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位于问道城深处，一座并不起眼的九层木塔。塔身古朴，没有华丽装饰，只有岁月沉淀的斑驳痕迹和无数玄奥的天然木纹。塔顶悬挂着一枚非金非玉、缓缓旋转的浑圆石球，散发着微弱却仿佛能洞悉天机的波动。
李长生手持玉牌，畅通无阻地踏入塔内。内部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广阔，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陈旧书卷的气息。无数玉简、竹帛、兽皮卷轴悬浮于半空，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缓缓移动，如同星辰运转。
“李长生小友，请上九层。”天机老人温和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李长生拾阶而上，每一层都仿佛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或堆满演算阵盘，或陈列着奇异星象仪，或布满了记录着上古秘闻的壁画。越往上，那股洞悉天机的玄奥气息越浓。
第九层，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案，两个蒲团。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盘坐于主位，正是天机老人。他双目微阖，仿佛在神游太虚，又仿佛时刻在推演着天地玄机。
“晚辈李长生，拜见天机前辈。”李长生恭敬行礼。
天机老人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睛并不锐利，反而带着一种阅尽沧桑后的平和，但李长生却感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自己层层伪装，看到心口那枚混沌的枯荣道种，甚至…触及那道无形的枷锁。
“不必多礼。坐。”天机老人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声音温和，“灵枢道友信中言你二人身负奇缘，命格特异。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尤其是你，李长生小友…你体内那道‘锁’，与这方天地的‘常理’，格格不入啊。”
李长生心中一凛，知道在这等人物面前隐瞒无益，坦然道：“前辈慧眼。晚辈确为‘枷锁’所困，幸得灵枢谷主指点，另辟蹊径，凝聚此道种雏形，以求一线生机。”他并未提及长生与石碑的具体信息。
天机老人微微颔首，并未深究：“万物有常，亦有变数。你这道种，便是那变数之一。老夫今日唤你前来，正是与你这‘变数’相关，也与你们所寻之地相关。”
他枯瘦的手指在木案上轻轻一点。一道柔和的光芒亮起，在两人面前投射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立体图景——一片无边无际、被永恒冰雪覆盖的白色荒原！寒风如同实质的冰刀在呼啸，卷起万丈雪尘。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冰原深处，隐约可见巨大的冰川如同巨龙蛰伏，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极寒与…亘古的死寂。
“永寂冰原。”天机老人声音低沉，“中州极北，生灵禁区。元婴之下，若无特殊手段，深入千里必成冰雕。此地，隔绝神识，紊乱灵力，更蕴含着一种消磨神魂的‘永寂之意’。”
李长生凝神细看，冰魄之力自发流转，抵御着图景中透出的寒意。他能感觉到，这图景绝非简单的幻象，而是蕴含了天机老人对冰原的真实感悟。
“前辈，囚天塔…”李长生问道。
“就在那里。”天机老人指向图景中一片被巨大环形冰山包围的盆地中心。盆地中央，并非高塔，而是一个…深不见底、仿佛通往九幽的、直径足有百里的巨大冰窟！冰窟边缘，散落着无数巨大、断裂、布满奇异符文的黑色石柱，如同某种巨塔崩塌后的残骸。
“囚天塔，并非高耸之塔。其本体早已在不知多少万年前的天地剧变中崩塌，沉入这‘永寂之眼’深处。”天机老人语气凝重，“那些残留的石柱，便是塔基碎片。其上符文，据古籍残篇推测，记载着‘封禁’、‘囚困’、‘放逐’等涉及天地规则的禁忌之力。你要寻的线索，或许就在那冰窟之底，在那些残破的符文之中，甚至…在沉入冰眼深处的塔体核心。”
他看着李长生：“然，永寂之眼，是冰原最凶险之地。‘永寂之意’浓烈百倍，足以冻结元婴神魂！更有‘冰魄幽魂’、‘寂灭寒风’等伴生凶物，非大神通者不可入。且…”
天机老人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推演后的凝重：“老夫以‘窥天镜’推演冰原气机，发现近期冰原深处‘永寂之意’有异常波动，似乎…有某种沉寂已久的存在，正在苏醒，或受到扰动。此去，凶险更甚往昔。”
李长生心中沉甸甸的。冰原的凶险远超预期，囚天塔更是只剩废墟，线索渺茫。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指点！”李长生再次行礼，眼中虽有凝重，却无退缩，“纵是刀山火海，晚辈也需走上一遭。”
天机老人看着李长生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微微颔首：“道心如铁，方能在绝境中觅得生机。老夫虽无法亲自前往，但可赠你两物。”
他手一翻，掌心出现两件物品。
一是一枚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的黑色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机”字。
“此为‘天机令’。持此令，可在中州任何一处万宝阁分部，无条件调用一次最高级别的物资援助，包括抵御极寒的宝物、恢复神魂的丹药、乃至…一次性的破禁符箓。”
二是一枚薄如蝉翼、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玉符。
“此为‘虚空引’。捏碎后，可随机将你传送至千里之外，是保命之物。慎用，空间之力，非你目前所能掌控。”
这两件物品，价值连城！尤其是天机令，等于给了李长生一张在中州的后勤保障王牌！
“前辈厚赐，晚辈感激不尽！”李长生郑重接过。
“去吧，小友。冰原之路，道阻且长。守护好你身边人，也…守护好你心中的道种。”天机老人重新阖上双眼，仿佛再次沉入了无尽的推演之中。
李长生深深一拜，转身离开天机阁。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天机令沉甸甸的，心中关于永寂冰原和囚天塔的图景更是沉重。但前路已明，再无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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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长生离开天机阁不久，云海居内。
冷清雪正于静室中演练剑诀。冰魄剑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道流光，时而如寒星点点，时而如冰河倒卷，剑意越发凝练纯粹，室内的温度骤降，空气凝结出细小的冰晶。涅槃重生后更精纯的冰魄之力，在问道书院剑道课程的打磨下，正迅速转化为强大的战力。她感觉，突破金丹后期的瓶颈，已经松动！
突然！
嗡！
她布置在静室外围的一道极其隐秘的冰魄警戒禁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不是风吹！不是灵气波动！而是一种…融入阴影的、纯粹的“无”之触感！极其短暂，若非她此刻心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影殿！
冷清雪冰眸瞬间寒光大盛！剑光一敛，身影已出现在院中！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瞬间锁定了院墙角落一片看似寻常、却在她的冰魄感知下显得“过于平静”的阴影！
“滚出来！”冷清雪清叱一声，一道凝练的冰魄剑气毫无征兆地刺向那片阴影！
剑气快如闪电！那片阴影猛地扭曲，如同活物般蠕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气！一道完全融入黑暗、气息全无的身影被迫显露出轮廓！正是影殿的“幽影”！它比之前的无影针、鬼爪杀手更加诡异，如同一个二维的影子，随时能融入任何平面！
刺杀失败！幽影没有丝毫犹豫，身影瞬间淡化，就要再次融入院墙的阴影遁走！
“想走？”冷清雪杀意凛然！她玉指掐诀，院中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
“冰魄！封绝！”
咔！咔！咔！
以幽影为中心，方圆十丈的空间瞬间被极致的冰寒冻结！空气凝固，光线扭曲，连“阴影”本身都被冻结成了实质的黑色冰晶！幽影那融入阴影的遁术，被硬生生打断，身体如同陷入粘稠的琥珀，动作瞬间迟缓了百倍！
它那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惊骇”的情绪波动！
“死！”冷清雪不给它任何机会，冰魄剑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寒光，直刺幽影的核心！剑光所过，冻结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幽影避无可避！它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身体猛地膨胀，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瞬间爆发！它竟要自爆！
就在这时！
一道灰白色的指风，如同跨越空间，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幽影即将自爆的能量核心！
“枯荣指！寂灭！”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狂暴的能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连同幽影的身体一起，在灰白指风蕴含的枯寂意境下，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最细微的尘埃，彻底消散！
李长生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指尖灰白之气缓缓收敛。他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蕴含枯荣道种全力的一指，消耗巨大。
“你回来了。”冷清雪收起冰魄剑，冰眸中的杀意褪去，看向李长生。
“嗯。看来，我们的‘邻居’不太友好。”李长生走到那片湮灭的尘埃前，蹲下身，仔细感应。除了那股纯粹的“湮灭”气息，再无其他线索。影殿的杀手，如同跗骨之蛆，来得比预想更快！
“是影殿的‘幽影’，比之前的更棘手。”冷清雪语气凝重，“一击不中，立刻远遁，甚至不惜自爆，不留任何痕迹。”
李长生站起身，眼神冰冷：“赵元坤的手，伸得真长。问道书院也挡不住影殿的渗透。”他看向冷清雪，将天机阁的会面与永寂冰原的凶险信息简要告知。
冷清雪静静听完，墨发在夜风中微扬：“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李长生沉声道，“影殿不会只有一次刺杀。书院虽相对安全，但我们不能坐等。冰原虽险，却是唯一的线索之地。而且…”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永寂之意’，或许…能成为淬炼我这枯荣道种的‘磨刀石’！”
冷清雪没有半分犹豫：“我与你同去。”
两人心意相通，无需多言。影殿的刺杀，如同催命的鼓点，让他们必须立刻行动！
当夜，云海居内再无动静。两道身影借助枯荣遁天梭的隐匿之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问道城，如同投入夜幕的流星，向着北方那无尽寒冷的永寂冰原，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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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金不焕的身影出现在云海居附近，他身边跟着一个气息阴冷、面覆黑巾的修士。
“人呢？”金不焕脸色难看。
“气息…消失了。有高阶空间遁法的残留波动。”黑巾修士声音沙哑，“他们离开了书院，方向…正北。”
“正北？永寂冰原？”金不焕眉头紧锁，“两个不知死活的疯子！影殿的‘幽影’都失手了？”
“幽影魂灯已灭。”黑巾修士语气毫无波澜。
金不焕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后怕，随即被更深的贪婪取代：“能反杀幽影…那小子身上的秘密，比想象中还大！立刻传讯给我父亲，还有…通知‘那边’，目标已离开书院，前往永寂冰原！让他们的人…在冰原‘迎接’！”
他望向北方那深邃寒冷的夜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永寂冰原…那可是个好地方。死在那里，连元婴大能都找不到尸骨！李长生，冷清雪…你们的秘密，本少爷要定了！”
问道城的喧嚣被抛在身后。枯荣遁天梭在凛冽的高空罡风中穿行，速度提升到极致。下方大地由葱郁的平原逐渐变为荒凉的冻土，气温急剧下降。
梭内，李长生闭目调息，恢复着施展枯荣指消耗的灵力。心口那枚混沌灰白的道种雏形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波动，主动汲取着外界稀薄的灵气，甚至…开始尝试吸收梭外那越来越浓郁的寒意。
冷清雪操控着飞梭，冰魄之力与梭体完美融合，让飞梭在极寒罡风中依旧平稳。她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视着四方。墨发流淌的冰蓝光晕似乎与这北地的寒冷更加契合。
“永寂冰原…囚天塔…”李长生睁开眼，看向窗外越来越近的那片无边无际的白色死寂之地，眼中燃烧着求知与破局的火焰。
“我们快到了。”冷清雪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凝重，“冰原外围的‘寂灭寒风’已起，飞梭无法再深入。需徒步而行。”
李长生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天机令和虚空引玉符。冰原的凶险近在眼前，影殿的追杀如影随形，囚天塔的废墟如同巨兽张开的冰冷大口。
但这都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长生者的求索，冰凰的守护，将在这片永恒的冰封绝地上，书写新的篇章。
枯荣遁天梭缓缓降低高度，最终悬停在一片被万丈冰川环绕、寒风如同鬼哭狼嚎的冰原边缘。舱门打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碴瞬间灌入！
李长生与冷清雪对视一眼，周身灵力涌动，一步踏出飞梭，踏上了这片象征着死亡与秘密的——永寂冰原！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