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何梦婷正费力地用剪刀撬着一块深埋在草根里的石头,那是座造型更古旧的石碑。
她几乎用上了全身力气,剪刀尖划过石碑表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柳诗瑶见状想过去帮忙:“梦婷,我来……”
“不用!”
何梦婷突然尖声拒绝,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焦躁,脸色也有些发白,“我自己能行!”
她几乎是蛮横地一把推开了柳诗瑶伸过来的手。
柳诗瑶愕然地看着她,感觉她此刻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杨清言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注意到柳诗瑶手上的伤口周围颜色有些暗沉,虽然她没有再喊疼,但做事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恍惚。
而何梦婷刚才推开柳诗瑶时,那过于激烈的反应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恐惧?对柳诗瑶的恐惧?还是对某种即将到来的东西的恐惧?
还有田旭触碰墓碑后的寒意……这些是巧合,还是规则显露的征兆?
那个无形的、致命的规则到底是什么?与触碰墓碑有关?与流血有关?还是与……某种意念有关?
杨清言的大脑飞速运转,整合着每一个细微的线索。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第三天结束若未完成,就是团灭。
疲惫不堪的六人返回亭子。
白天的劳作成果显著,大片区域的杂草被清除,露出下方整齐排列的墓碑。
但那种阴郁的气息并未减轻,反而因裸露出的冰冷石碑而更显森然。
每个人都默默吃着干粮——今早,他们醒来时衣服口袋里有少许食物。
此刻,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柳诗瑶坐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体,脸色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她今天格外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墙角排列的七把剪刀,其中一把不再有主人。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弓得像只虾米。
“诗瑶?你怎么了?”何梦婷关心地问。
柳诗瑶没有回答,她的咳嗽越来越急促,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仿佛有浓痰卡着,又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她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指甲瞬间撕裂了皮肤,留下几道血痕。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纤细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颤抖、扭曲,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
她的眼球猛地凸出,瞳孔迅速扩散。
“呃…呃啊……”
最后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
然后,所有挣扎停止了。
柳诗瑶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倒在地上,眼睛圆睁着,望着凉亭破旧的天花板,脸上残留着极度的痛苦和茫然。
死了。
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众人眼前死了。
“啊——!!”
何梦婷再次爆发出尖叫,比上次更加凄厉,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她浑身筛糠般抖动着,指着柳诗瑶的尸体:“她!她……伤口……白天划伤的伤口……”
苏欣扑到杨清言怀里,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罗梓晨跌坐在地,面无血色,喃喃道:“怎么……为什么会这样……谁干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田旭,田旭脸上还残留着错愕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惧。
杨清言一步上前,半跪下来检查柳诗瑶的尸体。
咽喉处有明显的掐痕,像是从内部形成,窒息而死。
最刺眼的是她右手食指那道划伤——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一种可怕的紫黑色,并且这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整根手指蔓延。
白天那滴血落在石碑上的画面在杨清言脑中闪过——触碰加上流血?
两条叠加就是死路?一个清晰的线索骤然成型。
“伤口……接触到墓碑的伤口会被感染……”
罗梓晨失魂落魄地说出了杨清言的推断。
恐怖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剩下的五人。
柳诗瑶的死太突然,太诡异,死状更是触目惊心。
每个人都在下意识地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伤口,回想自己今天是否触碰过墓碑。
田旭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想到了下午摔倒后按住墓碑的那一下。
何梦婷则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她虽然流血了,不过是草划的小伤口,似乎没有直接接触墓碑表面?
李文浩的惨死,柳诗瑶的暴毙,如同两记重锤,将初入副本的新手们心中仅存的侥幸砸得粉碎。
未知的规则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潜伏在每个人的身边,随时准备收割生命。
杨清言看着同伴们脸上的恐惧,心中无比冷静,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那个核心规则了。
还差一点,差那个触发真正的、来自墓中鬼魂杀机的关键钥匙。
这墓地里的“居民”,还没真正开始自己的“工作”呢。
第三天,将是真正的炼狱。
黎明再次降临,但没人迎接朝阳。
五人走出凉亭,看着只剩下最后约五分之一区域的杂草的墓园,没有人感到轻松。
柳诗瑶的尸体还放在凉亭角落,用一件外套勉强盖着——没人愿意也没力气再挖一个坑了。
恐惧如同实体,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肩头。
每个人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防备和不信任。
何梦婷看罗梓晨的眼神像看一个定时炸弹,因为昨天他离柳诗瑶很近,谁知道他有没有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好像被某个神秘的力量悄悄地篡改了。
这就像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黑手,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悄然地对她的记忆进行了操纵。
罗梓晨则有意无意远离田旭,昨天下午田旭按在墓碑上的画面挥之不去。
田旭则暴躁异常,对着杂草发泄般猛砍,像是在对抗内心的恐惧。
苏欣紧贴着杨清言,她的依赖在死亡的威胁下变为了本能。
杨清言则更加沉默和专注。
除了核心规则尚未完全明朗,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直接接触墓碑,无论哪个部分碰到都是危险的引子,而新鲜血液接触到墓碑则是启动死亡诅咒的开关。
柳诗瑶的死完美印证了这一点。但鬼的本体会怎么动手?它们杀人的触发机制又是什么?是像柳诗瑶那样无声无息地被诅咒侵蚀?还是会有更直接的恐怖?
随着最后一片区域的杂草被艰难清除,太阳也西沉到了地平线附近。
墓园终于露出了全貌——数十座冰冷的墓碑整齐排列,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整个墓园的草,终于在第三天天黑前,除完了。
五人疲惫不堪地站在墓园中央,本该松一口气,内心却被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恐惧填满。
任务完成了?生路在哪里?为什么感觉更危险了?
何梦婷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当最后一片杂草倒下,她对罗梓晨积累的恐惧和不信任终于爆发了。
她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罗梓晨,指着旁边一座高耸的墓碑,声音尖利刺耳,完全变了调:
“是你!罗梓晨!你昨天碰了那块碑!对不对!你碰到那块老旧的石碑了!就在我弄伤手旁边!是你想害死我们!就像你害死诗瑶一样!!”
她仿佛被某种力量驱动,状若疯癫地一把抓向罗梓晨,想把他推向旁边那座他认为“安全”的矮小墓碑。
罗梓晨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在他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一股力量突然袭来,让他猝不及防。
由于这股力量来得太过突然,罗梓晨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自己脚下的情况。
他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退去。
砰!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一座刚刚清理干净的低矮墓碑上!墓碑被撞得微微一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罗梓晨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在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中。
他想起了昨天他和田旭的遭遇。就是这种冰冷的触感!
“不……不……”
他声音嘶哑,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
一股熟悉而更加强烈的刺骨寒意,如同活物般瞬间从后背侵入他的身体,冻彻骨髓,直冲大脑。
“呃啊——!”
罗梓晨发出非人的惨嚎。
他的身体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得僵硬、灰败,如同迅速风干的泥塑。
皮肤下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身体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龟裂,却没有血流出来。
在几秒钟之内,他就在何梦婷惊恐的目光中,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保持着痛苦蜷缩姿势的深灰色石像。
风一吹,甚至带走了他身上一些石屑粉末。
“啊……啊啊啊!”
何梦婷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和眼前的人形石雕,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害死了他!或者…是她触发了什么?
一直旁观的杨清言瞳孔骤缩——连续触碰!
或者,是触碰加上强烈的“被害”,“诅咒”意念成为针对鬼的献祭仪式?
规则终于清晰!鬼需要活祭品!而触发鬼亲自出手的关键,是活祭品自己或他人产生的“归属感”——比如罗梓晨撞上墓碑那一刻的绝望和无力抵抗,或者柳诗瑶受伤时的无助!
何梦婷的诬陷和推搡,恰恰加速了这个过程!
就在何梦婷精神崩溃尖啸的同时,一直沉默且憨厚的田旭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狂吼,充满了愤怒和狂暴。
不是朝着鬼,而是朝着崩溃尖叫的何梦婷!
“臭婊子!都是你害的!都怪你!我先弄死你!”
他被柳诗瑶的死和罗梓晨的石化折磨得彻底疯狂,压抑的恐惧瞬间化为毁灭的冲动。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挥舞着手中沉重锈蚀的大剪刀,赤红着双眼朝何梦婷猛冲过去,只想发泄心中无尽的恐惧和暴戾。杀了她!也许就没事了!
苏欣吓得尖叫,瘫软在地。
杨清言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