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位人族大帝在宇宙末法时代窥破真相:整个宇宙不过是至高存在培育的道果牢笼。
绝望之下,他们燃烧最后寿元法力,将一个斩断因果的空白婴儿送入唯一不受掌控的缝隙——《山海经》世界。
婴儿蛮坠落于腐烂雷兽尸骸旁,被酸雨灼烧,被钦原鸟追杀,被赤色巨蚁啃噬。
濒死之际,一头独眼类犬异兽将他叼回岩缝。
蛮在兽窝中第一次睁开眼,望见岩壁上十道黯淡光痕。
那是十帝留下的唯一痕迹,也是撕裂牢笼的星火开端。
至高天,曾经光耀万古的星辰摇篮,如今只剩下死寂的余烬。
天穹之上,曾经奔流不息的璀璨星河,如今黯淡如风中残烛。巨大的星辰碎片悬浮在幽暗的虚空中,如同被啃噬过的巨兽骸骨,缓慢地翻滚着,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无声的哀鸣,激起一圈圈死寂的涟漪。那光芒,不再是孕育生命的温床,而是行将就木的冰冷遗骸,是宇宙步入最终沉眠前最后一点徒劳的挣扎。粘稠、滞涩的稀薄灵气,如同垂死者喉咙里最后一口浊气,每一次艰难的吞吐,都带来深入骨髓的衰竭感。
十道身影,悬于这衰亡宇宙的核心虚空。他们曾是人族傲立万族之巅的十位至高天大帝,是统御星河、言出法随的无上存在。他们的帝号曾响彻诸天,他们的意志曾塑造星域。如今,那贯穿寰宇的帝威早已被无情的时光与衰败的宇宙本源磨蚀殆尽,只剩下十具枯槁如古木的躯壳。帝袍残破,黯淡无光,覆盖着布满裂痕的朽骨,仿佛随时会化作尘埃,融入这片永恒的寂灭。
“……看到了么?”一个沙哑至极的声音响起,如同两块粗糙的岩石在虚空中摩擦,是中央那位身形最为高大的大帝——禹帝。他空洞的眼眶深处,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帝炎,映照着前方虚空里一幅令人灵魂冻结的景象。
那并非推演星盘的光辉轨迹,亦非法则交织的玄奥符文。那是十帝穷尽最后心力,以自身道基为薪柴,燃烧帝魂本源,才得以窥见的终极真实。
画面中,浩瀚无垠的宇宙,包裹着无数星辰、位面、生灵的庞然大物,其本质豁然显现——它并非自然造化的奇迹,而是一个无法言喻其形态、无法揣度其意志的“那位”至高存在,精心培育的“道果”。宇宙的诞生、星辰的运转、生命的繁衍、能量的循环……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最终成熟一刻的收割。这整个已知的宇宙,连同至高天、三十三重天、无尽的下位面,只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封闭的、高效运转的能量牢笼。无形的、冰冷到冻结思维的规则锁链,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宇宙的每一个基本法则之上,将其牢牢束缚,只为最终化作滋养“那位”突破更高境界的纯粹资粮。
死寂,比宇宙本身的衰亡更加沉重的死寂,笼罩着十帝。
绝望如同冰冷的宇宙罡风,瞬间穿透了他们早已腐朽不堪的帝躯,冻结了仅存的帝魂之火。他们曾是人族的脊梁,是亿万生灵仰望的神祇,是开疆拓土、镇压万族的至尊。然而此刻,在这终极的真相面前,他们才惊觉自己,连同他们曾引以为傲的一切辉煌与力量,不过是笼中被精心饲养、等待宰割的牲畜。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荣耀、所有的道途追求,都成了这巨大牢笼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早已设定好的注脚。
“呵……呵呵……” 角落处,身形瘦小、面容枯槁如树皮的青帝,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笑声,那笑声干涩刺耳,如同枯枝在寒风中折断,“万古争渡,帝临诸天……到头来,竟是一场笑话?一场……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圈养?”
这破碎的笑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击碎了绝望的冰层,点燃了另一种更加决绝、更加炽烈的东西——那是燃烧骨髓、燃尽魂魄才能迸发出的最后一点光。
“不!” 禹帝猛地抬头,那空洞眼眶中的帝炎骤然炽盛,几乎要焚烧掉他最后的形体。他的声音不再是沙哑,而是带着一种斩断万物的金石之鸣,穿透了粘稠的衰败灵气,在死寂的至高天核心轰然炸响:“吾等……岂能甘心做那盘中食粮?纵使……万劫不复,魂飞魄散,亦要……撕开这囚笼一角!”
“十方归元!燃帝魂!焚道基!开一线天机!”
无需言语,十位大帝同时做出了选择。枯槁的身躯爆发出最后、最璀璨的光芒!那并非帝威重临的辉煌,而是彻底燃烧自身存在所释放的、纯粹到极致的毁灭与创生之力!
他们的帝躯,寸寸龟裂,如同被无形巨力敲击的琉璃,裂痕中喷涌出比超新星爆发更刺目的光流!寿元、法力、历经亿万劫难锤炼的道基……一切构成他们存在的本源,此刻都化作了最狂暴的能量洪流,在他们中央疯狂汇聚、压缩、坍缩!
那光芒太过炽烈,照亮了至高天每一寸绝望的黑暗,也映照出十张在光芒中快速消融、却写满无上决绝与悲悯的面容。他们的形体在光芒中模糊、溶解,帝冠、帝袍、帝骨……一切代表无上尊荣的象征,都在烈焰中化为虚无的粒子流。唯有他们燃烧的意志,如同十柄开天辟地的神剑,牢牢锁定着那由他们合力在宇宙规则壁垒上撕开的、唯一不受“那位”完全掌控或监控的缝隙之地——《山海经》世界!
“去!”
十股燃烧殆尽的意志,发出最后一声超越时空的咆哮,如同十颗燃烧的星辰同时撞向同一个点!
被十帝以生命之火护在核心的,是一个婴儿。一个被他们联手以无上伟力斩断一切前因后果、抹除所有命运线纠缠的“空白”存在。他如同一张纯粹无瑕的白纸,没有任何过去,也不沾染此方宇宙的任何因果气息,是这绝望牢笼中唯一的“异物”。
此刻,这小小的婴儿被那狂暴而温柔的十色光流包裹着,化作一道比流星更迅疾、比混沌初开第一缕光更纯粹的光束,射向那被强行撕裂开来的缝隙!
就在那婴儿消失在缝隙深处的刹那——
轰!
一只无法形容其形态、无法揣度其大小的虚幻巨手,骤然在至高天核心的虚无中凝聚!它仿佛由冰冷的宇宙法则本身直接构成,带着一种俯瞰蝼蚁、漠视万物的至高意志,朝着那正在急速弥合的缝隙,朝着那刚刚消失的婴儿光点,轻轻一握!
仅仅是意志的投影,仅仅是那轻轻一握的余波!
咔嚓!
十帝燃烧残存的光影,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遍布裂痕!那由他们生命开辟出的缝隙,弥合的速度陡然加快!
“吼——!” 十位大帝残存的意志发出无声的、超越痛苦的咆哮,如同濒死的星辰发出的最后悲鸣。他们燃烧所化的光流疯狂涌动,不顾一切地涌向那缝隙,试图对抗那碾压一切的意志,为那微弱的火种争取最后一丝时间!
光流在巨手意志的碾压下剧烈扭曲、变形、寸寸崩灭!最终,在那缝隙彻底弥合、巨手虚影也因失去目标而缓缓消散的瞬间,最后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十色光芒,顽强地烙印在了那婴儿小小的身体深处,化作一道极淡、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奇异疤痕,随即隐没。
至高天,彻底陷入了永恒的、连绝望都消失了的死寂。只有十缕彻底燃尽的、连灰烬都未曾留下的帝魂残烟,无声诉说着最后的抗争。
……
混沌!原始!喧嚣!
蛮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由纯粹噪音、混乱色彩和狂暴力量构成的巨大漩涡。无休止的坠落感撕扯着他幼小的感官,尖锐的嘶鸣、震耳欲聋的咆哮、沉闷如雷的心跳声(不知来自何方)疯狂冲击着他刚刚形成的意识壁垒。无数光怪陆离、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象在急速下坠的视野边缘疯狂闪烁、扭曲、破碎:遮天蔽日的巨翼阴影掠过,布满荆棘、流淌着熔岩的巨大藤蔓,倒悬在血色天空中的、流淌着漆黑液体的山峰,深不见底的渊壑中亮起的、密密麻麻如同星河的冰冷瞳孔……
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无穷无尽、永不停歇的混乱与冲击。
砰!
沉重的撞击感终于终结了那令人疯狂的坠落。身体砸在某种富有弹性却又极其坚韧的物体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感觉刺破了黑暗。
冷。一种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湿冷感,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刺穿着他裸露的、柔嫩无比的皮肤。紧接着,是钻心的灼痛!
“哇——!”
蛮的本能发出了降临此世的第一声啼哭,微弱得如同蚊蚋。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充斥着浑浊的灰绿色。冰冷的液体正从上方滴落,砸在他的脸上、身上,每一次接触都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巨大、粗糙、覆盖着某种暗紫色硬皮的“山丘”上。这“山丘”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腐败和一种奇异焦糊味的浓烈恶臭,几乎让他窒息。粘稠的、墨绿色的液体从硬皮的缝隙中不断渗出,将他小小的身体浸泡其中,那腐蚀性的湿冷感正是来源于此。
他扭动着唯一还能动的脖颈,向上望去。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砸落下来。那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冰冷雨水,正是从这云层中倾泻而下。雨水冲刷着周围的一切,发出沙沙的、令人不安的声响。
他身下,不是什么山丘,而是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兽尸骸!那覆盖暗紫色硬皮的部分,只是它一小块塌陷的肋部。视线所及,是断裂的、如同小山梁般的巨大骨骼,刺破腐烂的皮肉,狰狞地指向灰暗的天空。破碎的鳞片散落四周,每一片都有磨盘大小,边缘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巨大的头颅在不远处,半边被砸得稀烂,仅剩的一只眼睛空洞地睁着,大如房屋,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与不甘,残留着细微的、跳跃的暗紫色电光,发出噼啪的微响。尸骸周围的地面,被墨绿色的污血和腐烂的内脏浸透,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致命恶臭的泥沼。
“嘶桀——!”
一声穿透雨幕的尖厉嘶鸣,如同冰冷的钢锥,狠狠刺入蛮的耳膜!远比之前坠落时听到的任何声音都要清晰、都要充满赤裸裸的嗜血欲望!
蛮惊恐地转动眼珠,循声望去。
在尸骸另一侧,一头狰狞的怪鸟正撕扯着巨兽残存的筋肉!它体型庞大如牛,形态却似巨蜂,覆盖着青黑色、湿漉漉的甲壳。尾部一根长逾丈许、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针高高翘起,每一次甩动都带起破空的锐响。最令人胆寒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占据了大半个脑袋的、布满螺旋状利齿的口器!此刻,那口器正疯狂地撕咬着坚韧的兽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墨绿色的汁液和碎肉不断从口器边缘飞溅出来。
是钦原!蛮的意识深处,毫无征兆地跳出这个名字,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烙印。
蛮的啼哭虽然微弱,却像是一颗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打破了钦原专注的进食。那颗狰狞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头颅猛地转向蛮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睛,但那空洞的头部朝向,精准地锁定了这闯入它“餐桌”的微小活物。一股冰冷、贪婪、纯粹以杀戮和吞噬为乐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蛮从头到脚浇透!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蛮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力量,手脚并用,疯狂地向后蠕动,试图远离那头可怕的凶鸟。小小的身体在巨兽腐烂滑腻的皮肉上徒劳地挣扎着,每一次挪动都带起粘稠的污秽,那刺鼻的恶臭和皮肤被腐蚀的剧痛几乎将他淹没。
“嘶桀——!”
钦原发出一声更加兴奋和嗜血的尖啸,放弃了嘴边的腐肉。它那覆盖着青黑色甲壳的庞大身躯异常灵活地一转,带着一股腥风,几条布满倒刺的节肢在腐烂的尸骸上快速划动,如同一道致命的青黑色闪电,朝着蛮疾扑而来!那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大大张开,露出里面更深邃的黑暗和更细密的尖牙,腥臭的涎液混合着腐肉的碎末滴落!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扼住了蛮的咽喉!
“跑!” 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嘶吼在他意识中炸开,尽管他根本不懂这声音的含义。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蛮猛地向尸骸下方一个狭窄的缝隙滚去!动作笨拙而狼狈,沾满了腥臭的污泥。
嗤!
一道幽蓝的寒光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掠过!钦原尾部的毒针狠狠刺入了他刚才所在位置的腐烂皮肉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针尖带起的锐风,甚至划破了他后背脆弱的皮肤,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痕。
蛮滚进了尸骸下方狭窄的缝隙,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钦原在缝隙外疯狂抓挠、撞击的恐怖声响。腐烂的肋骨在他上方构成一道岌岌可危的屏障,每一次撞击都震落下腥臭的粘液和碎骨。
但这喘息之机极其短暂!钦原尖锐的节肢如同钻头,轻易地撕开外围相对脆弱的腐肉,试图扩大洞口。那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死亡磨盘,从缝隙边缘探入,疯狂地啃噬着阻挡它的腐肉和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腥臭的涎液如同雨点般溅落,滴在蛮的脸上、身上,带来更强烈的灼痛!
蛮蜷缩在缝隙最深处,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剧痛而剧烈颤抖。他能清晰地“看到”(或者说感受到)那张死亡之口正在快速逼近,那贪婪的啃噬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就在那张布满螺旋利齿、散发着致命腥臭的口器即将探到蛮的头顶,冰冷粘稠的涎液几乎滴落在他额头之际——
异变陡生!
嗤嗤嗤!
一阵密集如骤雨敲打芭蕉叶的轻微声响,突兀地盖过了钦原的啃噬声!
蛮惊恐地看到,缝隙入口处腐烂的阴影中,涌出了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赤潮!那是由无数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如血、覆盖着厚重几丁质甲壳的蚂蚁组成!它们的前颚如同巨大的铁钳,闪烁着金属的冷光,行动迅捷如电,目标明确地扑向正在专心扩大洞口的钦原!
赤蚁!剧毒!食肉!
钦原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它被几只赤蚁狠狠咬在了探入缝隙的节肢关节处!那足以撕裂巨兽腐肉的厚重青黑甲壳,在赤蚁恐怖的前颚下,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嘶桀——!!!”
钦原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剧痛和暴怒的凄厉嘶鸣!它猛地将口器和节肢从缝隙中抽出,庞大的身躯疯狂甩动,试图甩掉身上越来越多的赤红蚂蚁。尾部的毒针狂乱地刺向蚁群,每一次刺击都能将几只赤蚁扎穿、碾碎,墨绿色的汁液飞溅。但赤蚁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悍不畏死,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钦原的节肢疯狂向上攀爬,锋利的前颚疯狂撕咬着它相对薄弱的关节和甲壳缝隙!
缝隙外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杀戮场。两只凶物激烈地搏杀在一起,嘶鸣声、甲壳碎裂声、毒针破空声、前颚咬合声混杂成一片死亡交响曲。腐肉飞溅,腥臭的体液如同墨绿色的雨点泼洒,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和恶臭几乎凝成实质。
蛮蜷缩在黑暗的缝隙深处,紧紧抱着自己,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每一次钦原的挣扎撞击,都让头顶的尸骸剧烈震动,落下腥臭的污秽。赤蚁的残肢和钦原破碎的甲壳碎片,甚至带着温热的粘稠液体,不时溅射到他身上。死亡的气息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更狂暴、更混乱的方式在他咫尺之外上演。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惊悸和冰冷的酸雨浸泡而僵硬麻木,皮肤上被腐蚀和擦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能感觉到力气在飞速流逝,意识在寒冷、疼痛和窒息的恶臭中变得模糊。外面两只凶物的嘶鸣和搏杀声,似乎也开始变得遥远。
要……死在这里了吗?像身下这巨兽一样,腐烂,然后被分食……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意识的边缘,一道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在他模糊的视野里亮了一下。那是烙印在他胸腹之间、那道由十帝最后力量留下的十色光痕,在极度的恐惧和濒死的冰冷中,仿佛被无形的意志点燃,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真实无比的热流,毫无征兆地从那道光痕的位置涌出,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如同冰封的溪流下注入了一股温热的泉水,虽然无法驱散严寒,却让那即将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猛地跳动了一下!
蛮猛地吸了一口气,腥臭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奇迹般地驱散了一些昏沉。求生的欲望被这股微弱的热流再次点燃!他不能死在这里!他……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虽然那理由模糊不清,像风中残烛,却真实存在!
他必须离开这个死亡陷阱!
趁着外面两只凶物杀得难解难分,震耳欲聋的嘶鸣和甲壳碎裂声成了最好的掩护,蛮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在狭窄、滑腻的缝隙中,朝着与入口相反的方向艰难地爬去。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腐烂的污秽灌入口鼻,但他不敢停,不敢咳,只能用尽力气往前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仿佛耗尽了一生的时间。前方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天光,还有哗哗的雨声。是缝隙的另一端!
蛮心中涌起一股狂喜,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扑!
噗通!
他滚出了尸骸的缝隙,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腐臭空间,冰冷的雨水再次浇打在身上,带来熟悉的灼痛,却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清醒。
然而,这清醒只维持了一瞬。
他发现自己摔在了一片布满青黑色苔藓的泥泞里。周围是低矮、扭曲、枝干如同鬼爪般的怪树丛。而就在他面前不到三尺的地方,一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像是一朵巨大的、半腐烂的蘑菇。菌盖呈污浊的暗黄色,表面布满了令人作呕的、不断分泌着粘稠脓液的孔洞。无数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白色菌丝从菌盖下方蔓延出来,如同活物般在泥水中轻轻摇曳。更诡异的是,在菌盖的中心位置,赫然“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早已干瘪腐烂的动物头颅!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对着蛮的方向,嘴巴大张着,里面同样长满了那种白色的菌丝,仿佛还在无声地呐喊。
一股比巨兽尸骸更加阴冷、更加污秽、仿佛能直接冻结灵魂的气息,从那诡异的蘑菇上散发出来。蛮甚至能“看到”(感知到)那些细微的白色菌丝尖端,正贪婪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微微摆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
尸蕈!食脑腐魂!
蛮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刚刚爬出虎穴,又掉入了鬼窟!他想后退,想逃离,但身体已经彻底脱力,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株散发着致命诱惑(对腐物而言)和致命威胁的尸蕈,以及它那些蠢蠢欲动的白色菌丝。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压抑、带着某种痛苦意味的呜咽声,从旁边扭曲的怪树丛阴影中传来。
蛮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又是什么?!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来源。
阴影中,两点微弱、浑浊的幽绿光芒亮起,如同坟地里的鬼火。一个生物缓缓地走了出来。
它的体型不大,大约只有成年犬只大小,但形态极其怪异。身躯枯瘦,覆盖着一层稀疏、打结的灰褐色短毛,隐约能看到下面嶙峋的骨头轮廓。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一只占据了小半张脸、浑浊不堪的独眼,瞳孔深处似乎有浑浊的粘液在缓慢转动。另一侧则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流淌着腥臭黄脓的溃烂伤口,周围裸露着暗红色的腐肉。它的嘴巴异常宽阔,几乎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带着黄渍的獠牙,此刻正微微咧开,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嗬嗬”声,粘稠的涎液顺着嘴角滴落。它的三条腿(一条后腿似乎受过重伤,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拖在身后)踩在泥泞里,每一步都显得蹒跚而沉重,散发着一种被山海世界淘汰的、失败者的腐朽气息。
类?一种被遗弃的、畸变的、食腐的弱小异兽?
蛮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尸蕈,后有这看似虚弱却明显带着凶性的食腐者……真正的绝境。
那独眼类兽浑浊的独眼,先是警惕地扫过那株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尸蕈,似乎对它颇为忌惮。然后,那浑浊的目光落在了泥泞中几乎无法动弹的蛮身上。它微微低下头,那只巨大的独眼凑近了一些,浑浊的瞳孔里映出蛮沾满污泥、布满细小伤口、奄奄一息的小小身影。它巨大的、咧开的嘴巴翕动着,发出更响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哧呼哧”声,腥臭的热气喷在蛮的脸上。
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獠牙刺破皮肉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撕咬并未降临。
他感觉身体一轻——那只类兽竟然小心翼翼地、用相对完好的前肢,将他从冰冷的泥泞中拨弄了出来!动作虽然笨拙,甚至有些粗鲁,弄疼了蛮的伤口,却并非捕食的姿态。
接着,一个温热、粗糙、带着浓烈腥臊味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脸颊和身体——是那类兽的舌头!它在舔舐他身上的污泥和雨水!那舌头如同砂纸,刮得蛮生疼,但奇异的是,被舔过的地方,那股刺骨的冰冷和火辣辣的腐蚀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呜……” 类兽再次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呜咽,独眼中那浑浊的光芒似乎闪动了一下,不再仅仅是凶性和饥饿,似乎多了一丝……笨拙的、原始的焦急?它停止了舔舐,低头,张开那布满獠牙的巨口。
蛮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但那张巨口并未咬下,而是极其小心地、用并不锋利的侧齿,轻轻叼住了蛮身上包裹着的、那件由十帝最后力量幻化出的、早已被酸雨和污秽侵蚀得破败不堪的襁褓布料。
然后,它拖着那条扭曲的后腿,艰难地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叼在口中的蛮提离冰冷的地面,朝着怪树丛后方的黑暗,一瘸一拐、却异常坚定地走去。
蛮被悬空地叼着,身体随着类兽蹒跚的步伐而轻轻摇晃。视野颠倒摇晃,只能看到灰暗的天空、扭曲的树影、冰冷的地面在下方倒退。雨水不断打在脸上,带来丝丝刺痛。类兽口腔里浓烈的腥臊味和身上散发的腐烂气息充斥着他的口鼻。
它要带我去哪里?它的巢穴?作为储备的食物?
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笼罩。蛮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伤痛和未知的恐惧而瑟瑟发抖。他能感觉到类兽叼着他的动作虽然小心,但獠牙偶尔还是会硌到他的身体,带来尖锐的疼痛。每一次它瘸腿迈步时的颠簸,都让他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
穿过一片散发着奇异苦味的低矮灌木丛,越过几块布满滑腻苔藓的黑色岩石,类兽叼着蛮,最终停在了一处背风的岩壁下方。那里有一道狭窄、仅容类兽勉强挤入的石缝。
类兽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口中的蛮轻轻放在石缝入口处一块相对干燥的大石上。然后,它自己先挤了进去,在黑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它又探出头来,用鼻子轻轻拱了拱蛮,喉咙里发出催促般的低沉呜咽,浑浊的独眼望着他。
蛮躺在冰冷的石头上,浑身剧痛,精疲力竭。他看着眼前狭窄、黑暗、散发着类兽浓重体味的石缝,如同看着另一个未知的囚笼。但他没有选择。外面的世界,有酸雨,有钦原,有赤蚁,有尸蕈……每一样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一点点地朝着那黑暗的缝隙里挪动。粗糙的石壁摩擦着身上的伤口,带来新的刺痛。缝隙很浅,没挪几下,他就触到了尽头——那是一片相对平整、铺着厚厚一层干燥枯草和不知名柔软羽毛的角落。类兽庞大的身躯就蜷缩在角落的另一边,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只给蛮留下了一小块地方。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臊味和动物巢穴特有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再次窒息。但在外面世界的冰冷、酸雨和死亡威胁的对比下,这气味和黑暗,竟也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安全感?
类兽见他进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噜声,似乎安心了些。它将那颗巨大的独眼头颅凑近蛮,再次伸出粗糙的舌头,笨拙地、一下下地舔舐着他身上残留的污泥和雨水,尤其是那些被酸雨灼伤、被擦破的地方。每一次舔舐都伴随着它压抑痛苦的“嗬嗬”声。
蛮蜷缩在角落的枯草羽毛堆里,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疼痛。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从湿透的襁褓缝隙钻入,渗透骨髓。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在冰天雪地里的破布,生命的热量正一点点被抽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很久。那笨拙的舔舐停止了。类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似乎这简单的动作也耗尽了它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它巨大的头颅低垂下来,搁在自己枯瘦的前肢上,浑浊的独眼缓缓闭上,只有那痛苦的低沉呜咽声还在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滚动。
黑暗、温暖(相对于外面的冰冷)、浓烈的气味、类兽痛苦的喘息和呜咽……这一切构成了蛮对这个新世界最原始、最深刻的“巢穴”印象。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极度的疲惫和寒冷暂时压制。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船,渐渐沉向无边的黑暗。
就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瞬,蛮无意识地、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茫然地望向头顶。
石缝的穹顶并非完全平整。在靠近入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勉强能及的地方,凹凸不平的岩壁表面,似乎有一些……痕迹。
那并非天然的岩石纹路。
十道浅浅的、长短不一、方向各异的刻痕,深深地烙印在冰冷的岩石上。刻痕本身已经非常古老,边缘被时光磨蚀得圆润模糊,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几乎无法辨认。
然而,就在此刻!
石缝外,压抑的铅灰色云层中,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厚重云气完全吞噬的紫色电光,无声地一闪而逝!
那微弱到极致的电光,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性的力量,瞬间掠过石缝入口,在那十道古老的刻痕上极其短暂地拂过!
嗡……
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嗡鸣在蛮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十道本已彻底黯淡、融入岩石的刻痕,在那一闪而逝的电光掠过的刹那,竟同时亮起了一丝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奇异光芒!赤红、玄黄、靛青、霜白、幽蓝……十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古老、浩瀚、不屈意志的光色,在那十道刻痕中极其短暂地流转、明灭!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星辰,在宇宙的尽头,回应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呼唤,极其艰难地、睁开了最后一丝眼缝。
光芒一闪即逝,快到仿佛从未出现过。石缝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类兽粗重的喘息和呜咽声。
蛮小小的身体在枯草羽毛中蜷缩得更紧,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