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冷的、被血月染成暗红的暴雨,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在裸露的皮肤上。硫磺洞穴甬道口外,世界被一片混沌的、散发着铁锈与深渊腥气的血色雨幕笼罩。

萧珩。

他如同从亘古寒冰中走出的雕塑,静静地矗立在暴雨的核心。银灰色的短发纹丝不动,任由血雨冲刷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最终汇成冰冷的水流,滴落。那身简洁利落的银灰色长袍,在狂暴的雨水中竟没有半分湿漉的狼狈,反而蒸腾起一层极淡的、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将迫近的雨滴冻结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他冰蓝色的眼眸,穿透层层叠叠的血色雨帘,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锁定在锈火战士肩上那个如同破败玩偶般的身影——夏梓一。

右胸处,那支暗红的深渊能量箭矢,箭尾仍在微微颤动,如同毒蛇的獠牙,深深嵌入她的血肉。箭矢周围,皮肤和破烂的囚服被腐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伤口,边缘翻卷,血肉模糊,暗红的、混杂着污秽能量的血液正顺着冰冷的雨水不断流淌。她的脸苍白得如同死人,嘴唇毫无血色,熔金的瞳孔涣散失焦,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着血沫,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审判者的气息,冰冷、沉重、带着绝对的秩序与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压下,瞬间冻结了甬道口混乱奔逃的锈火战士和孩童们的脚步!哭喊声、喘息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咚咚声。

“光盟的审判长…”扛着夏梓一的战士声音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他肋下和肩胛的伤口在萧珩的威压下剧痛无比,几乎站立不稳。

“放下她。”萧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如同冰锥凿击岩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目光甚至没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孩子和伤痕累累的锈火战士,仿佛他们只是背景里微不足道的尘埃。

战士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看向战场深处——那剧烈震动、不断塌陷、喷涌着污秽粘液的硫磺洞穴入口。雷朔魁梧浴血的身影早已被崩塌的岩石和喷涌的污秽淹没,生死不知。而深渊的追兵,似乎也因洞穴的异变暂时被阻隔。

前有审判冰墙,后是深渊绝路!

战士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放下她?这个渎神者?这个累赘?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瞬间——

“呃…咳咳!” 夏梓一的身体在战士肩上猛地一阵剧烈抽搐!一大口暗红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溅在战士染血的脖颈上,滚烫又粘腻。那支插在右胸的深渊箭矢,因她身体的痉挛而微微晃动,伤口处腐蚀的暗红能量似乎被这濒死的挣扎刺激,猛地一亮!

【深渊侵蚀爆发!器官衰竭加速!生存点数:-25/小时…】

冰冷的提示如同丧钟。

萧珩冰蓝色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冰冷的指尖,对准了夏梓一的方向。指尖萦绕起肉眼可见的冰蓝色能量漩涡,空气中的温度骤降,连狂暴的雨幕都仿佛要被冻结!

“最后警告。放下罪人,或者…一同湮灭。”他的声音里,杀机凛然。

战士瞳孔骤缩!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毫不怀疑,下一刻,那冰蓝色的审判之光就会将自己连同肩上的渎神者一起,彻底冻结、粉碎!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犹豫!

“接住!”战士嘶吼一声,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肩上的夏梓一朝着萧珩的方向狠狠抛出!如同丢弃一件烫手的、致命的垃圾!

夏梓一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染血的弧线,朝着冰冷的地面坠去!右胸的箭矢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撕裂着伤口,剧痛让她涣散的瞳孔短暂地聚焦了一瞬——

模糊的视线中,萧珩那张冰冷无情的脸在急速放大!他指尖的冰蓝漩涡如同死神的召唤!

要死了吗?死在审判者手里…也好过…

念头未完,异变陡生!

就在夏梓一即将重重砸落在被血雨浸透的泥泞地面的刹那——

一道锈红色的狂暴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挣脱的凶兽,猛地从甬道口侧面翻滚的硫磺浓雾和崩塌的乱石堆中暴射而出!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和浓烈的硝烟硫磺气息,正是雷朔!

他显然经历了极其惨烈的厮杀和洞穴崩塌的冲击,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肋下包扎的布条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后背更是血肉模糊一片,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卷着,不断涌出鲜血。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凶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他的速度太快!目标无比明确——直指空中坠落的夏梓一!

“雷朔?!” “首领!”

锈火的战士们发出惊愕的呼喊。

萧珩指尖凝聚的冰蓝能量瞬间转向,锁定了这突然杀出的狂暴身影!

雷朔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眼中只有那个急速下坠的、被深渊箭矢贯穿的身影!就在夏梓一即将落地的瞬间,雷朔魁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赶到!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

怒吼声中,雷朔完好的右手紧握着那把刃口崩裂、却依旧燃烧着不屈锈火的巨大战刀——“锈火之怒”!刀身之上,狂暴的锈红能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奔涌咆哮!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怜悯,那燃烧着复仇之火的巨大战刀,带着撕裂雨幕、斩断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夏梓一右胸——那支深渊箭矢暴露在外的箭杆,狠狠捅刺而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金属贯穿的闷响!

刀锋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箭杆!巨大的力量带着夏梓一的身体,如同钉钉子一般,狠狠将她钉在了泥泞血泊之中!刀尖深深没入地面!

“呃啊——!!!!!” 夏梓一的身体如同被闪电劈中的鱼,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熔金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剧痛和…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这一刀,比深渊箭矢贯穿时更痛!更狠!更彻底!

“雷朔!你…!” 扛夏梓一出来的战士目眦欲裂,发出悲愤的嘶吼。

萧珩的攻击也在这一刻降临!数道冰蓝色的、蕴含着极致冻结与审判之力的能量尖锥,如同追踪导弹般射向雷朔的后心!

雷朔仿佛背后长眼,在刀锋贯穿夏梓一、将她钉死在地的瞬间,身体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猎豹般猛地向侧前方扑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

嗤嗤嗤!

冰锥狠狠扎入他刚才站立的地面,瞬间将泥泞的血泊冻结成一片暗红色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面!几道冰锥擦着他的肋下和大腿掠过,带起大片的血肉和冰碴!剧痛让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翻滚出数米远,在泥泞中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走!带孩子们…走!”雷朔挣扎着爬起,对着呆滞的锈火战士嘶声咆哮,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他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燃烧的眼睛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被钉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痉挛、瞳孔涣散、口中涌出大量鲜血的夏梓一。

那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夏梓一濒死的意识上——背叛!赤裸裸的背叛!为了他的锈火,为了那些孩子,毫不犹豫地将她这个“累赘”、“渎神者”彻底牺牲、抛弃!甚至亲手补上这致命的一刀!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冲垮了最后一丝意识!夏梓一死死地、用尽最后力气“瞪”着雷朔消失在雨幕中的方向,熔金的瞳孔里,最后的光芒是刻骨的怨毒和诅咒!

【致命贯穿伤!深渊侵蚀+物理重创!生存点数:-30/小时…灵力种子(彻底湮灭)…濒死…】

冰冷的提示如同最后的挽歌。

萧珩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出现在被钉在地上的夏梓一身旁。冰冷的视线扫过她右胸——那巨大的、狰狞的伤口。锈火战刀“锈火之怒”粗壮的刀身,如同最残酷的刑柱,贯穿了深渊箭矢的箭杆,将她牢牢钉死。箭矢的暗红能量与战刀锈红的火焰能量在她脆弱的胸腔内激烈对冲、撕扯、湮灭…带来毁灭性的二次伤害!她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萧珩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审视一件破损严重的工具。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夏梓一额头。

冰冷的、带着绝对禁锢与审判意志的灵能,如同无形的枷锁,开始在他掌心汇聚。他要强行打下监管烙印,在她灵魂彻底消散之前,锁住这最后的“罪证”。

就在这时——

嗤…滋滋…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带着清凉苦涩药草气息的能量,毫无征兆地从夏梓一被贯穿的伤口深处、紧贴着锈火战刀刀锋的位置,悄然弥散开来!

那气息微弱到了极致,混杂在浓烈的血腥、深渊的腐蚀和战刀的火焰能量之中,如同投入怒海的一粒微尘。但萧珩冰蓝色的瞳孔却猛地一凝!汇聚灵能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穿透血肉模糊的伤口,锁定在战刀刀身与箭杆交错的缝隙深处——那里,一枚仅有小指指甲盖大小、通体呈现温润青玉色、此刻却被鲜血和能量冲击得布满裂纹的丹药残片,正卡在刀锋与箭杆之间!

丹药残片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灵光,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中和、消融着深渊箭矢最核心的腐蚀性能量!同时,一股清凉的、带着强大生机的药力,正顽强地、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夏梓一被撕裂、腐蚀的伤口和濒临崩溃的经脉!

这…这是“青冥护心丹”!光盟圣殿秘传的、专门用来对抗深渊侵蚀、护住心脉核心的顶级保命灵丹!炼制极其困难,材料珍稀无比!即便是光盟高层,也未必能拥有一枚完整的!

雷朔…他刚才那狂暴的、看似致命的一刀…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杀她!而是…利用战刀贯穿箭杆的巨大力量和精准角度,将这枚珍贵无比的救命丹药,强行送入她的伤口深处!藏匿在战刀与箭矢的交错点!以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瞒天过海!

那一刀,是捅向深渊箭矢的载体,是藏匿救命的丹药!是…在萧珩的眼皮底下,在深渊追兵可能的窥视中,用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赌上她的痛苦,为她强行续命!

夏梓一涣散的熔金瞳孔,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濒死的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那缕清凉苦涩的药力,如同黑暗中伸出的一根蛛丝…但那刻骨的背叛之痛和贯穿身体的撕裂感,瞬间将这微弱的感知淹没。恨!对雷朔那“背叛一刀”的滔天恨意,如同最后的火焰,在她即将熄灭的灵魂中疯狂燃烧!

萧珩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幽光。他看着地上这具气息奄奄、被钉死、承受着双重剧痛和滔天恨意的躯体,又看了一眼雷朔消失的、暴雨肆虐的黑暗方向。

“愚蠢的…挣扎。”冰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但他掌心汇聚的、准备打下监管烙印的冰蓝灵能,却在无声无息地改变形态。不再是纯粹的禁锢枷锁,而是交织着复杂的封印符文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引导那青冥丹药力渗透的辅助能量。

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无视那狰狞的伤口和流淌的污血,精准地按在了夏梓一被血污覆盖的额头正中。同时,另一只手虚按向贯穿她胸膛的锈火战刀刀柄。

“罪人夏梓一,”萧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判,穿透雨幕,“以审判之名,予你…枷锁与喘息。”

冰冷的灵能混合着引导丹药生机的微弱能量,如同决堤的冰河,轰然灌入夏梓一濒临破碎的躯体!与她体内残存的污秽、恨意以及那缕青冥药力狠狠冲撞!

“呃…啊——!!!” 夏梓一的身体在双重力量的冲击下,爆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熔金的瞳孔彻底失去焦距,意识被无边的剧痛和冰冷的枷锁彻底拖入永恒的黑暗深渊。

血雨,依旧瓢泼。冲刷着泥泞中的血泊,冲刷着贯穿胸膛的战刀,冲刷着审判者冰冷的手指,也冲刷着那枚在伤口深处、在毁灭与禁锢中、顽强散发着一丝生机的青玉丹药残片。

毒已入骨,契成枷锁。沉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