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名额定下来后，我跟营长沈向阳提了分手。
「就因为我把出国学习的名额让给了林曼云？」 「对。」 「行。」他嘴角挂着了然的笑。「你可别后悔。」 十年追随，所有人都说我们是神仙眷侣。 他也笃定，离了他，我毫无价值。 于是一次次忽略我，一次次辜负我。 为了青梅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更是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机会。 其实，因为出国名额分手只是个借口。 我的录取通知书昨天就到了，我将离开云城，奔赴离他十万八千里的京市。 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要他了。 从此山高水远，再无瓜葛。 1、 「这是你第几次说分手记得吗？」 他漫不经心靠在营房的桌子上。 「第97次，98次？还是99次？」 我不记得了，林曼云出现后，我几乎每时每刻都想分手，却被自己的妄念绊住了。 他根本没把我的分手放在心上，依旧和林曼云不清不白。 一旁的战友嘻嘻哈哈「晓婉你闹什么，你哪里离开得了沈营长！」 沈向阳更是点起了一支烟，烟雾缭绕。 「晓婉，别装模作样了，难不成你还能因为这件事离开云城不成？」 见我不理会，他一个跨步就攥着我的胳膊，扯得我一个趔趄。 「别演了，你说了快一百次分手还不是没走。」 林曼云轻快的声音突然响起： 「营长，我爸妈说最近想出去长长见识，你经验多，能不能帮他们规划个路线呀？」 看着卫兵并未阻拦，我就知道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他口口声声全是机密的办公室，这个小姑娘随随便便就能进。 反倒是我这个跟了他十年的人，想要见他还需要通报。 换做以前，我早就发作了，骂沈向阳没有边界感，也骂林曼云得寸进尺。 可将近百次的争吵换来的就是他们越来越过分，有什么意思呢？ 见我和沈向阳僵持着没人理她，林曼云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眼圈一红，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营长，苏姐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搭搭地说。 「这个出国名额是我求营长的，赛前我就求他了，我家里出了点事，急需这个机会赚钱，营长心软才给我的。苏姐，你别怪营长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她这番话说得巧妙，一副清纯无辜的模样。 但这次出国学习的机会那是我努力了很久才争取到的。 我再和她计较倒显得我咄咄逼人了，沈向阳心疼地递过去纸巾让她擦擦眼泪。 看着他这副作态，我积压了八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你们两个真当我是傻子吗？沈向阳你夜不归宿，大院里的人看到你住在了林曼云家。」 「你身上这件蓝色的运动衫，是林曼云买给的吧？而她前天穿的那件花衬衫，是我给你扯得布做的吧。」 「家里的粮票布票总是不见，你以为我没发现你拿去给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 毕竟在他们眼里，我一直是温柔好脾气的苏婉，从来没见过我这样发火骂人。 「你们这对狗男女，真的是让人恶心！」 沈向阳瞪大眼睛看着我，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苏婉，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这样败坏曼云的名声？她一个小姑娘，你这样说她合适吗？」 我看着他义愤填膺为林曼云辩护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前脚刚踏出队部的大门，后脚院里就传开了风言风语。 「沈营长又带着那个林曼云去百货大楼了，买了好几样西洋货呢。」 「我还看见他们在国营饭店吃饭点了整整五个菜，那桌菜得花不少钱吧。」 隔壁的王嫂子更是来劝我「男人嘛，哪个不花心？你越是和他闹，他越是要往外跑。」 「低个头道个歉就没事了。」 我知晓这一切都是在向我示威罢了。 换作是以前，我一定会卑微地去求他原谅我了。 可惜这一次，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攥着手里的产检报告，我萌生了打胎的想法。 2、 我刚从麻药中醒来，小腹处传来一阵阵坠痛，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沈向阳和林曼云提着购物袋走过，她手腕上戴着上海牌手表，脖子上挂着金链子。 我为了能和他好好过日子，一件衣服缝缝补补穿了好几年，连买块肉都要算计半天。 没想到我省下来的钱，都花在了别的女人身上。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家，刚到家就看到一辆崭新的女式二八大杠。 沈向阳正满脸喜色准备出门「婉婉，纪念日快乐。」 我愣了愣，这才想起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十周年的日子。 「我给你带了国营饭店的饭菜部队那边还有急事，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他匆匆出门，可走的方向根本不是部队，而是林曼云住的那条街。 看着墙边的二八大杠我苦笑了一声，我根本不会骑自行车，他送我这个做什么？ 打开饭盒一看，里面是菜不是我过敏的就是我讨厌的。 唯一能下口的茄子却是林曼云的最爱。 这所谓的纪念日大餐，没有一样是我能入口的。 我一把打翻了桌上的饭菜，惊动了隔壁的王婶子。 「婶子，这自行车送你了。」 「砰」的一声，甩上了门，我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和沈向阳的这十年我到底算什么。 当年为了他，我放弃了深造，留在云城这个小地方。 如今想来，真是无比后悔。 傍晚回来的沈向阳上床把我搂进怀里安慰道「别生气了，下次有出国的机会，你一样能争取到，别这样计较。」 他还是没明白，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出国名额，而是他的背叛和欺骗。 不再胡思乱想，我收拾起东西。 一屋子东西，几乎我置办给他的，我的物品寥寥无几。 床头的铁盒里放满了林曼云寄来的炫耀的字条，一字一句写满了他们相处的过程。 我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身份证明落在了文工团办公室。 犹豫再三，我还是径直去了部队。 「沈营长，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不就是她和你闹脾气吗？迟早来哄你。」 「这是第一次她和我闹得这么厉害，怎么都哄不好。」他漫不经心地轻笑。 「你到底干啥了，惹得咱们的苏舞蹈家发这么大脾气。」队里的战友嘻嘻哈哈。 「就是那出国名额的事情。」 「就这？她苏舞蹈家就差这么个机会？让给曼云也合适，曼云可怜，一直被她压着一头当不了首席，要不是你这次，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出国了。」 我脚步不停从他们身边路过，喧闹的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几声尴尬的咳嗽。 沈向阳几步冲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眉头紧锁：「苏婉，你到底在气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我却没空理他。 因为办公室里，林曼云正拿着我的舞鞋，身上还比画着我那条为独舞准备的裙子。 「放开我！」我用力甩开喋喋不休的沈向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办公室，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林曼云捂着脸，惊愕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有病？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我一把夺过那条被她弄出褶皱的舞裙，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抢我的男人，毁我的前程，现在连我最后这点念想都要抢走？林曼云，你的脸皮是铁做的吗？」 「苏婉，你发什么疯！」沈向阳冲进来，立刻将林曼云护在怀里。 林曼云埋在沈向阳胸前，开始嘤嘤嘤地哭起来：「苏姐，你别生气。我只是太羡慕你了，你是我们文工团的首席，所有人都仰望着你，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你，就是想摸一摸首席的舞裙，感受一下是什么滋味，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番话，听得我只想发笑。 我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为自己十年的感到悲哀。 「羡慕？林曼云，你的羡慕还真是特别，仰慕到要拿走我的所有东西。」 3、 见周围人打量林曼云的目光，沈向阳怒不可遏，将林曼云护得更紧了，「我们之间的事，你冲我来，不要牵扯到曼云！」 我跨步上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扬手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脸上。 他满眼怒火，但我笃定他绝不会在部队，在这么多战友的注视下对我动手。 果然，他咬紧后槽牙，强行压下怒火，一字一句道：「苏婉，你公然殴打战友，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上级！」 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我扬高了声音送他们一句话：「好啊，沈营长和林曼云乱搞男女关系，败坏部队风气，我也会一五一十地上报上级，看谁先完蛋！」 沈向阳的脚步一僵，扶着林曼云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文工团里的姐妹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安慰我： 「苏婉，消消气，沈营长只是一时糊涂...」 「是啊，你们感情那么好，这点小事过几天就没事了。」 「男人嘛，他对曼云就是新鲜感，怎么比得上你们的十年。」 我整理着手里的舞裙，淡淡地说：「我不难过，反正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大字。 是啊没有人会相信，我会舍得离开沈向阳。 我是为了他才留在文工团，放弃了去大城市的梦想。 他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我面前，把部队发的肉票、布票、糖票，全都攒下来给我。 我练舞到深夜，他总会等在练功房门口，怀里揣着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或者温着的麦乳精。 他每次出任务都会给我写信，一写就是好几页。 这十年，我们就成为彼此的动力。 所有人都说，苏婉和沈向阳两人爱得疯狂，离开了彼此根本活不下去。 这一切，都在林曼云这个青梅出现后，悄然变了质。 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从此多出了一个她。 她总是跟前跟后，一口一个「营长」，一口一个「苏姐」，亲密得理所当然。 我第一次见到林曼云，是在部队门口。 那天她作为文工团的新成员报到，坐在沈向阳的自行车后座，那明明是他承诺给我的专属 更是穿着向阳托人为我定制的「霓裳」服装厂最新款的演出服。 看着她娇笑着贴着沈向阳感谢，我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可沈向阳却轻声哄着：「曼云和我青梅竹马，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了。」 那天晚上，我们爆发了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也是在那一晚，我第一次提出了「分手」。 第二次见到林曼云，是在国营饭店。 他们两人有说有笑，沈向阳絮叨着我不懂的时尚，不如曼云有活力。 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急忙解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家里人让我带曼云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她选了这个公园。」 林曼云也怯生生地站起来，小声说：「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和向阳哥哥出来会惹得你不高兴……」 我想起这个月沈向阳少给我的饭票，怒火一下子蹿了起来。 平静地再次提出分手，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这样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他为她开了太多次特例，我一次又一次闹，换来的结果就是他们越来越近。 我真的舍不得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 每一次争吵过后，只要他放低姿态，温声细语地哄我，我就会心软。 于是我给了他一百次机会， 直到出国名额定下来，本该属于我的机会被他送给了林曼云。 那一刻，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也被消耗殆尽。 4、 去部队拿档案那天，毫不意外地遇到了林曼云和沈向阳。 两人十指紧握，喜笑颜开，看到我的一瞬间慌张地松开了手 见我忽略他走开，沈向阳快步走上前，「你非要这样吗？为了一个出国名额，你连我们的未来都不要了？」 林曼云更是红着眼眶抽泣着上前，「苏姐，你别怪营长，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和营长就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一个面容扭曲的男人像疯了一样，挥舞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管不顾地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小心！」 沈向阳下意识地喊出声。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的目光在我跟林曼云之间飞速地扫过，那短暂的零点几秒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一把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曼云死死护在怀里。 那把匕首，没有一点犹豫地冲向了我。 我不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可他选择了林曼云让我不由得一愣，反应慢了半拍。 我眼前一黑，周围的战友一拥而上迅速制服了歹徒。 沈向阳抱着惊魂未定的林曼云，回头看向我时，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愧疚。 他想过来，可怀里惊魂未定的林曼云死死抓着他不放。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沈向阳人呢？」 「他把林曼云送回家了。他说她吓坏了，需要人陪。」 我闭上眼，没再说话。 来看我的王婶子是个藏不住话的，把最近院里两人的风言风语传了个遍。 见我不接话，王婶子话锋一转，和我炫耀起了照相机。 「你看，我家小子给我买的！海鸥牌的！我前两天去百货商场，试着拍了几张。」 她一张张地翻着，嘴里不停地介绍着。 突然间，我就看到了照片里沈向阳和林曼云并肩站在百货商场的柜台前， 林曼云微微仰着头，脖子上戴着一条精致的黄金项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福与娇羞。 上个月我过生日，想让他陪我去买一对银耳钉，他却说我思想落后，太物质，不懂得艰苦朴素。 沈向阳和林曼云并肩站在百货商场的橱窗前， 手臂上的伤疤和小腹还在隐隐作痛，可我的心里却一片平静，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原来，心死是这种感觉。 不哭，不闹，不痛，不痒。 很快他托人带来口信「苏婉，你好好休息，我有任务需要外出，你归队后乖乖等我回来嗷！」 他大概以为我又会和以前一样轻描淡写地原谅他。 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他我要去京市上大学了。 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我留下了流产报告单，肚子坐上了去京市的火车。 5、 沈向阳发现自己始终联系不上苏婉的时候有点心慌。 但很快，开会的通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告诉自己苏婉只是在闹脾气，等他回去好好哄哄就行了，就像以前那样。 身边，林曼云见他脸色不好，体贴地挽住他的胳膊，「营长，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我陪你去休息一下吧？」 他任由林曼云缠着他，将对苏婉的担忧暂时抛在了脑后。 直到交流会上，他听到战友们的闲聊。 「听说苏婉去京市了，真是可惜，那么优秀的人才咱们文工团留不住啊。」 「是啊，听说手续都办完了，人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