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周围宾客瞬间鸦雀无声。
大伯娘紧接着上台，宣布了和霍家联姻的这个喜讯。
议论声四起。
有真心祝福我的。
也有说风凉话看笑话的。
“这许家千金不是一直都喜欢傅西洲吗？还说非他不嫁，怎么突然又要嫁给霍知行了？”
“谁知道呢？真没想到，许家的三个童养夫竟然一个都没被选上，看来许会长是白给女儿操心了。”
“要我说，这个许小姐选谁不好，非要选霍家的那个败家子，我看许会长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宴会结束前，我看见大伯娘在和霍家的人商量婚事细节。
她笑着说：“静秋是留洋回来的，见过世面，有自己的想法，她说想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既然她选了知行，那么我想知行一定有他优秀的一面。”
“真正喜欢的人”几个字刺激了傅西洲。
他脸色变得很难看，难以置信地看了我半天，才开口道：“许静秋......你，你是疯了吗？为了跟我赌气，竟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他的目光紧盯着我。
就连林雨柔在他身后几次扯他的衣角，他都没发觉。
可我没空理他。
一直在留意着宴会厅外的动静。
前世，那些埋伏霍知行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所以我提前布了局，派人将那些人暗中清除了，这一世，霍知行应该会没事才对。
果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跟你赌气？傅西洲，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喧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完好无损的霍知行重新回到了我的视线中。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锁定着我，一步步朝我走来。
“怎么样？”
我紧张地小声问。
他弯腰，凑近我的耳边：“一切顺利，甚至还顺手给你买了一束花。”
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束芍药。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原来他竟然一直如此懂我。
“名花配佳人，静秋，你值得最好的。”
6
“你选我，是认真的吗？”霍知行小心翼翼的问。
我正要回答，傅西洲忽然冲上来，将我拉到一边。
“许静秋，我承认我今天说不娶你是气话，可那也是因为你屡次三番陷害雨柔，还找人绑架她，毁她清白，我才生气的！”
“大不了我答应你，现在你给雨柔道歉，我可以娶你。你用不着赌气嫁给一个败家子！”
看着傅西洲气急败坏的脸，我心zhong出奇的平静。
甚至想笑。
前世我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人值得托付呢？
“你真的相信是我找人绑架林雨柔的吗？”我看着傅西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曾经一同留洋三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傅西洲面色一顿，脸上难得出现了迟疑的神色。
他扭头看了看林雨柔。
林雨柔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不敢和他对视，连忙假装低下头擦眼泪。
“傅西洲，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
“我不喜欢你了。”
“我选择嫁给知行并不是赌气，而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我托付的人。”
还有，他不是败家子，他是英雄。
这句话我无法说出口，可我看向眼眶红了的霍知行。
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想说什么。
傅西洲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睁睁看着霍知行牵着我的手，离开了宴会厅。
他想追上去，身后的林雨柔却哎呀的一声，倒了下去。
“雨柔！你没事吧？”傅西洲赶忙冲过去，抱起她。
“西洲哥哥，我没事......可能是刚才逃命的时候崴到脚了，你别管我了，快去追大小姐吧！都怪我不好，是我惹大小姐生气了，她才会这么对我的，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呜......”
林雨柔哭得梨花带雨，惹得傅西洲一阵心疼。
“不用管她！我倒要看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那个败家子，到时候等她哭着回来求我娶她，我一定要让她给你道歉！”
顾长亭和沈清远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许静秋最后肯定会回来求西洲的！毕竟我们许家家大业大，她一个女人怎么操持得了，而且她要真嫁给霍知行那个败家子，只怕三两下就把许家给败光了！”
傅西洲料定我一定会悔婚回去求他。
可一个月过去了，我一点动静都没有。
马上就到了我和霍知行举行婚礼的时候了，我们明面上忙着筹备婚礼细节，实则暗地里执行组织上交代的任务。
根据情报，城郊有一个废弃工厂，里面藏着一个秘密据点。
我和霍知行必须潜进去，拿到一张关键的地图。
进去之前，霍知行一脸嫌弃地对我说：“你进去以后小心点，一切都得听我的，知道吗？别拖我后腿！”
我翻了个白眼，把枪别到腰间：“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你娘们儿唧唧的，一会儿躲在我身后吧你！”
“你说谁娘们唧唧的？”霍知行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从小到大，他每次和我斗嘴，都是这副表情。
我俩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服谁。
可吵归吵，一进入敌方据点，霍知行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瞬间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天色阴沉，我们借着昏暗的光线小心翼翼地行动，好不容易拿到了地图。
正准备撤退，却被几名敌特发现了踪迹。
霍知行一把将地图塞进我手里，“你带着地图朝后跑！”
“那你呢？”我心中焦急。
“我去引开他们！”
他说罢，拔枪就是一个闪身，跃了出去。
敌人太多了，我顾不上担心，只能带着地图一路向后狂奔，却被围上来的敌人逼到了一条死胡同。
很快，我的子弹打光了，四周的脚步声却在不停朝我靠近。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死死捏住手中的匕首，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中的枪带着凌厉的劲风扫过四周。
瞬间解决了冲上来的敌人。
昏暗中，那人稳稳落地，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霍知行。
他一把抱起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受伤没？”
“没有。”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莫名感到安心。
他带着我冲出重围，一路上都紧紧护着我。
直到确认安全了，他才把我放下来，脸上依旧带着欠揍的笑容：“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流。
不得不承认，霍知行在我心中的形象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而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英雄。
也是从那之后，我开始和他并肩作战，配合默契，接连打了好几场漂亮的胜仗。
我忙得不可开交，压根儿没空理傅西洲等人。
却听到他似乎和林雨柔有了矛盾。
因为傅西洲暗中找人调查了林雨柔被绑架的事。
两人不再像之前那么如胶似漆，出双入对。
有好几次，我听见我的贴身丫鬟告诉我，说林雨柔哭哭啼啼的从傅西洲房中跑了出去。
口中还喊着，“既然西洲哥哥不相信我，那柔儿还不如去死好了！”
最后的结局，总是傅西洲几人把寻死的林雨柔又救了回来。
这样的剧情反反复复上演，让所有人精疲力尽。
7
婚礼前夜，我正对着镜子试嫁衣。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随即，一个皎洁的身影翻窗而入。
是霍知行。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霍知行笑嘻嘻看着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我来把这个给你。”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上一世，他在我订婚宴上就送给我的祖传玉镯。
上一世，在我订婚时，霍知行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了我，我记得当时他含笑看着我，说祝我和傅西洲百年好合。
我死后才知，这个玉镯是价值连城，是霍家的传家宝。
只有霍家认定的准儿媳，才能拥有。
霍知行牵过我的手，把玉镯戴到我的手腕上。
“好啦，现在你是我霍家的人了。”
我笑着推开他。
从怀里也掏出一个物件递给他。
“本来是想明天再给你的，但是现在既然你来了，那我就直接交给你吧。”
霍知行惊喜地接过我母亲留下的那块怀表。
“静秋......你竟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绝不会像傅西洲那个混小子一样糟蹋你的心意的。”
他说着把小心翼翼地把怀表挂在了脖子上。
“一想到就要娶到你了，我就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将我抱在怀里，轻声说道。
我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不自觉脸红了。
确实，前世我和霍知行是死对头，为了家国，他选择了藏起自己的心意，投身革命。
我到死都不知他的心意。
幸好老天让我重活一次，我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霍知行的。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分析动荡时局，畅谈家国天下。
霍知行搂着我，说等战争结束了，老百姓都能从战乱之苦中解脱的时候，他想带着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买一处有池塘的小院子，养及尾鱼，种上我喜欢的芍药花。
我们生儿育女，过平静的生活。
我靠在他怀里静静的听着，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霍知行走后，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盯着门口的傅西洲，有些警惕地问。
一段时间没见，傅西洲变得有些憔悴，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毕竟从前，他随时随地，想进我房间就进我房间。
自从我和霍知行订婚后，我便不许他和顾长亭、沈清远等人再随意进出了。
“既然我订婚了，那么许家的规矩就要重新改一改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以后最好跟我保持距离。”我这么说。
傅西洲咬牙看着我。
他自尊心极强，真的就再也没跨进我房门一步。
因此此刻我盯着忽然出现的他，颇有些意外。
“我能进去吗？”
他不再像之前那么理直气壮，带着询问的口气问我。
我这人向来伸手不打笑脸人。
而且我了解傅西洲的脾气，他在许家从小被当做小少爷养，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否则不肯罢休。
“你进来吧。”
傅西洲坐在了从前常常大喇喇坐的那张椅子上，显得有些拘束。
好半天，他才磨磨蹭蹭说了一句：“静秋......其实，我是想来跟你道歉的。”
8
道歉？
我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前世今生，傅西洲做了那么多伤害我的事，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道歉的话。
“绑架的事我查过了，确实不关你的事......雨柔只是太在意我了，所以才做了错事，我已经骂过她了......”
我在心里冷笑。
还记得生日宴上，他脸问都不问就相信了林雨柔的一面之词，笃定是我找人绑架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我一个耳光。
而如今，知道是林雨柔诬陷了我，只是骂她几句就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冷冷开口。
实在不想再听他废话了。
傅西洲面色讪讪的，他没想到他都给台阶了，我竟然不肯下。
毕竟从前，主动认错道歉的那个，一直是我。
“静秋，你能不能不要嫁给霍知行？”
“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一直是我，只不过是跟我赌气，才要嫁给霍知行的。”
“你现在跟我去霍家，把婚约取消了，还来得及！”
他说着就来拽我的手，拉着我往外走。
我甩开他的手，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傅西洲，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上次订婚宴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霍知行，我要嫁的人也是霍知行。”
“我明天就要和霍知行结婚了，我不可能退婚的，你别做梦了！”
傅西洲失望地看着我，“许静秋，你太自私了！你有没有为许家考虑过？许家的家业是祖老爷和老爷几辈子辛辛苦苦打拼积攒下来的，你如果嫁给霍知行，他那个败家子，一定很快就把许家败光了！”
“我不准你嫁给霍知行！”
我冷笑一声：“傅西洲，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才是许家的继承人，而你和沈清远、顾长亭只不过是我许家养大的罢了，说白了，许家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算霍知行要败家，那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傅西洲脸色变得煞白，他咬牙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时候，父亲对傅西洲是极好的。
因他天资聪颖而对他寄予厚望，不仅让他锦衣玉食的长大，还给了他少爷的尊重待遇。
这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
以为自己真的是许家少爷，以为许家的家业就应该是他的。
所以上一世，他才设计害死我，卷走许家全部的财产，然后投敌卖国。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见我油盐不进，傅西洲忽然冷笑了起来，露出了真面目。
他阴郁地看着我，冷冷地问：“许静秋，你真的不肯跟霍知行解除婚约吗？”
“绝不。”
“好，你别后悔。”
9
我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但一想到第二天就是婚礼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城里忽然乱了起来。
贴身丫鬟冲了进来，大喊：“小姐不好了！城里在抓叛党，他们说姑爷是潜伏者，不仅抄了霍家，还杀了姑爷的头！”
我的心瞬间一紧，抓着丫鬟的手问：“那霍知行呢？”
“听说姑爷逃跑了，但是现在满城都贴着他的追捕令，这个婚肯定是结不成了。”
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了，耳边嗡嗡作响。
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昨夜傅西洲的话。
“你别后悔。”
想起前世种种，我几乎立刻在心里认定，傅西洲一定已经如前世般发现了我们的身份，并且投了敌。
情况危急，我再顾不得许多。
立刻乔装打扮混出了城。
半路上遇到了伏击，我几次差点中枪，幸亏关键时刻组织的战友赶来营救。
我这才得以平安逃脱，转移到了组织安排的安全地方。
可霍知行却迟迟没有消息。
三个月后，传来上海沦陷的消息。
据说傅西洲像上一世那样，霸占了许家家产，投敌卖国。
还把林雨柔献给了敌军。
可怜林雨柔被折磨了七天七夜，下体溃烂，最后死在了大街上。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擦枪。
许久没有开这把枪了，上一次用的时候，还是和霍知行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
霍知行，霍知行......
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认真和战友们商量着这一次的行动计划。
这一次的“猎杀行动”，杀的是汉奸。
就是现在双手沾满了我们同志鲜血的大汉奸——傅西洲。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按照计划，我乔装打扮，潜入了城中一个舞会上。
在楼上秘密房间里，找到了正在和敌人密谈的傅西洲。
他们正在商量着策划一起针对我方潜伏者的大屠杀。
场面很快被我们控制，我开枪解决掉了其他敌人，独独留下了傅西洲。
他看着我，脸上竟然露出了癫狂的神色。
“静秋，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静秋，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静秋......你想杀了我吗？”
我看着他如今的样子，油头粉面，满脸奸邪，半点也没有从前清风冷月的贵公子摸样。
心里一阵恶心。
我将枪口对准了他。
傅西洲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杀了我，你就永远找不到霍知行了。”
我心头一凛，揪着他的领子问：“你把霍知行抓到哪儿去了？他还活着吗？”
傅西洲见我乱了方寸，趁机夺了我的枪。
他一边挟持我，一边得意的对我说：“霍知行死了！他中了枪以后掉下了悬崖，不可能活了！静秋，你现在离开潜伏者，嫁给我，我保你还能像以前一样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
他话还没说完，脖子上一凉。
我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反手抹了他的脖子。
他死之前，看着我，不甘心地说：“你对霍知行真好，从前......你也是对我这么好的，你忘了吗？”
我红着眼睛扑上去，在他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直到他的血染红了地面。
大汉奸傅西洲死了，我方取得了重大突破，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在得知霍知行死了之后，我悲痛万分，但很快我收起悲痛，放下情爱，全身投身到革命中去。
经过了无数同志抛头颅洒热血，几年后，我们终于迎来了胜利和解放。
我退出了革命组织，隐姓埋名，去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买了个带池塘的小院子。
养了几尾鱼，种满了芍药花。
春天的时候，满院花香，夏天的时候，我在池塘边纳凉，看萤火虫飞舞。
这是我从前和霍知行说好的。
春去秋来，我始终一个人独守着小院。
我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渡过。
忽然有一天，小院的门被扣响，惊飞了枝头的鸟雀。
我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手中浇花的水壶落在了地上，撒了一片。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带着笑意。
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身影，身上带着战争留下来的伤痕。
“你......”
霍知行快步朝我走来，如同多年前订婚宴上，他从人群中走向我。
唇角上扬，一把抱住我。
“静秋，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