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顾南星!」
陆西辞目眦欲裂,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那个口口声声说不会改嫁,会替他还债的女人,此刻竟穿着婚纱,要嫁给季家那个傻子!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顾南星!你为什么要改嫁?为什么!」
但台上的我只是眼神淡漠地让保镖立刻上前,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强迫他坐回座位。
我挽着季思礼的手,笑意盈盈地穿梭在酒席之间,向每一桌宾客敬酒。
季思礼多数时候只是咧着嘴傻笑,偶尔会含糊不清地跟着我说「谢谢」。
陆西辞被迫坐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我们,眼中满是不解和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葬礼才过去不久,顾南星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嫁给了别人,连守孝的时间都等不及。
难道她对我的爱,全都是假的?
下一秒,我见对面的季思礼嘴角沾了些蛋糕渍,我正拿起纸巾,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陆西辞见顾南星此刻的温柔,脑海中雷声轰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来了,曾经,顾南星也是这样对他的,会细心地为他准备每一餐,会将剥好的虾喂到他嘴边,会温柔地替他整理衣领。
那些曾经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画面,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突然间,陆西辞明白了。他害怕我改嫁,根本不是因为那笔债务。而是因为他无法忍受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看到我对别人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
他一直以为,自己担心顾南星改嫁,是怕债务无人承担。
可直到这一刻,看着她对另一个男人展露温柔,他才恍然大悟,他害怕的,根本不是那笔还不还得清的债务。
他害怕的,是顾南星不再属于陆家,是她的温柔、她的好,都会给予另一个男人!
是他无法接受,顾南星和陆西辞以外的人在一起!
汹涌的悔恨与嫉妒瞬间吞噬了他。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挣脱了保镖的钳制,像疯了一样冲到我的面前。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颤抖而绝望,「顾南星!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等了?你是不是......是不是根本就不爱陆西辞了!」
我看着陆西辞通红的双眼,冷笑一声,抽回了被他抓住的手腕。「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丈夫已经去世,你们陆家凭什么不许我改嫁。」
他突然结巴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措辞,陆母眼见大事不妙冲了过来「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季家是什么人家?你要是再胡闹下去,惹怒了季家,你那刚开起来的小公司还要不要了!」
婆婆的话像一盆冷水,却没能浇灭陆西辞眼中的火焰。他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固执地重复着:「顾南星,你给我一个说法!为什么这么快就改嫁?为什么要嫁给季思礼?」
他嘶吼着,完全不顾周围宾客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
我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抬手示意保安把他带出去。
陆西辞狼狈地呆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直到宴会厅里的宾客走光,陆母也没能说服他回家。
直到夜色已深,他才浑浑噩噩地回到家。
刚踏进家门,就收到了顾南星发来的消息「陆西辞,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6、
她知道了!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他冒充大哥,假装自己意外身亡,她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这场可笑的戏码!
她看向自己那眼神里意味不明的居然是嘲弄。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席卷而来,陆西辞像疯了一样冲回他和顾南星曾经的卧室,那里还保留着他们生活过的痕迹。
他疯狂地翻找两人的结婚证,只要拿着这结婚证是不是南星就不能嫁给其他人了。
可当初被南星裱起来好好保存的结婚证此刻却变成了无数细碎的纸片,红得刺眼。
陆西辞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碎片上,他掏出手机,颤抖着给顾南星发去一条又一条消息:
「南星,我知道错了,我混蛋,我不该骗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南星,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南星,你回来吧,我什么都答应你,债务我自己承担,你别嫁给那个傻子!」
可顾南星早就把他拉黑了,他收到的只有满屏幕的红色感叹号。
她一定恨透了他!陆西辞的心如坠冰窟。
可他还心存幻想,有爱才有恨!南星一定还是爱着他的,所以才会这么恨他!
对,一定是这样!
他努力说服自己,只要他能一力承担所有债务,南星就一定会回心转意。她和那个季思礼,那个傻子,一定还没有正式领证,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要把顾南星追回来!
这个念头一起,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一眼就看到客厅沙发上碍眼的温以宁。
「你!马上给我滚出去!」陆西辞双眼通红,指着温以宁厉声喝道。
温以宁正敷着面膜,被他吓了一跳,娇嗔道:「西辞,你发什么疯啊?吓到人家了。」
她扭着腰肢想凑过来,可陆西辞一把挥开她的手
「滚!我叫你滚!我现在只要你滚出去!」
温以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陆西辞会这么不留情面。她撒娇道:「西辞,你怎么了吗?是不是公司遇到麻烦了?你说出来,我帮你分担啊。」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吗?只要你走了,南星才能回来」陆西辞失去了所有耐心,他现在只想把所有阻碍他追回顾南星的人和事都清除掉。
温以宁见他居然是为了顾南星要赶走自己,脸上的面膜都气得有些扭曲,「陆西辞!你什么意思?当初是你死乞白赖求我陪你的!现在顾南星那个贱人一回来,你就想把我一脚踢开?你做梦!」
「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既要又要的渣男!现在后悔了?活该!你这种人,顾南星也不会回头的!!」
陆西辞被她的话刺得满腔怒火,上前就去推搡她。
温以宁也不是个善茬,尖叫着和他厮打起来:「我偏要说!顾南星就是个贱人!你也是个睁眼瞎的蠢货!你们俩......」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评价南星!」
这时,刚从外面购物回来的陆母看到这一幕,气得血压飙升,连忙上前想要拉开两人。「别吵了!你们在干什么!」
混乱中,温以宁被陆西辞推得一个趔趄,她失去平衡,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挥手,正好狠狠推在了试图拉架的陆母身上。
陆母惊呼一声,脚下不稳,整个人从客厅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摔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台阶棱角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妈!」陆西辞目眦欲裂,惊叫一声,也顾不上温以宁,疯了一样冲向楼梯。
7、
陆母摔成脑出血的消息传来时,我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水就泼了出来。
季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温和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南星,我知道你和陆家......唉,不过毕竟也曾是婆媳一场,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想去看看,就去吧,别太为难自己。」
我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我就不去了。」
上一世,我为了陆西辞背负巨债,在泥沼中苦苦挣扎,过得那般凄惨,陆母明明知晓一切,却从未对我伸出过一次援手。
我的死,她也是帮凶之一。
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吧。
这点情绪很快便被我压了下去。我收敛心神,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换上一身得体的衣裙,准备去参加早就约好的贵妇下午茶。
季家对我没什么要求,反倒因为季思礼的喜欢对我以礼相待,更没有要求我贴身伺候那个心智宛若孩童的少爷。
刚从车上下来,便迎面撞上一个身影。
陆西辞神情恍惚,眼窝深陷,胡茬凌乱,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憔悴得不成样子。
看见我的那一刻,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踉跄着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嘶哑又急切:「南星!你认出我来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微微蹙眉,想抽出手,他却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眶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温以宁那个贱人已经被我赶走了!我让她滚了!你回来,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以前的债,你一分钱都不用还,都由我来承担!南星,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轻轻拨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温和却疏离:「大伯今天这是怎么了?瞧您这入戏的模样,莫不是在和我演陆西辞上身的戏码?演得还真像。」
陆西辞被我的话噎住愣在原地,任由我挣脱,转身走去。
身后传来他歇斯底里地质问「顾南星!我们十年的感情,你就这么不在乎吗?!」
我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十年感情?陆西辞,你倒是说说,你精心策划假死,将巨额债务全都推到我身上时,可曾想过我们十年的感情?带着温以宁登堂入室,又可曾想过我们十年的感情?这些事,哪一样是十年的感情能做得出来的?」
他被我一连串的质问砸得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最终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痛哭流涕:「不是的,南星,不是那样的!都是温以宁!都是她计划的!是她迷惑了我,我当时只是昏了头,我......」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转身就联系了讨债的人,发去了他承认自己没死的证据。
上一世我历经的痛苦,他要全部受一遍才行。
8、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餐厅的服务员在窃窃私语,说门口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流氓打得血肉模糊,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我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这还不够。
我动用季家的力量,开始一步步蚕食陆西辞的公司。
曾经风光无限的陆氏集团,在我有条不紊地布局下,摇摇欲坠,濒临破产。
去签署收购合同的那天,陆西辞形容枯槁地等在会议室外。
一见到我,他便扑了过来,试图抓住我的衣角,却被保镖拦下。
他双膝一软,隔着保镖跪倒在地,声音凄厉地哀求:「南星!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公司是我的全部心血,你要是拿走了,那些债我还不上,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哦?是吗?」我弯了弯唇角,语气轻描淡写。
我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那些凶神恶煞的讨债人是如何日夜不停地逼迫我,凌辱我,将我逼得走投无路,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的时候
陆西辞没管过我一次,哪怕我苦苦哀求,他丢给我的也是没钱两个字。
我对上他那双充满绝望与哀求的眼睛,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扭曲的快意。
我缓缓伸出手,带着戏谑的意味,轻轻拍了拍他那张曾经让我迷恋的脸颊,「啧,陆大少爷,怎么就这点承受能力?路还多着呢。」
「你可以去卖血啊,虽然辛苦点,但总能换点钱。或者,凭你这张曾经迷倒万千少女的脸,去那些富婆常去的会所坐坐台,说不定哪个瞎了眼的看上你,你的债不就一笔勾销了?」
他听到我这恶毒的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弯下腰,将那冰冷的名片拍在他涕泗横流的脸上,上面「地下拳场」四个血红大字格外刺眼。
「喏,这个,地下拳场,打赢一场,钱不少呢。」
「陆西辞,办法多的是,再不济,你就拿命来还钱!」
9、
陆西辞怎么也没想到,顾南星会变得如此狠心,那些话一刀刀凌迟着他。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时,看到的却是满室狼藉。
所有值钱一点的东西,就连母亲首饰台上那些金饰,全都不翼而飞。
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温以宁的衣物也少了大半。
他这才明白,温以宁跑了,卷走了家里最后一点能换钱的东西。
陆西辞瘫坐在地上,如坠冰窟。
别说还债,别说母亲高昂的医药费,他现在连吃一顿饱饭的钱都掏不出来。
温以宁她怎么能这么对他?!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说会永远陪着他的女人,竟然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手机短信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他颤抖着手点开,是医院发来的催缴费通知。
无助的陆西辞此刻眼泪汹涌而出,悔恨、不甘、绝望,种种情绪几乎将他吞噬。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不该背叛南星,不该听信温以宁的鬼话!
如果当初自己老老实实和南星一起还那些债务,是不是现在他们还恩爱如初,不会落得现在家破人亡的下场。
下一秒,门锁被踹开,几个凶神恶煞的讨债人闯了进来。
他们一眼扫过空荡荡的屋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妈的,陆西辞,钱呢?!」
「我......我没钱......」
领头的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没钱?!你他妈耍我们呢?!」
拳头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陆西辞蜷缩着身体,毫无还手之力。
疼痛钻心,但他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是南星还不上钱,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也这样对她?
自己果真是错得离谱,怎么会让南星去顶那些债务。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终于打累了,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陆西辞像一摊烂泥一样躺在地上,从角落里摸索出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烈酒,狠狠灌了下去。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醉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踉踉跄跄地走出家门,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季家扇威严气派的大门前。
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配得到南星的原谅。
但为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他也要求一笔救命的医药费。
10、
管家老周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神色有些复杂「太太,陆先生......陆西辞他跪在大门外,说想求您救救他的母亲。」
我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杯口的白雾,没有立刻回答。
老周见我久久不语,以为我在为难,轻声补充道:「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他看起来很狼狈,额头都磕破了皮,嘴里一直念叨着他母亲的医药费......」
医药费?我嗤笑一声,他还真当我是个大善人!
透过窗户看去陆西辞的身影在瓢泼大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可怜。
但我觉得不够,他还没卖过血,还没去地下拳场打过拳呢,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让保镖把他直接轰走,或者干脆报警说他扰民,突然就看见他接了个电话后,突然站起来,在雨中号啕大哭就那么摇摇晃晃地走了。
我心中了然,看来,陆母怕是撑不住,走了。
陆母的葬礼定在三天后。我自然是没有去的,我与陆家早就没了关系。
那一天,阳光出奇的好,不像前几日那般阴雨连绵。
我带着季思礼,去了他心心念念很久的游乐园。
他高兴坏了,拉着我的手在旋转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抱着巨大的棉花糖吃得满脸都是。
看着他孩童一样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傻子也挺好的,起码不会算计别人。
我们玩到日落西山,季思礼累得在我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两世的仇恨也被我抛之脑后,这么久以来,我难得觉得这样的轻松。
很快,为了偿还那些债务,他乎是疯了一样地工作,和上一世的我一样连轴转。
工地上搬砖、餐厅里洗盘子、深夜里送外卖......只要能赚钱,无论多苦多累,他都咬牙去做。
可即便如此,那些债务依旧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终他走进了地下拳场,用那副早已被生活磋磨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去换取可怜的酬劳。
第一次上场,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都断了两根,却也侥幸赢了一场,拿到了一笔钱。
那笔钱,他甚至没敢在手里捂热,就立刻还给了债主。
尝到了「甜头」的陆西辞,便成了地下拳场的常客。
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活,只是为了还债,为了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或许有一天,他能还清所有债务,重新做人。
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最终,被对手一拳打倒后,陆西辞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躺在冰冷的拳台上,鲜血从他的口鼻中不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模糊的视线里,仿佛又看到了南星。
她还是最初的模样,干净、温柔,带着浅浅的笑意。
「南星......」他喃喃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虚无的幻影。
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在给季思礼削苹果。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没有想象中的大快人心,也没有丝毫的悲伤。
心中反而有终于尘埃落定的释然吧。
他欠我的,用一条命来还,也算是扯平了。
我与他的两世孽缘,纠缠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惨痛的代价,终于彻底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把手里削完皮的苹果递给季思礼,他笑着说「谢谢漂亮姐姐。」
旧的篇章已经翻过,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