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挣钱治疗女儿，我在宋遇家当佣人。
他让我睡地下室，吃剩菜残羹，嘲笑我像狗。
他半夜叫醒我，只为给他和陆晚送计生用品。
包装划伤了陆晚的手指。
宋遇重重地甩了我一巴掌，按着我跪在地上给陆晚磕头认错。
我不肯，被他一脚踹翻。
「硬气什么？你就是一个被赶出陆家的假千金！」
「你以为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那些在你背叛我的时候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1
我对上宋遇寒冰般的眼神，望着陆晚手上差点要愈合的伤口，几乎要发笑。
陆晚瑟缩了一下：「宋遇，她弄伤我，还凶巴巴地看我！」
宋遇闻言脸色一黑，拽着我的胳膊，强硬地拖到陆晚面前。
「苏婧，给晚晚道歉！」
我咬着牙撑起身子，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陆晚，我名义上的妹妹，陆家的真千金。
宋遇的脸笼罩在阴影下，格外的阴沉。
「苏婧，你不过是宋家的一只狗！」
「就你这种态度，你信不信我马上让你卷铺盖走人！」
我浑身一震，下意识道：「不要！别赶我走！」
宋遇眼神渐深，抿直了唇线：「你求我没用，要求宋家未来的女主人。」
我盯着陆晚手上的订婚戒指，眼神一滞。
我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陆晚......对不起......」
陆晚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道：「狗狗怎么能说人话呢？」
宋遇双手抱胸：「苏婧，你可是当年有名的百灵鸟，学狗叫肯定也婉转动人吧。」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宋遇，颤抖着肩膀，只觉得寒意从掌心渗透全身。
宋遇拿出几沓粉色钞票，洋洋洒洒抛向空中，落了一地。
「叼起来的都算送你的。」
我攥紧了拳头，咬着嘴里的肉，眼睛死死地黏在钞票上，一言不发。
好多好多的钱。
我的女儿蓉蓉可以买得起特效药了。
想到蓉蓉灿烂的笑容，我眼底发热，一点点放低僵硬的脖子，叼起一张钞票。
宋遇从我嘴里抽出钞票，口吻漠然：「狗是怎么叫的？」
我眼睛酸涩，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两声「汪汪」。
我爬到陆晚面前，她轻轻一挥手，玻璃杯碎了一地。
「不小心手滑了呢。」
我回头看宋遇。
他面无表情道：「觉得委屈就找你的野男人来帮你出气啊。」
我嚅动嘴唇：「我没有。」
宋遇登时额头青筋毕露：「十几双眼睛都看到了，你还想装无辜？」
我不明白。
为什么我喝了点酒头晕，被人扶到房间休息，醒来就和陌生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了？
任我怎么哀求哭诉，宋遇都不愿意相信我的清白。
没有了宋遇的婚约，我这个假千金对陆家来说毫无价值，当即扫地出门。
我不再言语，仿若灵魂出窍，继续爬行。
稀碎的玻璃碴嵌入掌心和膝盖，在我身后留下血迹斑斑。
宋遇面色微变，眼里闪过复杂的神情。
「你当年一走了之，消失了整整三年，以为卖卖可怜就能让我心软吗？」
陆晚插嘴道：「宋遇，她可坏了！」
「背叛你，还赚着宋家的钱去给她的宝贝女儿治病。」
宋遇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脸颊肉紧绷，牙齿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跟那个野男人生了孩子？」
「不是的，孩子是——」
我心头一跳，抓着宋遇的衣袖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如果我告诉宋遇，蓉蓉是他的女儿，他会不会抢走蓉蓉？
陆晚成为宋家女主人后，会不会欺负蓉蓉？
我张了张嘴，在宋遇眼里却是为狡辩而绞尽脑汁的模样。
他面色发青，一把甩开我，握紧的拳头关节发白，猛然砸在墙上。
「我真是天真，还以为你回来是为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雪白的墙面上现出斑驳的血痕。
宋遇慢慢回过身，语气森然道：「你什么都愿意为你的女儿做，对吗？」
「你欠我一个道歉。」
「只要你让我满意了，我就把你女儿接来我的私人医院，给她最好的治疗。」
我怀着满心期待，膝行而至，跪在他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哀求起来。
「宋遇，是我错了，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求你救救蓉蓉。」
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你错在哪里？道歉的诚意呢？」
我一怔，瞥了眼玻璃碴，一咬牙，脑袋重重地磕了下去。
「是我的错！是我下贱，是我到处勾引外面的男人！」
「我错了！我不该背叛你！」
「孩子是无辜的！」
「求你救救蓉蓉！救救我的女儿！」
麻木而机械的咚咚声在房间里回响。
鲜血和泪水逐渐糊住我的眼睛。
在晕倒前，我终于听到宋遇说：「明天接你女儿来。」
2
蓉蓉高兴地抱着我的脖子：「妈妈，是爸爸找到我们，来接我们回家了吗？」
我撞上宋遇打量的眼睛，抱着蓉蓉的手臂紧了紧，声音干涩。
「不是，这是宋叔叔家。」
蓉蓉难掩失望地垂下头，戳着怀里的小熊。
「爸爸好笨啊，这么久都没找到我们。」
宋遇的眼神沉了沉，冷笑一声：「你到底多爱那个男人，被抛弃了还这样自欺欺人。」
我沉默地带着蓉蓉躲在角落吃饭。
她抓着红烧丸子无法撒手，心满意足像是品尝人间至高无上的美味。
「啧，我说哪里来的两只老鼠，原来是你们。」
「吃剩饭还能开心成这样！」
陆晚说完，把手一摊：「快把胸针还我。」
「我刚才放在桌上，回个头就不见了！除了你还有谁！」
我气得反驳：「够了，陆晚！你别血口喷人了！」
陆晚拉来宋遇：「你看，她还在耍当年的威风，以为自己是宋家的女主人呢。」
「搜！」
宋遇一声令下，我就被人按倒在地上。
陆晚抱着胳膊，悠悠道：「可得摸清楚了，说不定内衣也有口袋呢。」
几只大手在我身上游走，在衣裙间穿梭。
我像是被困在牢笼里，无助地奋力挣扎：「放开我！不要碰我！」
「你们不准欺负我妈妈！」
蓉蓉哭叫着扑上来，被人推翻在地。
一无所获后，陆晚的目光转向了蓉蓉。
「不是大老鼠，那就是小老鼠做的。」
蓉蓉的小裙子没有口袋。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熊身上：「肯定是藏在玩偶里面了！」
陆晚拿起剪刀，狠狠地剪开小熊的身体，泄愤般用力撕扯。
蓉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这样对小熊！」
「小熊会死的！」
玎珰一声。
绿宝石胸针从小熊的小背包里掉了出来。
「真是家贼难防。找到了。」
陆晚把玩着胸针：「你找男人的眼光不行，生出来的种也不行。」
耳边是蓉蓉声泪俱下的哭诉：「不是我做的！」
宋遇的目光晦暗不明，仿佛回到三年前的那天。
我光着身子从床上爬下去，一迭声地哀求宋遇相信我。
宋遇手臂青筋暴起，三两步冲到蓉蓉面前：「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说谎精！」
「人证物证俱在，还矢口否认。」
蓉蓉哪里受得了他的一巴掌，当即被打得小脸红肿，昏倒在地。
我哭嚎着挣脱开旁人，浑身发抖地抱起蓉蓉。
「宋遇，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他无动于衷，低低地笑着：「野种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秘密：「宋遇，她是你的女儿！」
然而等待我的却是狠狠的一脚。
「你别太过分了！你拿野种骗我是我的骨肉？」
我心口痛到麻木，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求求你，相信我一次。」
宋遇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提起来，冷冷地望着我。
「苏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信你了。」
3
也许是嫌我哭得烦人，宋遇改变了主意。
蓉蓉被送到了病房，小小的一团，尚未苏醒。
我去一趟市中心，提着小药箱回来：「我之前让人帮忙去医院，排队买到了进口药。」
「快联系医生帮蓉蓉打针！」
宋遇忽然发力，把药箱夺到手里。
「要救她可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当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什么时候跟那个野男人在一起的？」
我下意识说「我没有」，却彻底点燃他的怒火。
宋遇高高举起药箱，砸向地面：「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不承认？」
药箱四分五裂。
我扑向药瓶，紧紧握在手里，倒在地上。
一只皮鞋碾压我的手，一点点使力。
我的指骨仿佛要被碾碎，却不敢松手。
「疼吗？当年你出轨，我也好疼。」
我痛得直抽冷气：「宋遇，把药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一本正经道：「那你以后好好当我的看门狗，乖乖听话，好不好？」
「我让你去东你就不敢往西，我给你买最好看的狗链和狗牌。」
我回想起那晚，身体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
手指逐渐失去知觉，无法握紧。
眼见鞋底即将碰到药瓶，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愿意！我乖乖听话！」
宋遇顿了顿，慢慢挪开了鞋子。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想要捡起药瓶，手指却疼痛得僵硬无法动弹。
宋遇的手探了过来，微微一笑：「我帮你。」
他拿起药瓶，笑容倏地收敛，用力砸向了墙面。
「哎哟，不小心洒了。你重新买吧。」
冰凉的药水四溅，宛如泪水在我脸上流淌。
我呆呆地望着墙壁的水迹，如坠冰窟：「可是下一批药要三个月后才运来。」
「蓉蓉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机器忽然发出一声声哀鸣。
蓉蓉四肢痉挛。
宋遇从身后死死禁锢着我，不让我动弹。
我像抱着救命稻草，不住地哀号恳求：「快叫医生救她！」
「你救救她啊！你不救她你会后悔的！」
他附在我耳边，一字一句道：「救她我才后悔。」
「你既然那么爱那个男人，我就要你亲眼看着他的杂种死掉！」
「乖，只要她死了，我就原谅你。」
「我可以当作过去无事发生，宋家女主人的位置还是你的。」
蓉蓉抖动得几乎要从床上滚落，嘴里呜咽着「妈妈」。
我拼命挣扎：「我要我的蓉蓉！我的蓉蓉！」
我一口咬在宋遇的手上，像要撕咬下他的皮肉。
宋遇终于松了手。
我飞快地奔向蓉蓉，按响了医护铃。
医生赶来。
我心中大石落地，只觉得浑身力气被突然抽走，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4
我睁眼看到一片雪白，猛然惊醒：「蓉蓉！」
宋遇凉凉地道：「在抢救。」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瘫软在身后的墙壁上。
宋遇冷不丁问道：「那个男人抛下你们去哪里了？」
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
我咽下了嘴边的「不知道」，唯恐激怒他。
我犹豫几秒：「他死了。」
宋遇死死盯着我，像是想要看透我。
我硬着头皮迎上宋遇的视线，甚至懒得再为自己的清白辩驳。
「孩子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
宋遇的手指落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抚摸纱布：「死了正好。」
「我不计较你当年做的错事，你回来就好。」
「你喜欢孩子，我们就再生一个。」
他的语气很温和，仿佛仍是那个与我热恋的宋遇。
我紧紧攥住被子，喉咙发堵：「我生不了。」
宋遇瞬间变脸，目光几乎把我冻住。
「跟他就千辛万苦当单亲妈妈，跟我就生不了？」
我咽了咽口水：「我生蓉蓉的时候已经伤了身体，没法再生了。」
宋遇神色一滞，忽然展现笑容：「我们可以领养。」
「男孩女孩都可以，要多少都可以。」
「我有蓉蓉就够了。」
宋遇噌地站起，撞翻了椅子：「那我呢？」
我和他四目相对：「你有陆晚，你不需要我。」
他仿佛气笑了：「苏婧，我真的怀疑你有没有爱过我。」
「你看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为什么能无动于衷？」
宋遇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砸在墙上，胸膛快速起伏：「说话！」
我不去看他的眼睛，努力镇定：「我要去看蓉蓉。」
他扯起一抹冷笑，拽着我的手拖到ICU的玻璃前。
「你那么爱你的女儿，不就是因为她是那个男人的种吗？」
「他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惦记他？」
蓉蓉悠悠转醒，目光和我对上，委屈地呜呜喊着「妈妈」。
宋遇将我压在玻璃上，让我无法动弹。
「你说你生不出来，说不定是骗我的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的手顺着我的腰滑动。
我奋力扭动身躯，近乎绝望地哀求：「宋遇，别这样。」
「别在蓉蓉面前，我求你！」
蓉蓉很快意识到她的妈妈被人欺负了。
她激动起来，挣扎大哭：「坏叔叔，不要欺负我妈妈！」
蓉蓉脸色由红转白，逐渐变青。
ICU的病房里各种警报声此起彼伏。
「宋遇，蓉蓉情况不好！快救她！」
「好吵。」
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又埋头咬着我的唇：「你也好吵。」
病房突然一片黑暗，机器接连黑屏，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宋遇的眼睛在应急灯下闪着猩红的光芒：「拉掉电闸，终于安静了。」
蓉蓉的叫喊越发虚弱。
我止不住地颤抖，拼命攀爬敲打玻璃，撕心裂肺地求救：「来人啊！」
「救救我的女儿！」
「这是我的地方，没我的命令，不会有人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光再次亮起。
蓉蓉两眼直直地望向我，眼睛再也不会眨动。
我怔在原地，心脏像被人活生生扯了下来。
5
地上一片狼藉，全是我的杰作。
宋遇想要让人把蓉蓉处理了。
我生出无穷的力气，把宋遇砸伤了，把护士打跑了。
医生擦着汗：「宋总，我建议还是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再刺激她了。」
「她的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宋遇随手擦拭手臂上的鲜血：「用最好的药，把她给我治好！」
我垂下眼，轻轻摇晃蓉蓉，像无数个夜晚温柔哼唱哄睡。
蓉蓉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宋遇亲手杀了他的女儿，也等于亲手杀了我。
终于，宋遇失去了耐心，在夜里离开。
我趁着医生不在，抱着蓉蓉飞快地离开。
宋遇的别墅在海边，大半夜没有车。
我不知疲倦地走到海边的悬崖处。
漆黑的天空中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我把蓉蓉放下摆好，和她头挨着头，指着远方。
「蓉蓉你看，是你最想看的日出。」
手机收到信息。
是宋遇和蓉蓉的亲子鉴定结果。
我笑着笑着哭了出来。
蓉蓉等不到日出，也等不到她的爸爸了。
我把结果转发给宋遇，抱起蓉蓉一步步走向悬崖边缘。
我披着一身灿阳，纵身一跃。
宋遇，望来生再也不见。
生生世世不见。
第二章
6
宋遇应酬完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习惯性地喊道：「苏婧，水！」
半天没有人回应。
宿醉让他有些烦躁，提高了音量：「苏婧人呢！」
管家连忙去苏婧房里找人，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宋先生，苏婧不在房里。」
宋遇刚要发火，陡然想起苏婧应该在医院。
但医院说苏婧不在。
更诡异的是，她的女儿也不在。
宋遇拨打苏婧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不厌其烦地拨打，直到最后手机没电。
他把手机砸到鱼缸里，胸膛气得快速起伏，然而怒火底下是深深的恐惧。
上一次他无法联系上苏婧是三年前。
他搂着陆晚出现在苏婧面前，高调宣布要和陆晚订婚。
他不爱陆晚。
可是他爱苏婧，越爱她就越恨她的背叛，越要折磨她。
苏婧平静地摘下订婚戒指还给他。
她说了一句「再见」，从此人间蒸发。
宋遇从鱼缸里捞出手机，充上电，开始发信息。
一条接着一条。
「婧靖，你别跟我闹了好不好？你快点回来。」
「婧靖，是我错了。科技那么发达，孩子我们还可以再有的。」
「婧靖，我等了你三年。你回来了就不能再离开我了。」
医院急忙调来监控录像。
镜头里，苏婧抱着女儿动作迅速地逃离医院，半点没有之前疯癫的状态。
宋遇猛地一拍桌子，额头青筋绽起。
「她装疯卖傻骗我！」
「那个男的肯定也没死！她一定是去找那个男的了！」
他妒火焚身，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
「她没有车，跑不远，给我找！」
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苏婧如同三年前一样，为了那个男人再次消失在人海中。
「宋遇，她走了就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去找她呢？」
宋遇掘地三尺的劲让陆晚看了嫉妒得满脸扭曲。
「她三年前背叛你，离开你。三年后想靠着你的钱来给女儿治病，她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你！」
「她欠我的还没有还！」
陆晚抓起寻人启事，发泄般撕烂：「你找到她之后，你要她怎么还？」
「是不是要把我的位置让给她？」
「你那么喜欢她，你就应该八抬大轿把她娶回来，把她和别人生的杂种也带回家！」
「别人搞过的二手货你也要——」
一记响亮的耳光让陆晚的话戛然而止。
宋遇的表情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让她不寒而栗。
「杂种被我搞死了。」
「下一步，我会确保那个男的也死了。」
「没了这些，苏婧就会乖乖的，跟我回到过去了。」
电话突然响了。
「宋总，找到苏婧了。」
7
我以为死后相逢的事会发生在地府。
没想到是在太平间。
我的魂魄漂浮着。
白布掀开，露出我肿胀青紫的面容。
陆晚当场奔去角落，发出阵阵呕吐。
宋遇大喘着气，几乎站不稳。
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眼睛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
「她不是苏婧！苏婧没有死！」
陆晚的声音颤抖却掩饰不了她的一丝喜悦。
「那就是苏婧，她手臂上的胎记我认得。」
宋遇比陆晚更早见到那个胎记，可是他假装看不到。
宋遇打断她，眼睛慢慢变红：「天下胎记一样的还有其他人！」
工作人员：「那就做DNA检测吧。」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
我想去找蓉蓉，却发现自己始终被禁锢在离宋遇几米远的距离。
「尸体是苏婧，死于自杀。」
得知结果的瞬间，宋遇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喃喃道：「不会是她！不会是她！」
可白纸黑字就在眼前，他无力地靠在墙上，跌坐在地。
宋遇把脸埋在手心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像一只被打断脊骨的猛兽发出绝望的哀号。
我静静地注视他。
当年我被赶出陆家，宋遇也是这么安静地看着我。
「我恨死你了，苏婧。」
「我恨不得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等我真的如愿消失，死在他面前了，他为什么要哭呢？
陆晚想去搀扶他，被他用力推开。
宋遇试了好几次，终于站起来，踉踉跄跄上前。
「婧靖，我带你回家。」
8
宋遇要给我大办。
我和他红事没办成，倒是白事办成了。
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找到蓉蓉。
但是这几日宋遇都躲在房里，日夜颠倒。
他除了喝酒就是对着手机里的照片自言自语。
「婧靖，你别跟我闹了好不好？你快点回来。」
过了一会儿，他脸色大变，惊惧交加，失声痛哭。
「不对，婧靖死了！婧靖不会回来了！」
陆晚牙都快咬碎了，还得装作温柔贤淑的模样。
「宋遇，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我啊。」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宋遇不予理会，又对着手机发起了呆。
他看完了照片，开始看聊天记录，一点点地翻开，从我们最初认识到最后分开。
直到——
他终于看到那封被系统放置在垃圾箱的邮件。
他和蓉蓉的亲子鉴定书，以及我最后的自白。
「我从未负你，当年的一切都是陆晚设计的。」
可笑的是，同样一句话，偏偏在我死后，他相信了。
宋遇握着手机的手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
他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陆晚，爆发出可怕的压迫感。
「陆晚，当年苏婧在别人床上醒来，是你安排的吗？」
陆晚瑟缩了一下，强装镇定。
「宋遇，你不是也看到了吗？爸爸妈妈，宾客们都看到了啊！」
「是你惊惶失措冲进来，说婧靖背叛了我，要带我去捉奸。」
宋遇逐渐逼近她：「如果她真的背叛了我，那么蓉蓉——」
提到「蓉蓉」，他突然哽咽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我能碰到他，我一定会给上他几巴掌：「你没有资格提蓉蓉！」
「蓉蓉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陆晚瞪着鉴定书上的字，很快反应过来：「假的！她肯定是作假了！」
宋遇慢慢抬眼：「医院曾经给蓉蓉抽过血。」
「我可以自己做亲子鉴定。」
9
比宋遇更紧张结果的是陆晚。
她偷偷找到医生，塞给他一张卡：「把结果改了，宋遇绝对不能是苏婧女儿的父亲！」
见利诱不行，她开始威逼：「你不照我的做，我能让你身败名裂。」
她做得如此熟练，相比从前害我的时候也累积了不少经验。
医生满头大汗，疯狂摇头。
陆晚气得音调高了几分：「你别不识好歹！」
「谁不识好歹？」
宋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晚吓了一大跳，脸色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宋遇强硬地从她手里抢走了鉴定书。
结果别无二致。
蓉蓉是他的女儿。
他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眼睛通红，喉咙里漏出嘶哑的哀鸣。
「蓉蓉......我的女儿......」
我忽然后悔，当年我应该早早跳入滚滚江水。
而不是生下蓉蓉，把她带来我的地狱中。
宋遇猛然抬头，一把掐着陆晚的脖子，像一头嗜血的野兽。
「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是不是你设计了苏婧！」
陆晚再也受不了，崩溃地大哭：「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是我做的！」
「苏婧当年没有背叛你！」
苏婧没有背叛宋遇。
真相终于到来，可是来得太迟。
一切都无法挽回。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
「是你害死了苏婧！」
陆晚脸憋得通红，努力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害死她的人是你！」
的确，陆晚是推波助澜。
而宋遇才是真真切切把刀子捅入我心窝的人。
宋遇宛如五雷轰顶，怔愣在原地。
陆晚趁机逃脱，还不忘补刀：「是你害死了你自己的女儿，她才绝望自杀的！」
「宋遇，你别装了，我知道你不爱我，你就是想拿我报复苏婧。」
终于听到三年前的宋遇选择陆晚的真相，我已经心无波澜。
报复也好，真爱也好。
陆晚和宋遇的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
10
宋遇开始做噩梦，整夜整夜地惊醒。
他去找医生。
「我梦到蓉蓉，她躲在很黑的地方哭，说要妈妈。我一过去，她就不见了......」
「我梦到婧靖，她一直走一直走，我怎么也追不上。她走到悬崖上，从我面前跳到海里去了......」
医生开的安眠药对他无效。
然后，医生给他推荐了一个人。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11
「是怨气。」
大师这么说道：「母女惨死，怨气缠身，所以你心神不宁，夜夜噩梦。」
「她在那里。」
他指着我，我心头一跳。
手指颤颤巍巍，转了大半圈，指去另一个方向。
我心头难掩失望。
若大师是真的，我希望他能帮我找到蓉蓉。
宋遇牢牢地握住大师的手。
「大师，求你让我见见婧靖。」
大师挠挠头：「她不愿意见你，我也没办法。」
宋遇眼里的期盼和渴求变成了浓烈的失落，垂下了肩膀。
片刻，他像想到了什么，痴痴地走去那个方向。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恨我，不想见我。」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你放心，我会为你一一讨回来。」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你的人。」
12
整个别墅都笼罩在沉寂的白色中。
大厅被布置成灵堂。
陆晚气得抓狂。
「宋遇，你发什么疯啊！」
「这是家里，你弄成这样像什么？」
「佣人你也全部赶走了，谁伺候我们啊？」
宋遇咬牙切齿道：「家里？这是谁的家？」
「在你对婧靖做出那种事后，你怎么有脸回来？」
陆晚噎了一下，硬着头皮举起手，展示自己的钻戒。
「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宋家未来的女主人。」
「宋家可是要靠陆家帮扶的！」
「宋家女主人......你有那个资格吗？」
宋遇烧完最后的纸：「把戒指还给我。」
陆晚不肯，死死护着自己的手。
宋遇暴起，径直冲向陆晚，一路拽到我的灵位面前。
「跪下。给婧靖道歉，求她原谅你。」
陆晚有点骨气。
她跟当初的我一样，说：「我不要！」
然后她被狠狠踹了膝盖窝，腿一软，跪下了。
从前怜香惜玉的宋遇像对待天底下最恨的仇人。
他揪着陆晚的头发，强迫她一下一下地磕头。
地板咚咚作响，慢慢晕出一块血迹。
陆晚的硬气烟消云散，哭得不可自已：「宋遇，我错了。」
宋遇眼睛血红，恶声恶气道：「不是跟我道歉，是跟婧靖！」
「苏婧，我错了！我错了！」
宋遇的动作太大，把灵位旁的小酒杯撞了下来。
玻璃碴碎了一地。
陆晚尖叫着要奋力挣扎，手指胡乱挥打。
原来她也知道玻璃疼啊。
钻戒的光亮闪过。
宋遇身子顿了顿，眼神一沉，铆足了力气把陆晚的脑袋按下去。
陆晚的脸上嵌入玻璃碴，发出惨叫声。
宋遇抽出陆晚的手，狠狠踩了下去，鞋尖慢慢碾压。
我听见轻微的碎裂声。
戒指从陆晚断裂的指骨上脱落，咕噜噜地滚开。
宋遇一个失神，被陆晚推开，趁机逃跑。
她甩掉高跟鞋，浑身发抖，慌不择路地朝黑暗中跑去。
宋遇慢条斯理钻进汽车，像一个耐心的牧羊犬驱赶羔羊。
他把陆晚赶到当日我跳下去的悬崖。
惨白的灯光中，陆晚满脸鲜血，不住地往后退。
然后她的身影永远地消失在宋遇的眼前。
13
宋遇环顾四周，小声呼唤我的名字。
「婧靖，欺负你的人我收拾了，你满意了吗？」
他喊到最后嗓子哑了，坐在车里沉默。
宋遇在黑暗中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婧靖啊，我差点糊涂了。」
「没有陆家的支持，陆晚一个人能翻出什么水花？」
「设计你的人原来是陆家。」
我慢慢垂下眼。
三年前我就告诉自己：我没有父母，没有妹妹。
我有的只有蓉蓉。
我要的也只有蓉蓉。
14
宋遇早早遣散了家里的佣人，说是东家福利，带薪放假一周。
然后他把陆家父母请来了。
我从前喊他们爸爸妈妈，后来喊他们叔叔阿姨。
现在如果遇见了，应该喊陆先生陆太太。
陆家父母环顾灵堂的装饰，面面相觑。
「宋遇，你这是做什么？晚晚呢？」
宋遇给他们倒茶的动作一顿：「苏婧死了。」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她是怎么死的？」
他们看向灵位的名字，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陆父率先反应过来：「苏婧做出那般丢脸的事，人尽皆知！」
「三年前陆家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她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
宋遇猛然一拍桌子，怒吼道：「婧靖没有背叛我，陆晚承认是她设计了婧靖！」
两人一愣。
宋遇笑了：「你知道她给我生了一个女儿吗？」
宋遇笑得更开心了：「蓉蓉很可爱，她会说话了。」
「可是我亲手杀了她。」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把对面的两人看得心惊胆战。
「因为我以为蓉蓉是她和别的男人生的。」
「都是你们害的。」
陆母生出不安的预感：「晚晚呢？」
宋遇指了指我的灵位：「陆晚先下去给婧靖道歉了。」
这句话让陆家父母脸色煞白，肝胆俱裂，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劲。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你们好好跟婧靖道歉。」
他拿出准备好的汽油，一圈一圈地绕着陆家父母洒。
「苏婧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怎么能那么偏心？」
「从前我以为婧靖说在陆家不受待见，是想要装可怜，跟我玩情趣，早点搬进宋家。」
「原来她是没有了家，在向我求救。」
「可是我说了什么，我说她......」
宋遇把玩着火机：「我说她下贱，她不值得别人爱。」
「她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宋遇跪在地上，虔诚地望向我的灵位。
「婧靖，这样你会开心吗？」
「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会一一惩罚。」
他匍匐在地上，肩膀颤抖。
「我太爱你，我不敢去追究真相，我怕真相比我知道的更残忍。」
「可事实上，我才是最大的加害者。」
「我应该保护你的，可是我却不相信你，拼命推开你。」
「即使在三年后，我还是执迷不悟，不断地伤害你，满足自己内心假象的复仇。」
宋遇直起身，点燃了桌布，浓烟四起，火舌舔舐周遭的一切。
我伫立在烈焰中，和宋遇相对而望。
「所以我也会惩罚自己，这样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婧靖，求你见我一面吧。」
15
「妈妈......」
不远处传来蓉蓉微弱的呼唤。
我急切地顺着声音飘去。
「婧靖！」
身后传来宋遇又惊又喜的声音。
我回头，和宋遇四目相对。
「你回来了，婧靖！」
他又哭又笑，朝我伸手：「你原谅我了吗？所以你出现了是吗？」
我没有理会。
也许是濒死让宋遇产生幻觉。
但是宋遇追了上来，却被反锁的玻璃门挡住去路。
把手已经被热度烧变形。
他出不来，拿起椅子一下一下地砸门。
玻璃碎飞溅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无知无觉，拼命呼喊：「别走，婧靖！」
我终于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蓉蓉，她紧紧抱着我：「妈妈，我好怕。」
「这里好黑，我醒来不敢动。」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玻璃碎裂。
宋遇浑身是血冲了出来：「婧靖——」
他停在栏杆处，定定地看向我和蓉蓉。
蓉蓉皱着脸：「他是坏蛋！妈妈不要理他！」
也许宋遇真的能看见我们。
他泣不成声：「蓉蓉，原谅爸爸好不好？」
蓉蓉气得大喊：「你不是我爸爸！你让我痛痛！让妈妈痛痛！」
「我讨厌你！」
我亲了亲蓉蓉的额头：「蓉蓉别怕，妈妈在。妈妈带你走。」
我抱着蓉蓉逐渐越飘越高。
宋遇攀上栏杆，拼命伸手想要抓住我们。
随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宋遇仰躺在地上，四周火焰包围了他。
他的手仍旧直直地伸向天空，努力想要抓住他最后的希望。
「婧靖......蓉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