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的人都说,为了我这个汉人,第一女训鹰手被折断了翅膀,困住一生。
妻子却笑着把婚戒带在我的手上:“为了爱情,一切是我心甘情愿。” 可没人知道,金婚纪念日当天,妻子却握住竹马的手,跪着给我磕了三个头。 第一磕,她求我还她自由。 妻子辞去训鹰职业,为了家庭付出十多年青春。 她告诉我:“为了你我放弃梦想,现在我想做回训鹰人。” 第二磕,她求我放开她去追求爱情。 “我以为习惯是爱情,直到遇到宁淮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妻子盯着我眼眶通红,“你已经霸占我前半生,不要这么自私。” 第三磕,她求我如有来生不要追求她。 妻子悔恨在我死缠烂打的攻势下,冲动答应在一起。 “我求你,如有来生把我当一个陌生人,我不想因为你错过宁淮。” 可她忘了,是她主动向我递过花,也是我从狼群口中救下她,更是她自己主动为了家庭放弃梦想。 再睁眼我回到二十岁,妻子又一次向我递过花:“你长的真俊。” …… 1 少女天真活泼的声音,像草原上最烈的风,刮得我耳膜生疼。 我恍惚地盯着眼前的哈日娜,她手上那只雄鹰振翅欲飞,眼神锐利如刀。 而她,明媚耀眼,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这才是真正的哈日娜,那个被誉为蒙古第一的女驯鹰手,而不是那个被婚姻磨去所有棱角,眼神疲惫的妇人。 我竟然真的回到了我们初见的那一天。 心脏一阵阵地抽紧,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我近乎贪婪地看着她鲜活的模样。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味:“有一个人,比我更好看,你想不想认识?” 我是上级派来支援建设的文化人,和蒙古汉子们的粗犷不同,我这一身书生气最是招惹草原上的姑娘。 只要我想,用尽上一世的手段,这一世的哈日娜,一定还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哈日娜听到我的话,好看的眉头瞬间蹙起,她摇了摇头,往前逼近一步:“我就看上你了。” “怎么?是我不好看,还是你们城里人都喜欢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猛地扬起下巴,骄傲得如同她臂上的雄鹰: “想娶我的人能从部落这头排到那边去!你听好了,” 她指着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跟我在一起!” 说完,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如同一阵风般离去。 我看着她满眼的爱意和志在必得,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狠狠扎了进去,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前世,她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爱过我。 我曾在狼口中救下她,她也曾为了我放弃整片天空。 我天真地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直到她和宁淮跪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是我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是我用爱做囚笼,困住了她的自由,阻碍了她和她的真爱。 如今能重来一世,或许不是为了再续前缘,而是上天让我来修正我们之间这个天大的错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的剧痛,转身走向另一顶营帐。 我掀开帐帘,宁淮正低头擦拭着一把锋利的猎刀。 我开门见山,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最近总在营帐附近听见狼叫,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狼群袭击。” 宁淮擦刀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充满了警惕与审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讥笑:“沈玉舟,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你会白白让给我?” “上一世,从狼嘴里救下哈日娜的,不就是你吗?”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他……也重生了? 宁淮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沈玉舟,你以为你还能像上一世一样,抢走她吗?” “她本来就是我的!如果不是你,她根本不会放弃一切,最后郁郁而终!” 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揪着,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的甜味。 我看着他,无比平静地说:“这次,我不会跟你抢。” “你不是想当她的英雄吗?去吧,别再让她失望。” 说完,我没再看他错愕的表情,转身走出了帐篷。 回到营帐,我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床铺上。 与哈日娜金婚日那天,她跪在我面前磕头的画面,又一次在眼前浮现。 第一磕,求我还她自由。 第二磕,求我放她去追求真爱。 第三磕,求我来生别再纠缠。 我闭上眼,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哈日娜,我做到了。我把你未来的爱人,亲手送到了你面前。 我摸索着找出纸笔,写下第一封信。 2 第二天,哈日娜又来了。 她手里依旧拿着草原上最艳丽的野花。 我没等她开口,就将信连同她昨日丢下的那束枯花,一同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她蹙眉。 我看着她的眼睛,“这一世,你一定会很幸福。我祝福你,和宁淮白头偕老。”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宁淮?”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冷哼一声。 “沈玉舟,你把我当什么了?想拒绝我就直说,何必拿别人来羞辱我!” 她扬手,狠狠将手里的花砸在地上,转身就走。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脏疼得缩成一团。 如果不是我亲耳听过她和宁淮的告白,我真的会以为,她爱我爱到了骨髓里。 没过几天,整个部落都沸腾了。 草原上五年一度的驯鹰大赛要召开。 我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说这次大赛的第一名,不仅能获得无上的荣耀,还能接管整个部落的驯鹰队,成为说一不二的队长。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前世,哈日娜正是为了我,放弃了这场她准备了整整五年的比赛。 那时她已经拿到了初赛第一,所有人都认定冠军非她莫属。 她却在决赛前一天,把她的雄鹰交给了同伴,跑到我面前,笑嘻嘻地说:“第一名哪有你重要?沈玉舟,我缠定你了,一辈子!” “我为了你,甘愿放弃我的理想。” 我当时感动得无以复加,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 我默默地低头,这一次我拒绝了她,她应该去做那个自由翱翔在草原上空的女人。 可我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就在决赛的前一晚,她堵在了我的帐篷门口。 “沈玉舟,”她眼神灼灼地盯着我,“你想让我去吗?” 她逼近一步,带着决绝:“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说一句别去,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比赛。” “草原上有一个传说,相爱的两个人,可以成为彼此的翅膀,跨越生死和万难。” “我从小就想成为那样的女人,”她声音里带上了颤抖,“当了队长,每天忙于部落事务,还怎么跟你朝夕相处?” “我不想当什么队长,我只想和你做神话里的神仙眷侣。” 我看着她,她的脸,和上一世那个为了我放弃一切的哈日娜缓缓重合。 她永远都是这样,热烈似火,不顾一切。 为了我,她放弃比赛。 为了我,她翻遍汉人的食谱,笨拙地学着做我爱吃的菜,一双手被热油烫得到处是伤疤。 为了我,她在我水土不服高烧不退时,一个人,一匹马,背着我走了上百里路,将我送到城里的医院。 我以为那是两情相悦的付出。 现在才知道,那是我亏欠她一生的债。 3 我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份热,曾是我上一世的慰藉。 可她错了,她把还不清的恩情,错当成了爱情。 我压下喉头翻涌的酸涩,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声音冷得像冰:“你去不去比赛,与我无关。” 她脸上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我没给她追问的机会,宣判我们共同的死刑:“哈日娜,我不喜欢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沈玉舟,你……”她还想说什么,帐篷的帘子猛地被掀开。 队长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哈日娜!不好了!宁淮发高烧,人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哈日娜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全是慌乱,急急地解释:“宁淮是我的朋友,我得去看看他。” 我点了下头,面无表情。 她愣住了,眼底满是错愕:“沈玉舟,你怎么没有反应?” 我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 她却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自己笑了起来,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明白了,你就是嘴硬心软。你肯定是在吃醋,故意答应气我。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去去就回!” 她说完,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许久,脸上浮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失望和苦涩,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看,上一世也是这样。 她对宁淮的偏爱,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 我曾亲眼见过,夕阳下她和宁淮同乘一骑,在他的怀里笑得肆意张扬,然后仰头吻上他的唇。 我当时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不远处,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回来后,却搂着我的脖子,脸颊绯红地解释:“那是我们的礼节,对最好的朋友才会信了。” 我竟然傻乎乎的信了。 如果被我拖累,会让她失去光芒,变成一个被锅碗瓢盆困住的怨妇,那我宁愿,我们从不曾相识。 宁淮高烧不退,哈日娜已经带着他,连夜赶去了城里的医院。 而我,则被队长请到了哈日娜父母的家里。 饭桌上,我下意识地,像上一世那样照顾他们。 他们的眼神,是全然的满意和慈爱。 “玉舟啊,”阿爸放下酒碗,郑重地看着我,“我们蒙古的好男儿不少,但阿爸最看好的就是你。” “你愿不愿意,当我们的女婿?” 阿妈也笑着附和:“哈日娜那丫头的心思,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早就容不下别人了。” 我的心,狠狠一抽。 我的父母早亡,是他们,在前世那漫长的五十年里,把我当成亲生儿子,让我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我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阿爸,阿妈,对不起。” “我不喜欢哈日娜,她值得更好的人。” 二老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会?是不是那丫头欺负你了?前几天你们不还好好的吗?” 我不敢看他们失望的眼神,只能死死盯着桌面。 “我已经申请了调回家乡的文书,”我用尽全力,吐出最后几个字,“批下来就走。” “以后……不回蒙古了。” 阿爸的酒碗当地一声落在桌上,酒洒了出来,他却顾不上。 “胡说!玉舟,是不是哈日娜那丫头欺负你了?你跟阿爸说!” 阿妈也急了,眼圈泛红:“她为了你,连五年一次的驯鹰大赛都放弃了,天天给你送花。” “这份情谊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第一个想着她……是不是因为宁淮?那孩子跟哈日娜只是朋友,你别多想。” 他们越是维护,我的心就越像被刀割。 我摇了摇头,“不关她的事。她是个好姑娘,只是我们有缘无分。” “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和她成婚几十年,她一天都没有真正开心过。最后,她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头,求我……” “求我,下辈子放过她。” 最后几个字,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胸口那股熟悉的窒息感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疼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梦都是反的!”阿爸大声说,像是在说服我,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却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 “阿爸,我不敢赌。”我站起身,不敢再看他们的眼睛。 我决绝地转身。 身后,阿妈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钱。 “孩子,拿着回了家乡好好生活。” 我再也忍不住,转身紧紧抱住了两位老人,我将一封早就写好的信塞到阿爸手里。 “等我走了,麻烦二老把这个交给她。” 走出帐篷,风吹干了我脸上的泪。 哈日娜,你的第二个心愿,我也替你完成了。 放你自由。 这一世,我们所有人,都会幸福的。 我计算着日子,距离前世狼群来袭,只剩下最后半天。 哈日娜陪着宁淮去了城里,有医生护士,怎么都比在草原上安全。 可我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越来越不安。 “沈玉舟!” 身后一声清脆的呼喊,带着怒火。 我以为是幻听,僵硬地转过身。 不等我开口,哈日娜几步冲到我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你为什么要给宁淮下毒!” 我被打得偏过头,脑子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别装了!”她眼眶血红。 “医生看过了,宁淮是食物中毒!他早上只吃了你给的东西!沈玉舟,我从没想过,你的心能这么狠毒!” 她尖啸一声,手臂上的鹰隼应声而起朝我扑来! 剧痛传来,鹰隼的利爪瞬间在我手臂上划开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看着臂上的伤,忽然就笑了。 我本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她对我彻底死心。 如今,我不在乎是不是宁淮冤枉我了。 我迎着她的目光承认:“没错,是我做的。” 哈日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愤怒和失望让她漂亮的脸蛋扭曲。 她猛地抓住我受伤的手臂,拖着我往外走。 “城里血库的血不够了!你不是要下毒吗?好,你就用你的血,去给他换命!” “沈玉舟,你要为你的狠毒,付出代价!” 冰冷的针头刺进我的血管,哈日娜别开脸,不看我。 血顺着透明的管子,一点点流出我的身体,带走我仅存的温度。 我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嘴唇因失血而泛白:“够我赎罪了吗?” “赎罪?沈玉舟,你凭什么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这是你欠宁淮的!是你的义务!” 我心脏一缩,疼得说不出话。 “不能再抽了!”护士急忙按住我的手臂,“再抽下去,他会有危险的!” 哈日娜的身体僵了一下,死死咬着嘴唇,脸上露出了犹豫。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护士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 “我……原谅你了。今天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闭上眼。 上一世,我只是被木刺扎破了手指,她都能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给我包扎半天。 如今,我用命换来的,只是一句冷冰冰的人情。 回去的路上,天阴沉得可怕。 宁淮已经退了烧,靠在哈日娜身边。 突然,一声凄厉的狼嚎,撕裂了草原的死寂。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是狼群! “哈日娜,快走!”我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黑暗中,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亮了起来,将我们死死包围。 头狼发出一声咆哮,一头饿狼猛地朝我们扑来! 那一瞬间,哈日娜的反应是身体的本能。 她想都没想,一把将身边的宁淮死死护在了身后。 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无声滑落。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扬起马鞭,狠狠抽在她的马臀上! 马儿吃痛,载着她和宁淮,疯了似的向前冲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笑了。 狼群瞬间将我淹没,利齿撕开皮肉的剧痛传来。意识模糊中,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是她的鹰。 我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封信,用尽力气,塞进了它脚上的信筒里。 去吧。 告诉她,我爱她。 告诉她,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