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包裹了苏劫。
身后托里克那混合着剧痛、狂怒和惊悸的咆哮,如同地狱的丧钟,被矿道扭曲放大,轰隆隆地追赶着他逃亡的脚步。每一次嘶吼都像重锤砸在苏劫紧绷的神经上,催促着他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双臂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骨裂的缝隙,带来钻心的撕裂感。胸口火烧火燎,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喉咙里满是铁锈的甜腥。内脏仿佛移了位,每一次踉跄的奔跑都让痛楚在腹腔内翻滚、炸开。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凹凸不平、随时可能将他绊倒的碎石。
但他不敢停!一丝一毫的停顿,都可能意味着被身后那个陷入疯狂的蝎人撕碎!
“污染值:17%……持续上升中……”脑海中,那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提示音再次响起,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的意识。
污染值!17%!而且还在上升!吞噬石鳞蝰带来的力量,如同饮鸩止渴,代价已经开始显现!苏劫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滑腻、带着石鳞蝰特有腥甜的气息,正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的精神。眼前偶尔会闪过扭曲的暗红色光斑,耳边似乎有细微的、如同蛇类吐信的“嘶嘶”低语在回荡,诱惑着他去吞噬更多,去释放更原始的力量。
他死死咬着牙,将舌尖咬破,用更强烈的痛楚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右手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粗糙的黄铜钥匙,钥匙尖锐的边缘甚至刺破了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感。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唯一希望!
矿道在向下倾斜,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浑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深处腐烂的恶臭。身后托里克的咆哮声渐渐被距离和曲折的矿道阻隔、削弱,最终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心脏疯狂擂动的闷响,以及脚步踩在湿滑碎石上发出的、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的“嚓嚓”声。
不知跑了多久,苏劫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已经彻底耗尽,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滚烫的刀子。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意识开始模糊。
终于,在拐过一个近乎直角的弯道后,他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摔进了一片冰冷的泥泞里。污泥和碎石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牵动全身伤势,痛得他蜷缩成一团,如同离水的虾米。
他挣扎着翻过身,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泥水的腥味。这里似乎是一个稍微开阔点的废弃矿洞岔口,空气虽然污浊,但似乎暂时安全了。托里克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只有远处矿道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水滴声,以及……某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节肢在湿滑岩壁上爬行的“沙沙”声,令人头皮发麻。
安全了吗?暂时吧。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臂,在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出肿胀扭曲的轮廓,稍微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胸腹间的闷痛也丝毫未减。更糟糕的是,脑海中那个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污染值:19%。”
又上升了!是因为强行催动力量逃亡?还是因为吞噬石鳞蝰的“反噬”在持续发酵?
“饿……虚弱……需要……补充……”脑海中,那源自血晶的冰冷低语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贪婪的催促。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具体的生命,而是……他自身残存的生命力!仿佛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那盘踞的冰冷存在缓慢地吸食!
苏劫悚然一惊!他猛地意识到,这污染值的上升,不仅仅意味着精神上的侵蚀和异化风险,更在实实在在、持续不断地消耗着他的生命本源!就像一块附骨之疽,在榨干他的生机!
“不!滚开!”苏劫在心中怒吼,用尽所有的意志去对抗那冰冷的低语和体内蠢蠢欲动的吞噬欲望。他不能吞噬自己!那无异于自杀!
他颤抖着伸出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左臂几乎无法抬起),在冰冷湿滑的泥泞中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些散落的、棱角尖锐的矿石碎片。他抓起一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在左手腕的脚镣锁链上摩擦!
刺啦——刺啦——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在死寂的矿洞中响起,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一下,又一下!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滴在冰冷的镣铐上。他死死盯着那把黄铜钥匙的形状,回忆着托里克开锁时的动作,将钥匙狠狠捅进锁孔!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开声响起!沉重的脚镣应声而落,砸在泥水里!
束缚被解除了!
一股莫名的轻松感,夹杂着更强烈的虚弱,席卷全身。苏劫靠在岩壁上,剧烈喘息着,看着自己终于摆脱了那象征奴役的沉重枷锁的双脚,心中百感交集。但这只是第一步。
他必须处理伤势!必须想办法压制污染值!否则,他根本走不出这片废弃矿道!
他强忍着剧痛,撕下自己破烂上衣相对还算干净一点的布条,艰难地、笨拙地开始包扎自己双臂的伤口,用布条紧紧缠绕固定,希望能稍微减轻骨裂的痛苦。胸腹的内伤他无能为力,只能尽量放缓呼吸,减少震动。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精疲力竭,靠在岩壁上,意识昏沉。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刚才摔倒时压到的泥泞地面。借着远处矿道深处某种不知名矿物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惨绿色磷光,他看到泥泞中似乎掩埋着什么东西——半截露出来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物体。
一种莫名的心悸感传来。
苏劫挣扎着挪过去,用还能动的右手,费力地扒开湿冷的污泥。
那东西渐渐显露出来——是一个早已腐朽破烂的皮质工具包,一半已经和泥土融为一体。工具包旁边,散落着几根断裂的、布满锈蚀的金属工具。而最让苏劫瞳孔收缩的是,工具包下面,压着一具几乎完全白骨化的……人类骸骨!
骸骨蜷缩在角落里,姿势扭曲,仿佛在临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头骨歪向一边,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矿洞深处。骸骨的右手臂骨骼,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灰黑色,像是被剧毒侵蚀过。
是以前死在这里的矿奴!
苏劫心中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但紧接着,他的目光被骸骨左手紧紧攥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质地的铭牌。虽然也覆盖着厚厚的绿锈,但依稀能看出上面刻着扭曲的、不属于通用语的符号,以及……一个模糊的、仿佛被无数次抚摸过的图案——一个极其简化的、由几道扭曲血线构成的晶体轮廓!
这个图案……和他体内那块暗红血晶的轮廓……隐隐有些相似!
苏劫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忍着恶心和不适,掰开那早已僵硬的指骨,将那块冰冷的金属铭牌取了出来。入手沉重,带着一股阴冷的死气。
他用沾满污泥的袖子用力擦拭铭牌表面的锈迹。随着锈迹剥落,更多的符号显露出来。苏劫完全不认识这些文字,但当他集中精神,试图去“理解”那些符号时,脑海中那盘踞的冰冷存在,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极其破碎、模糊、带着强烈绝望和疯狂呓语的信息碎片,如同电流般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逃不掉……它在看着……血源……意志……钥匙……真相……污染……尽头……深渊……吞噬……或者……被吞噬……”
信息支离破碎,充满了混乱和恐惧。但几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劫的心上!
血源意志?钥匙?真相?污染?尽头深渊?
是在说他体内的血晶吗?“血源意志”是它的名字?钥匙……是指他手中的黄铜钥匙,还是另有所指?真相……关于什么?万族?奴役?还是这血晶的来历?污染……尽头深渊……吞噬或被吞噬……这是那个死在这里的矿奴,在生命的最后,对后来者的警告吗?
苏劫握着那块冰冷的铭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这废弃矿道的深处,隐藏着什么?这铭牌的主人,又是如何得到关于“血源意志”的信息的?他口中的“钥匙”和“真相”又是什么?
“污染值:21%。”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将苏劫从惊骇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低头看着铭牌上那个模糊的血晶图案,又感受着体内那盘踞的、散发着饥饿和冰冷意志的存在,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和强烈的好奇心交织在一起。
这废弃矿道,既是绝境,似乎也隐藏着与体内血晶相关的秘密!那个矿奴指向的“尽头深渊”,是更恐怖的死地?还是……藏着摆脱污染、甚至掌控这力量的契机?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沙……
远处黑暗中那细微的、如同无数节肢爬行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密集起来!而且……似乎正在快速靠近!空气中那股腐烂的恶臭,也变得更加浓郁刺鼻!
苏劫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他攥紧了手中的黄铜钥匙和那块冰冷的金属铭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新的威胁,已经循着血腥味和活物的气息,找上门来了!而他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