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盛京城里,有则传闻飞遍了大街小巷。
城外栖霞山上的栖霞观,求子颇为灵验,只要把栓娃娃带回家,不出三月必定有孕。
“真的假的?”
“当然了,你看看城南布庄的龚娘子,嫁过去七八年了肚子都没有动静,去了趟栖霞观,回来就有了。”
“我还听说唐员外新纳的十八房小妾也有了身孕,就是去栖霞观请的栓娃娃。”
“不然你看那唐员外头发都花白了,十几年都没听说有孩子了,这小妾突然就有身子。”
“这老来得子唐员外高兴坏了,最近都在布施给娃娃祈福呢,要不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走走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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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毒拔得很成功,老王爷只消再吃上半月的药,余毒便可全清了。”
虚怀道人细细把过脉,祖孙俩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如今的栖霞观愈发热闹,来求子的人络绎不绝,每天天不亮就有虔诚的信徒一步一叩首地上山。
二人刚沿着小路下到山脚,就见影三神色匆匆赶来,“主子,陛下急召您入宫。”
朝堂上,端坐正中的元熙帝面色沉沉,大理寺卿硬着头皮继续上奏。
“微臣统计了各州府呈上的名单,失踪幼童均在九岁以下且都是男童。”
“失踪时日最长的已有一年两个月之久,最近的则是月前在京郊失踪的两岁孩童。”
“臣等查阅案卷,失踪者除了性别外没有共通之处,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理寺卿擦了擦冷汗,声音越说越低。
“裴卿何在?”
裴瑾淮出列行礼。
“朕命幽查司、大理寺协同查办此案,裴卿既为幽查司指挥使,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朝臣听得此话议论纷纷,看向裴瑾淮一时都有些忌惮。
大理寺早就整理好了失踪案的卷宗,刚一下朝就送进了王府里。
裴瑾淮仔细研读直到深夜,舆图上失踪地一一被圈了出来,却是杂乱无章。
外头影三敲了敲门,“天机阁传回讯息,这四十五名孩童皆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
案卷上有些失踪案的家人自述孩子大约在亥时到子时间消失不见,但大多数人根本说不清孩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裴瑾淮两指交替快速敲击桌面,生辰如此特殊,凶手在掳走孩童时是否也会选择同样的时辰?
可这些时辰又有何含义?他对玄术一事知之甚少,明日还需去一趟栖霞观问问虚怀道人。
恰逢十五,道观里香客如云,碧霞元君殿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静室里裴瑾淮正和虚怀道人细说失踪案一事,老道取出龟甲和铜钱起卦。
二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卦的铜钱立在桌上迟迟不倒,哪怕是青天白日里也仿若被冷水浇了一身。
虚怀道人默念几声法号,拾起铜钱再次占卜。
这一次铜钱倒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舒口气,老道突然一口血喷出染红了三枚铜钱。
随侍在侧的小道童一边大叫师父一边扑过来,虚怀道人强撑着一口气,“有人妄图动摇国本,去……速去西北……有人能破此局。”
说完手一松,晕倒在小道童怀里。
裴瑾淮站在殿外,夏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明明没有阴影,他却感觉被黑暗包围。
旁边一位老妇不小心撞到他的后背,怀中的栓娃娃跌落在地。
老妇连忙拾起,裴瑾淮眼尖看见栓娃娃的脸画得格外逼真。
明明该是和善喜庆面容的栓娃娃,却眼神阴毒,嘴角勾起冷笑。
裴瑾淮一时疑心自己看错了,老妇已经珍之重之的重新收好。
三日后,裴世子轻装简行,带着陛下密旨前往西北方向,大理寺众人也被分派去各地重新调查幼童失踪案。
远在客栈里的陆黎还不知道有大事发生,自从小纸人被云娘发现后,她就常常坐在客堂里。
这日云娘拿来一副棋盘,邀陆黎对弈。
陆黎执白子,不争不抢,却精心编出一张大网,把天地星辰包裹其中。
云娘手拿黑子左突右进,仿若带着千军万马,妄图冲破包围。
白子有它的“道”,却不追狗入穷巷,棋盘中央三处劫争相互依存,每每触及劫子天空都会炸响惊雷。
眼看着又要变天,小山紧闭门窗燃起烛火。
陆黎静静的凝望着帷帽上的纱巾,目光锐利,“三劫既成,天意如此。”
云娘微微垂下眼睫避其锋芒,把手中的云子投入青玉棋罐,发出一声脆响,“技不如人,是我输了。”
窗外乌云散去,小山摇了摇头,“这天气跟何苗的脾气似的,阴晴不定。”
换来何苗一阵追打,陆黎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看二人打闹。
耳畔突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今日是你妇人之仁,将来若再遇上,我必不会如你一般心慈手软。”
第二日晨起,云娘已不见踪影,只剩柜台上压着的几张银票。
沈砚舟也松了一口气,仿佛压在肩上的巨石被搬走。
可当他看到云娘还特意留下字条,让陆掌柜把他继续住下去的房费从银票里扣除的时候,脸色还是狰狞了一瞬。
剩下的日子他愈加勤奋,每日第一个进城最后一个出城,总算攒够了一部分银钱辞别众人。
离开之前沈砚舟特意跟陆黎求了一卦,陆黎见他伏犀贯顶却额有悬针纹,便叮嘱他若是来日高中,定要回乡修缮祠堂供奉祖先,以保仕途顺遂。
裴瑾淮日夜兼程的赶路,生生把三月的路程缩短了一半。
一路上风餐露宿,世子爷根本没办法捯饬自己,连胡子都蓄起了一大把,以至于刚踏进客栈,小山和陆黎根本没认出他,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猎户。
裴瑾淮也暗暗心惊,陆掌柜本事颇大,短短数月就从一个破旧的客栈变成了如今三层的小楼,难怪虚怀大师称此人可破局。
这样的能人千万不能得罪,哪怕不能收为己用,也不可将其推入敌人的阵营。
理清了思绪,裴瑾淮决定直接道明来意。
“事情就是如此,我赶来的这月余,又发生了两起失踪案,总共失踪了四十七名男童。”
“四十七,七七四十九。”陆黎喃喃自语,“难道是想做阴元鼎?”
“四阴之子逢亥莫临水,遇卯酉忌见鸦,值子时慎独眠。”
“失踪的幼童家人有没有提起过孩子不见时,是在家中还是在河边亦或是溪边?”
裴瑾淮心中一紧,“不曾提起,我这就命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