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雨上完厕所正要回屋，远远地就见到了棠心的身影，只是她身侧那个影子要高出一大截。
她开始以为是陆二，待走近了才瞧清楚是陆家老大。
于是林秋雨当即换了一张脸，马上热络着招呼着陆端进门，陆端盛情难却之下打算坐坐就走。
棠青松掀开厨房的帘子，探头进来，看见陆端便哟了一声。
“是陆大啊，回来也不跟你的棠叔打声招呼。”
陆端对棠青松要熟悉一些，从前他出生的时候，两家人都还住在村里，陆端是两家人唯一的孩子，陆正明两口子有事出去的时候，棠青松时常帮忙带着才一两岁的他。
陆端许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他。
“既然来了就陪你棠叔喝两杯。”
他放下帘子就往里走，厨房里正热火朝天地烧着炉子。
“我煮面条当夜宵，你可别嫌弃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端再要拒绝，就不太合适了。
于是他便当真坐了下来。
林秋雨更是喜不自胜，还进房间去把已经睡着的棠吉叫出来，说是给陆端表演新学的武术节目。
棠吉臭着一张脸打了套蛤蟆拳。
棠心站在客厅的一旁冷眼旁观着，那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他们从头到尾把她当成了空气，棠吉滑稽的动作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棠心却只是隔着闹哄哄的三人，不经意之间和陆端的眼神对上。
他的眸色深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
棠心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等到面条上桌的时候，棠青松这才发现自己还有个女儿。
“棠心，去，还去给爸和你大哥买两瓶啤酒去。”
他的手又往兜里一掏。
却听见客厅中另一道男声响起，“这么晚了，叔，还是我去吧。”
陆端站起身来，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可是林秋雨却跳了出来。
“哎呀你贵人上门，怎么能让你去呢！”
她的眼珠子一转，伸手就想把儿子往外推，可是一看外面的天色，手又不自觉地收了回来。
她不敢直接驳了陆端的颜面，神色颇为纠结了一会儿，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一把把棠青松手里的钱抓了过来，另一只手贸然拉扯住棠心的袖子，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去。
“我跟棠心去就好了，你们爷们儿先喝着，家里还有自己酿的黄酒呢。”
林秋雨的力气大，棠心的衣领骤然被拉开，露出了好大一条口子，连肩头都露出来了一半。
正当她要伸手把衣服拉起来时，从她的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上有青筋凸显，充满了力量感和侵略性，链接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甲床被修得很短，看起来修长又干净。
陆端不着痕迹的把棠心的衣服拉上来，直到她的肩头被完全遮住，可是眼睛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他的声音还是平淡的语气。
“您实在太客气了。”
此时棠青松也上来要拉陆端，几人拉扯之下，竟都推拉着踏出了门槛。
棠心本是打算从林秋雨的掌心挣脱出来，可是林秋雨却怎么也不肯放开她，她试了两下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却在被推搡的过程打了个晃眼。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只剩下陆端那高大挺直的背影。
陆端在悄无声息之间把棠心护在了自己背后。
眼前的中年男女刚刚分开，客厅里还站着个，正在看戏的小男孩儿。
他的眉头紧紧蹙着，看着看着，竟打成了一个死结。
吵吵嚷嚷的棠青松和林秋雨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交换了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
“陆大啊……”
他们刚一叫出陆端，却听见隔着一道墙，小院的公用水房里，传出几道女人的声音来。
棠心听到那几道熟悉的女声，正是刚才她刚回来时，议论过她的那几个女邻居，女邻居们正聊得起劲儿，把轰隆隆的水龙头出水声都盖了过去。
“我刚才看见了棠家那丫头回来呢，还带回来一个模样俊俏的男人。”
“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嘛，她妈刚还说她闺女走夜路被强奸呢。”
“啧啧啧我说呀，这林秋雨嘴也太毒了。”
“谁说不是呢，再怎么那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呢。”
一墙之隔的女人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这边林秋雨却连冷汗都要下来了。
倒不是因为她说话被人撞破，只是在场那个身量最高的男人，仅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那一身压迫性的威严，就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心里嘀咕着，这陆家老大几年没见，气势竟比陆校长更甚。
棠青松倒是出来打破僵持的氛围，对着陆端好声好语道。
“那什么，要不咱们就喝那瓶老白干怎么样？”
“晚上两杯酒，利于咱男人养身。”
他刚才还舍不得来着，那瓶老白干他珍藏几年了，打算棠吉以后娶媳妇儿的时候拿出来，好好摆一摆老公公的谱。
可现在这事儿给闹的。
说出去到底不怎么好听。
归根到底是这棠心得了陆家女主人邹玫的欢心，早晚是要认干亲的，所以陆家人听了不舒服也正常。
陆端把脸转向棠青松时，已经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样子。
“不必了叔，晚辈就陪您吃个夜宵。”
棠青松进到厨房里把煮好的面条端出来，林秋雨的脸色变了又变，赶紧带着棠吉去里屋里取白酒。
棠心在原地站了会儿，想回房间却又被棠青松叫住。
“棠心，来摆筷子。”
待热气腾腾的面条上了桌，棠青松给四个碗里盛好了面，林秋雨又给两只杯子里斟了酒。
棠心闻到香气四溢的面条，这才始觉自己饥肠辘辘。
她连晚饭都忘记吃了。
她刚一落座，男人就无声无息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男人的身形颀长挺拔，即使坐在腰背也挺直，院子外面的亮光照了进来，完完全全地将她笼罩进了他的影子里。
骤雨初歇，气温一下降了好几度，空气里弥漫了潮湿的泥土气息。
她低头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汤。
林秋雨笑眯了眼，她把酒瓶放下，眼角的余光扫向正小口小口喝汤的棠心。
“诶你怎么还在这儿。”
“赶紧端屋里去吃，规矩都忘了吗？”
棠心把筷子放下来，其他几人也一样，林秋雨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自认自己的语气已足够温和，甚至还把花生米往陆端面前推了推。
“陆大啊，你是不知道，有客人的时候，我们家女孩子不让上桌的。”
棠吉呼噜噜吃了大碗面，才从碗里伸出了头。
“妈，那你也是女的啊。”
林秋雨眉眼一竖。
“小屁孩儿懂个什么！”
她说完又看了眼棠心，见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于是心中底气更足。
“你看我干什么？”
“你妈我生你弟前，坐了多少年小桌子你不知道啊？”
陆端侧头看了一眼棠心，她一手放下了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棠青松放下酒杯，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就被林秋雨一个瞪眼。
于是他话锋一转，对着陆端颇有些语重心长道。
“这对付女人啊，就是要立威，不立威不行。”
林秋雨这下气势愈涨，见棠心仍然坐在桌上，于是伸手又去拉扯她。
只是棠心这回却纹丝不动，就在两人拉扯之间。
忽然只听一声脆响！
棠心猛地一下站起来，狠狠把面碗摔到地上，然后一把把桌子掀了——
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
“不让我上桌是吧？”
“那这张桌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见过裹小脚的，没见过裹小脑的，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你说我走夜路被强奸，你怎么这么了解啊，难道是被强奸过吗，叔叔阿姨们快来看啊，我要出门被强奸咯——”
客厅门口一时人头攒动，小院里晚上在家的人，基本上都聚在这儿了。
林秋雨一时愣在那里，满脸的不可置信，旁边的棠吉呆愣愣的，头发上还挂了两根面条。
棠青松一直看着棠心，忽然就把手里的碗一摔，咬牙切齿地指着她！
“你翅膀硬了！”
“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了是吧！”
林秋雨开始呼天喊地趴在地上，噢哟连天地说家里出了只白眼狼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棠青松顿感颜面丢尽，抄起沙发上的鸡毛掸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棠心却仍然站在那里，倔强地看着他们。
就在棠青松扬起手的那一刻——
陆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可是手臂上的青筋却更加凸出来。
“叔，您这样大动肝火，可不利于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