。

镜子摔在地上,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血月的光透过裂缝,在地上投射出诡异的符文。林隐突然认出,这是放大版的"锁"字,和王志额头上的一模一样!

"晚了。"裴雪冷笑道,"阴眼已成。"她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划破手掌,将血甩向破碎的镜面,"以血为引,借眼观天!"

镜子的碎片悬浮起来,环绕着王志快速旋转。每一片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场景——实验楼、图书馆、甚至...林隐家的祠堂?

林妙妙已经解开了王志的束缚,但他仍然僵直如木偶,额头的"锁"字开始流血。林隐知道必须立刻切断裴雪的法术,但普通符咒对已经启动的阴眼无效...

危急关头,他想起《青峦堪舆诀》中记载的禁术"破妄指"。这是以损耗自身精气为代价的杀招,祖父曾严令禁止他使用。但现在...

林隐咬破舌尖,将血涂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上,凌空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咒。随着他的动作,指尖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

"天清地明,阴阳自分,破!"

金光如箭射向旋转的镜阵。碎片接连炸裂,裴雪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嘴角渗出血丝。王志则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额头的"锁"字渐渐淡去。

"你竟然会破妄指?"裴雪擦去嘴角的血,眼神却更加兴奋,"有意思...看来林正岳很看重你啊。"

林隐挡在堂妹和王志身前,指尖的金光已经黯淡:"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堪舆诀》,为什么对普通人下手?"

"普通人?"裴雪突然大笑,"你室友可不普通。他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三阴体',最适合做阴眼载体..."她的笑容突然消失,"至于我想要什么?当然是真相。林家守护了七十年的真相。"

她猛地掷出一张符纸,在空中化作一团黑雾。等林隐挥散雾气,裴雪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她的声音随风飘来:

"中元节前,带着真正的《青峦堪舆诀》来实验楼,否则死的就不止一个学生了..."

林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使用破妄指的反噬开始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朦胧中,他看见林妙妙正在检查王志的状况,而天台的门被人猛地踹开——是郑毅带着两名警察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郑毅的枪口对准了林隐,"又是你..."

林隐想解释,却咳出一口血。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郑毅身上缠绕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而王志体内的金线正在断裂...这是...气运线?

原来阴阳眼的真正能力是...

黑暗吞噬了全部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