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4

我盯着监控视频,手指在遥控器上按到发烫。

福儿摔我手机时那得意的笑,贝儿躲在苏淼身后的眼神,和林明打我耳光时的冰冷 —— 全被镜头记着。

原来我没撒谎,是他们合伙骗他。

“瑶瑶......”

林明的语音留言发了三十七条,每条都带着哭腔。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求你回来”“福儿的伤是他自己弄的,我看了监控”。

可我早把他拉黑了。

行李箱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张乐乐的照片 —— 西北小镇捡的孤女,现在管我叫 “妈妈”。

手机弹出堂弟的消息:“姐夫天天去公司闹,说要收回股份,苏淼带孩子在别墅摔东西,你回来看看吧。”

我删了消息。

想起离婚那天,苏淼看我的眼神,像看个失败者。

现在她住进我和林明的婚房,用着我选的沙发,睡我们的床。

连保险柜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先生,西北项目需要您签字。”

助理敲门打断思绪。

文件上 “方瑶” 两个字格外刺眼。

这是我离开林氏后第一次用自己的名字谈项目,不是 “林明的妻子”,不是 “林家儿媳”。

手机又响,是婆婆。

“林明快疯了,苏淼要带孩子回美国,说你逼他们父子分离!”

“你回来认个错,股份可以分你一点 ——”

我挂了电话。

苏淼的算盘我早看清:先让林明愧疚,再以“孩子需要母亲” 为由夺权,最后把我这个 “罪魁祸首” 踢出局。

可惜她算错了,我现在宁愿睡工地硬板床,也不愿再闻林家的铜臭味。

深夜,手机突然弹出陌生号码。

“瑶瑶,是我......”

林明的声音带着哽咽,背景里有孩子的哭闹声,“苏淼说要把贝儿送孤儿院,她威胁我......”

“求你回来,我把股份都给你,林氏还是你的 ——”

我挂了电话,心跳得厉害。

当年他也是这样哭着求我别走,说 “林氏不能没有你”,可转身就把股份给了外人。

现在他怕了,怕苏淼吞了他的心血,怕自己众叛亲离。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当他的救火队员。

5

林明来找我时,我正在给乐乐扎辫子。

“瑶瑶,” 他瘦了一圈,眼眶发青,“苏淼让律师发函,说要以孩子名义起诉我,争夺林氏控制权。”

乐乐躲在我身后,偷偷拽我的衣角。

这是他第一次见林明,却像知道什么似的,眼神里全是警惕。

“他凭什么?” 我把乐乐抱到腿上,“股份是你送的,现在想拿孩子当枪使?”

林明点点头,手指绞着衣角,“爸妈也帮她说话,说‘孩子不能没妈’,让我和苏淼结婚。”

乐乐突然开口,奶声奶气却带着敌意:“坏叔叔,抢走妈妈!”

林明的脸白了白,想伸手摸他,又不敢。

“瑶瑶,我后悔了,” 他声音发颤,“当年就该听你的,不碰苏淼的事,现在福儿贝儿都听他的,连我这个爸都不认......”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苏淼的短信:“林明,限你今天签股权转让书,否则福儿明天就去学校说你不要他。”

附了张照片:福儿举着 “妈妈出轨,不要我们” 的纸牌,背景是林氏集团大楼。

我把手机递给林明,他看完浑身发抖。

“他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不能?” 我冷笑,“你当初把股份送出去,就是给了她把柄。现在孩子是她的武器,你以为他真想要亲情?”

乐乐在我怀里打了个哈欠,我拍了拍他后背。

想起在西北第一次见他,蹲在垃圾堆旁啃馒头,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现在他穿得干干净净,会用彩笔给我画 “妈妈和乐乐”,比林家那两个被教坏的孩子强百倍。

“瑶瑶,求你帮我,” 林明突然跪下,“我把股份转到你名下,你回来当总裁,苏淼和孩子的事我来处理 ——”

“不必了。” 我打断他,“林氏是你和苏淼的事,我现在有自己的项目,有乐乐,足够了。”

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震惊。

以前的我,只要他掉一滴泪,就会心软;只要他说 “林氏需要你”,就会熬夜加班。

现在他终于明白,人心不是无限透支的信用卡,我的真心,早在他把股份送给苏淼那天,就彻底作废了。

苏淼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开着外放。

“林明,考虑得怎么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耐,“别以为方瑶能帮你,他现在就是个穷酸的工地佬,连孩子都是捡的 ——”

“啪” 的一声,林明挂了电话。

他盯着我怀里的乐乐,突然哭出声:“瑶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当年你说‘等我不怕了,就和你生孩子’,可我怕了二十年,直到失去你,才知道谁是真心......”

乐乐吓得往我怀里钻,我轻轻捂住他耳朵。

林明的哭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像极了二十年前他在破产的林氏办公室里哭的样子。

可这次,我没再递纸巾,没再说 “别怕,有我在”。

有些路,走丢了就再也回不去;有些人,错过了就只能是过客。

6

福儿攥着苏淼的衣角,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妈妈别走,我要和妈妈一起住!”

他抬头看见我,突然尖叫:“你是坏人,抢走我爸爸!”

林明蹲下身,想擦他的眼泪。

“福儿,爸爸在呢,你刚才说‘找爸爸’,是谁的爸爸?”

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躲躲闪闪,偷瞄苏淼。

苏淼咳了一声,上前抱福儿:“小孩子胡言乱语,林明你别 ——”

“苏淼,” 林明打断他,声音发颤,“让孩子说清楚。”

福儿突然指着墙上的婚纱照,照片里是林明和我新婚的样子。

“那是你和方阿姨的结婚照,” 他吸着鼻子,“可我亲爸爸说,你不是我亲爸,我亲爸在照片里!”

林明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他踉跄着后退,撞到身后的书架,相册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不可能......” 他盯着苏淼,“福儿贝儿是我的,你说过的 ——”

苏淼的脸色变了。

她想抢孩子,被林明喝止。

“瑶瑶,帮我找医生,” 他抓住我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现在就做 DNA 检测,马上!”

检测室里,苏淼骂骂咧咧。

“林明你疯了?检测对孩子伤害多大?”

“你宁愿信外人,也不信我?”

林明没理他,死死盯着医生取血样,指尖在不锈钢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报告出来用了四十分钟。

医生把文件递给林明时,苏淼突然冲过来想抢。

“你说什么?”他抓着报告的手在滴血,“我的孩子呢?我老婆十月怀胎的孩子呢?怎么跟我没有关系!”

苏淼后退两步,突然笑了。

“反正你也不想要孩子,我生孩子又怕疼。”

她擦了擦嘴角,“我丈夫不能生,借你老婆的肚子生个种怎么了?”

“林氏股份到手,你以为我真会让你和方瑶过下去?”

我看着林明瘫在地上,突然想起十年前我明明给他生过孩子。下了手术台却不见了。

我问他我们的孩子呢,他说会再有的。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报警吧。” 我掏出手机。

苏淼扑过来想抢,被我一脚踹开。

她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林明:

“你以为你干净?要不是你想圆‘父亲梦’,我能骗到你?”

林明突然不哭了。

他爬起来,盯着苏淼的眼神像淬了冰。

“我真心对你,你就这么对待我?”

苏淼冷笑,“一个对自己老婆都那么冷血的人,我可看不上。”

“啪” 的耳光声在房间里回荡。

林明甩着手,指缝间渗出血丝。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陌生。

这是当年在债主面前发抖的林明?是把股份拱手相让的林明?

现在他眼里只有恨意,像头被激怒的兽,要撕碎所有谎言。

苏淼被警察带走时,还在喊 “林明你离不开我,林氏没我就得垮”。

林明没看他,低头翻着检测报告,手指划过 “无血缘关系” 的字样,突然笑了。

“瑶瑶,” 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泪,“原来我才是傻子,被人骗了十年,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

我没说话。

乐乐的电话在这时打来,奶声奶气问 “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林明听见声音,身子晃了晃,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抓住我手腕。

“瑶瑶,我错了,真的错了......”

“求你给我个机会,我把苏淼抢走的都拿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

“松开。” 我抽出胳膊。

检测报告上的油墨还没干,林明的眼泪滴在 “苏福” 的名字上,晕开一片阴影。

有些错,不是道歉就能弥补;有些人,不是回头就能原谅。

尤其是,当他的 “后悔”,可能只是另一场算计的开始。

手机又响,是西北项目的消息。

我转身离开时,林明还在哭,苏淼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阳光,照在乐乐发给我的照片上 —— 他抱着新收养的流浪猫,笑得像小太阳。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没有欺骗,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依赖与被需要。

至于身后的烂摊子,就让林明自己收拾吧 —— 毕竟,他当年种下的因,现在该尝果了。

7

西北的风卷着沙粒打在工地板房上,我戴着安全帽和工程师讨论管道走向,听见身后传来皮鞋的声响。

“瑶瑶......”

林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转身看见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手里还提着个装着洋娃娃的礼盒。

看得出来,苏淼的一番话彻底击碎了他。

“你怎么来了?”

我把图纸往桌上一放,乐乐从里间跑出来,看见林明就躲到我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裤腿。

林明蹲下来想抱乐乐,被孩子猛地推开。

乐乐瞪着他,奶声奶气却带着敌意:

“坏叔叔,妈妈说你不要她!”

林明的手悬在半空,脸色比墙上的水泥还灰。

“我把股份都转回来了,林氏现在归你,我们回家 ——”

“不必了。” 我打断他,“林氏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乐乐突然指着林明的礼盒:“那是给我的吗?”

林明眼睛一亮,忙打开盒子:“对,是给乐乐的小汽车,还有新衣服 ——”

“不要!” 乐乐摇头,“妈妈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他拽着我往里间走,路过林明时,突然小声说:

“你让妈妈哭了,你是坏人。”

林明的眼泪掉下来。

他看着我,像回到二十年前那个在破产办公室里哭的夜晚:

“瑶瑶,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当年我害怕生孩子,害怕像我爸那样被背叛,所以躲在丁克的借口里,其实是自私......”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父母住院,孩子是假的,苏淼要坐牢,只有你......”

“停。”

我举起手。

“你现在回来,是因为林氏没了苏淼撑不住,还是发现我在西北混得不错?”

“别装了,林明,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清楚。”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工地板房的铁皮屋顶被风吹得哗哗响,远处传来挖掘机的轰鸣。

我想起刚到西北时,住在漏雨的土坯房里。

乐乐蹲在地上用树枝画星星,说 “妈妈的眼睛像星星”。

那时的我,才真正觉得自己被需要,而不是林氏集团里那个 “林明的妻子”。

“瑶瑶,” 林明走过来看着我的眼睛,一脸真诚,“我去做恢复手术。”

“我们生个自己的孩子,像你说的那样,一家三口 ——”

“够了!”

我吼出声,乐乐吓得缩成一团。

“你以为生孩子能弥补一切?”我指着墙上乐乐画的全家福,“我现在有儿子,有自己的事业,不需要你施舍的‘家庭’。”

“当年你把股份给苏淼时,就该想到有今天。现在没人接盘了,才想起我?”

林明的嘴唇发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心里一紧,却面无表情。

乐乐, 小声问:“妈妈,他是谁呀?”

“一个走错路的人。” 我抱起乐乐,“走,妈妈带你去看新盖的幼儿园。”

林明在身后喊:“瑶瑶,我会在镇上住下,直到你原谅我 ——”

“随你。” 我没回头,“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林家半步。”

风沙掠过脸颊,乐乐的小手替我擦了擦脸:

“妈妈不哭,乐乐陪你。”

我笑了,这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孩子,比我曾以为的 “家人” 更温暖。

至于林明,他的后悔,他的挣扎,都像西北的风沙,终将被时间吹散。

这一次,我不会再做他的退路,我的人生,从此只有 “我” 和 “乐乐”,再无其他。

8

林明在镇上的小旅馆住了三个月。

每天都来工地送汤,乐乐躲在我身后偷瞄他,慢慢从 “坏叔叔” 变成 “送糖叔叔”,却始终不让他碰手。

“瑶瑶,这是我新熬的小米粥,乐乐爱吃。”

他把保温桶放在我办公桌上,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沙土 —— 西北的风太硬,早把他的细皮嫩肉吹成了糙面。

我没抬头,笔尖在图纸上画下最后一道线:

“苏淼判了十年,你父母出院了?”

“嗯。” 他声音发闷,“妈妈天天骂我,说我丢了林家的脸。”

“活该。”

我合上笔记本,“当年他们怎么对我的,你忘了?”

乐乐从里间跑出来,手里攥着林明送的小熊饼干:

“妈妈,这个好吃!”

林明眼睛亮了:“乐乐喜欢就好,明天叔叔再烤 ——”

“不叫叔叔。” 乐乐突然板起脸,“你是妈妈的‘前夫’,老师说前前夫就是分开的人。”

林明的笑僵在脸上。

他摸着乐乐的头,轻声说:

“乐乐说得对,叔叔只是过客。”

三个月后,林氏集团宣布破产。

苏淼的诈骗案牵扯出一堆烂账,林明把最后一套别墅卖了还债,带着行李来工地找我时,瘦得只剩骨架。

“瑶瑶,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他递过一张银行卡。

“里面是你这些年的分红,还有我攒的私房钱。”

我没接:

“留给你自己吧,以后租房子要钱。”

“不用了。”

他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在镇东头盘了间小旅店,叫‘明耀小居’,给过路的人住。”

“明耀” 是我和他的名字。

我没说话,乐乐却突然跑过去,把自己折的纸星星塞给他:

“给你,叔叔别哭,妈妈说哭多了会变丑。”

林明抱着星星掉眼泪,这次我没递纸巾。

三年后,我带着乐乐搬进新盖的别墅。

他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说 “要给妈妈找个新爸爸”,却不知道,我早把相亲的电话全拉黑了。

偶尔路过镇东头,会看见 “明耀小居” 的木牌,林明坐在门口择菜,见我来了就躲进屋。

苏淼出狱那天,我在新闻上看见他蹲在福利院门口哭,福儿贝儿隔着铁门不认他。

乐乐十岁生日那天,我收到林明的信。

我突然明白,当年你喝中药时,我该陪你一起喝;

你做绝育手术时,我该说‘不,我们一起面对’。”

“可惜没如果了。祝你和乐乐永远幸福,别回头看烂人烂事。”

信末画了个笑脸,歪歪扭扭的。

我把信夹进相册,里面有张老照片:

二十年前的冬夜,我和林明蹲在林氏集团门口吃泡面,他笑着说 “以后有钱了,要买带暖气的房子”。

现在我有了暖气,有了女儿,却再没人和我分一碗泡面。

但没关系,有些路,一个人走更踏实;

有些人,错过就该让他留在过去。

西北的雪又下了,乐乐在阳台上堆雪人,喊着 “妈妈快来帮忙”。

我应了一声,把林明的信翻到背面,写上 “祝好”,然后塞进抽屉最深处。

前尘往事,至此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