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刺骨的冰。

仿佛沉在万丈寒潭之底,连灵魂都要被冻裂的剧痛,撕扯着沈清璃最后的意识。

不是实验室爆炸的灼热火浪,而是彻骨的阴寒,毒蛇般缠绕着她。

“唔……”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眼皮重若千钧,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了力气。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入眼底。

视线模糊,聚焦缓慢。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破败的房梁,蛛网如同肮脏的破絮,在穿堂而过的冷风里飘荡。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劣质油脂和汗臭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不是医院,更不是她的法医中心。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原主的绝望与恐惧,狠狠撞入沈清璃的脑海。

沈清璃,大雍朝永宁侯府嫡长女。生母早亡,继母王氏入门。一句“八字克母”的恶毒批命,成了她悲惨命运的起点。懦弱胆小的原主,被亲生父亲像丢弃垃圾一样,扔到了这远离京城的破败农庄,自生自灭。

记忆里,是继母王氏居高临下、隐含得意的眼神;是嫡妹沈清月娇纵刻薄的嘲笑;是父亲沈弘毅冷漠不耐、挥手命人将她拖走的背影。

而在这农庄的五年,是真正的地狱。庄头赵奎,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原主成了他和他手下那些刁奴肆意取乐、发泄兽欲的对象。打骂是家常便饭,克扣衣食,寒冬腊月只给薄薄一层破絮烂被,饿晕过去更是常事。

身体的虚弱到了极致,记忆最后停留在一碗冰冷的、带着馊味的糊糊被粗暴地灌下喉咙,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

替嫁……冲喜……

最后涌入的,是赵奎那张油腻猥琐、令人作呕的脸,和他得意洋洋的宣告:“侯府传话来了,收拾收拾,过两日接你回去,替二小姐嫁给那个活阎王残王冲喜!嘿嘿,大小姐,你这破败身子,可要撑到洞房花烛夜啊,不然……老子可没法交差!”

替嫁?残王?冲喜?

沈清璃的神经猛地绷紧,属于顶尖法医的冷静和警觉瞬间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混乱的记忆。她必须活下去!

就在这时,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被人粗鲁地从外面推开。

一股更浓烈的汗臭和烈酒气味涌了进来。一个矮壮黝黑、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挺着油腻的肚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正是庄头赵奎!他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淫邪和贪婪,直勾勾地盯着床上那个蜷缩着的、单薄脆弱的身影。

“哟,醒了?”赵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一步步逼近床榻,嘴里喷着酒气,“大小姐命还挺硬,那碗‘加料’的糊糊都没送你去见你那短命的娘?正好!省得老子费劲搬个死人。”

他粗糙油腻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肆无忌惮地朝着沈清璃苍白瘦削的脸颊摸来。“啧啧,到底是侯府的小姐,这皮子……细得很呐。反正都要去伺候那快死的残废了,不如先让老子……”

那手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

床上那具仿佛只剩一口气的“尸体”,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半分记忆里的懦弱、惊恐、死气沉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锐利,仿佛淬了毒的冰针,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种……漠视生死的冷酷。

赵奎的手僵在半空,被这双眼睛盯得心头莫名一寒。这……还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任人揉捏的废物大小姐?

“拿开你的脏手。”沈清璃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像冰碴子刮过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清晰的杀意。

赵奎一愣,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暴怒涌上心头。一个他踩了五年的泥巴,临走了还敢反抗?

“妈的,给脸不要脸!”赵奎狞笑一声,酒意和淫欲彻底冲昏了头脑,不仅没收回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抓向沈清璃的衣襟,“小贱人,老子今天非办了你不可!让你知道知道这庄子里,谁才是天!”

他的动作粗野而迅捷,带着常年欺压弱小的蛮横。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扯开那层薄薄粗布衣襟的刹那——

沈清璃动了!

快!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弹起,左手五指如钩,精准狠辣地扣住了赵奎探出的手腕脉门!指尖深深嵌入皮肉,瞬间阻断了对方手臂的气血运行。

“呃啊!”赵奎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钳狠狠夹住,一股剧痛和麻痹感直冲脑门,整条右臂瞬间软麻无力。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这废物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

沈清璃的右手已经闪电般探出!没有武器,只有纤长却蕴含着可怕爆发力的手指。中指关节如铁锤般凸起,带着千锤百炼的精准和狠厉,朝着赵奎肘关节外侧最脆弱的一点——尺神经沟,狠狠砸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伴随着赵奎杀猪般的凄厉惨叫,骤然划破了农庄死寂的黄昏!

“啊——我的手!我的胳膊!”赵奎抱着自己软绵绵垂落、呈现诡异角度的右臂,如同被滚水烫到的猪,踉跄着后退,肥脸上涕泪横流,写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沈清璃已经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单薄的粗布中衣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刚刚出鞘、染血的寒刃。

她一步步走向因剧痛而蜷缩在地、不断哀嚎翻滚的赵奎,每一步都带着死亡的寒意。那双冰冷的眸子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摊令人作呕的垃圾。

“想死?”沈清璃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平静得可怕,“我成全你。”

赵奎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是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纯粹的、漠然的杀意!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清璃!她是恶鬼!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不…不要!大小姐饶命!饶命啊!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是小的该死!”赵奎彻底吓破了胆,顾不上手臂钻心的剧痛,涕泪横流地用仅剩的左手拼命拍打着地面,磕头如捣蒜,“是侯府!是侯府传话说……说您反正要死了……让小的…小的随意处置…小的再也不敢了!饶命!饶命!”

随意处置?

沈清璃眼底的寒冰更甚。永宁侯府,好一个虎毒不食子的永宁侯府!好一个贤良淑德的继母王氏!

她微微弯下腰,凑近赵奎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赵奎吓得浑身僵直,连哀嚎都卡在了喉咙里,只能惊恐地看着那冰冷的手指,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抚上他完好的左肩。

“你的命,太脏。”沈清璃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带着宣判般的冷酷,“但死,太便宜你。”

话音未落,她的手指猛地发力!

不是砸,而是捏!精准地捏住了赵奎左肩肩井穴深处的一条筋络!

“呃——!”赵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抽气声,眼珠瞬间暴凸,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抽搐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酸麻剧痛瞬间席卷了他全身,比断臂之痛更甚百倍!他张大嘴,却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嗬嗬地倒着气,涎水混着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瞬间失禁。

沈清璃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抽搐、散发着恶臭的赵奎,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她需要保留体力,这种渣滓,废了便是。

就在这时——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木屑纷飞!

两个穿着永宁侯府三等仆役服色、满脸横肉、神情凶狠的壮汉,如同两尊煞神,堵在了门口。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猛地灌入。

为首那个刀疤脸的汉子,目光如电,先是扫了一眼地上如同烂泥般抽搐、散发着恶臭的赵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随即,那凶戾的目光便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钉在了赤脚站在冰冷地面、瘦弱不堪却脊背挺直的沈清璃身上。

“大小姐?”刀疤脸的声音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命令,“时辰到了!跟我们回府,上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