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捡完沟边的豆子后,顾西蔓背起篓子告别了文奶奶。

文奶奶在后面追着喊:“花生怎么不吃呀?放兜里去!”

顾西蔓笑着摆摆手,跑远了。

既然来到了河边,那么旁边的一个小林子总该去看看的。那里面有几棵粗壮的桐子树,每次去捡桐子都能捡不少。

远远地,看见一个穿蓝色粗布劲装的人背对着她,正蹲着马步对着一棵粗壮的树干砍着掌刀,嘴里发出哼哼哈哈的喝声。那手用力地劈在梆硬的树干上,好像不知道疼一样。

树干纹丝不动。

那是当然,如此粗的树要是能被人用掌劈动了,那还得了!那这个人一掌劈死老虎不在话下吧。

顾西蔓饶有兴致地看了半晌,看着他哼哼哈哈不知疲倦,自个也不觉得无聊。

忽然,那人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

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顾西蔓睁大了眼睛呆呆着望着他,被这人昳丽又俊朗的风姿怔住了。

华之扬一回头,就见一个小姑娘紧紧地盯着自己,一双煎水的大眼睛一转不转,直直地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姑娘头发发黄,梳成两股辫子扎在耳边,眉目还算清秀,就是太瘦了。穿着一件红色的布衣,洗得已经有些发白,袖筒甚至都磨得发毛了。

虽然只是一个还未长开的穷小姑娘,可这样直白赞赏的目光,也把他看得耳根红了。

华之扬垂下眼帘,捡起地上的弓箭往一旁走去,准备离开,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华公子!”

华之扬脚步一顿,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并不认识她,左右不过是附近村里的姑娘。

顾西蔓露出一个微笑,想到那粗暴的哼哈声居然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文雅之极的人发出的,有些忍俊不禁,“你刚才在练功吗?”

华之扬有些讶然,她不但不回避,还主动搭话,一点儿也不害羞害怕的样子,这实在让人意外。

不过他对此只是暗自惊讶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兴趣去探究,出于礼貌又敷衍着“嗯”一声,抬腿就要走。

却听她在身后又问道:“你还会射箭呀,射得准吗?”

恰巧此时树上传来几声婉转的鸟叫声,顾西蔓抬头望了望,欣喜地叫道:“好大一只鸟!看咧!你赶紧射呀!”

华之扬一愣,就见她清澈的目光瞥过来,催促道:“快呀,别让它飞走了!”又朝上面指了指,压低了声说:“就在那儿呢!”

鬼使神差地,华之扬真的搭起了弓,瞄准了那只正在用喙整理羽毛的灰鸟,射出了一箭。

只听“嗖”地一声,那只倒霉的灰鸟就被一箭穿腹,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在草丛里。

顾西蔓连忙扒开草丛把它捡了出来,笑嘻嘻地递给华之扬:“射得可真准!用点黄芪和红枣炖着吃,补身体又长力气!”

华之扬接过了,抽回箭矢收了,把死鸟递给她。

顾西蔓愣愣地接住,帮他提着,见他转身就走,连忙又提了篓子跟上。

她跟着华之扬走出了林子,越过大道,看他准备下小路,不由地急忙叫道:“等等!”

华之扬停步回头,冷然道:“又要干嘛?”

“啊?”顾西蔓举着手里的灰鸟,有些委屈地解释道,“你的东西还没拿呢!给你!别炒着吃,炒不烂的,炖也要炖久一点。”

华之扬瞥了眼黏着血的鸟羽毛,说道:“我不吃这个,你要吃你拿走。”

说着不待她反应就快步走了,消失在小路拐弯处。

顾西蔓愣了愣神,旋即就雀跃起来:“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以打个牙祭啰!”

她直接走到路边的一个水沟边,试着扒鸟毛,没想到毛很紧,干扒扒不掉。只好先回家,打算烧点开水烫一烫。

回到家,家里还是冷清清的。卢二娘还固执地坐在门口台矶边,顾西蔓小心地绕过她走进屋。

她要用厨房,不得不把地上的碎瓷瓦片扫了,又用冷灶灰撒在湿地上吸干湿气后扫干净。然后冷水上锅烧火。

开水烫过果然好拔多了,她动作利索地把能拔的毛都拔干净,剩下抓不干净的绒毛放到火上翻滚地烤了烤,就烤掉了。去了毛真的好小一只,巴掌点大。

她又用刀开了腹,剥出绿胆,去掉大肠,余下的连小肠也舍不得丢,用根烧剩的香火签子翻了洗干净。

然后把肉剁好、肠子内脏切好,过了开水去掉血水,捞进碗里备用。

她思索了一番,满脑子搜寻家里有什么可以一起炖着吃的,结果是没有。倒是土里有一畦胡萝卜,可以拔几根来炖。不然这么一丁点肉,炖了一家子分能吃啥?

于是她风风火火地又出门拔萝卜,直接在外面水沟里洗去了泥,再到井边用井水冲了冲,萝卜叶子也洗了留着,晒了做菜干。

再次回家,门口已不见卢二娘。她冲进厨房,见橱柜门是关好的,只是放肉的碗移了位。

肉还在就行,她不管那么多,“哐哐”把胡萝卜剁成块丢进锅里,又把肉都倒进去,加满了最高水位的水,就烧起火来。

才烧了几把,忽然卢二娘进来了,直接揭开锅盖看了看。

顾西蔓不知她待怎样,心里突突直跳。

“去田边割几把绿豆回来,剥点绿豆一起煮了。”出乎意料的,卢二娘声音低沉地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顾西蔓行动一点不带迟疑的,赶忙起身走到角落里拿了筐子和镰刀就走。

不过她心里疑惑着,卢二娘这回怎么不用人哄就又管事了?以往吵一次架不撂挑子撂个三五天她可不会罢休的。

她一时弄不明白就丢开一边不去探究了,大步往田边走去。

她家地少,没有多余的地种绿豆,绿豆都沿着自家农田边种一圈。

这时候,正是草木疯长的时候,田边的草尤其深厚。她选了几丛豆荚子老点的豆杆子割,割了一筐子提回家,坐在门口摘下豆荚剥出豆子,装了大半中号碗,用水冲了几把放进锅里。

这期间卢二娘加了几把米进去,保持着火没断,只是火烧得很小。等绿豆放进去后,她起身走出来,把烧火的位置让给顾西蔓,让她烧中火熬。

一直熬到绿豆皮都烂了,卢二娘放了一把紫苏进去,撒了盐,一锅香喷喷的肉粥就做好了。

顾东明和顾南芝忐忑不安地回了家,惊喜地发现有肉粥等着他们,瞬间就觉得幸福满满的了。

不待卢二娘暗示,顾西蔓就去请了顾来贵出来享用晚餐。一家子默然地喝完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