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缝刺入眼帘时,苏白正用牙齿撕扯掌心的血痂。昨夜成功的"引火符"此刻静静躺在枕边,符纸边缘还留着焦痕。他数了数剩下的符纸——仅剩七张,这个月的配额又要见底了。
符院的晨钟尚未敲响,苏白已经蹲在灶房外等着领粥。掌勺的杂役瞥见他袖口的墨渍,故意把勺子往锅底重重一刮,舀出半碗清可见底的米汤。
"就这些?"苏白盯着碗里零星漂浮的米粒。
"爱喝不喝。"杂役把铁勺敲得铛铛响,"符院现在连朱砂都要定量供应,你们这些废材还挑三拣四?"
苏白默默接过碗,就着晨露咽下这顿早饭。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迅速把昨夜成功的符箓塞进袖袋——那是他唯一的底气。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才'吗?"赵明带着三个跟班晃过来,腰间崭新的符囊鼓鼓囊囊,"听说你昨天终于画成引火符了?该不会是拿火石点的吧?"
李岩配合地大笑,突然伸手去拽苏白的袖子。苏白侧身避开,碗里的米汤却泼了大半,溅在粗布鞋面上。
"躲什么?让我们开开眼啊!"李岩不依不饶,指尖已经凝起一丝符力。这是符徒三阶才能掌握的"探物诀",虽没什么杀伤力,但足够掀开普通人的衣袋。
苏白后背抵上墙壁,掌心渗出冷汗。就在李岩的符力即将触及他袖袋的刹那,一声咳嗽从灶房后传来。老陈头佝偻着腰走出来,手里提着泔水桶。
"要迟到了。"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陈执事今早心情不好。"
赵明脸色变了变。谁都知道老陈头虽然是个杂役,但在符院待了三十年,连执事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他悻悻地收回手:"算你走运。走,去练符场!"
等他们走远,老陈头才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灶上偷的肉包子。"见苏白不动,老人直接把包子塞进他手里,"吃吧,今天有大事宣布。"
苏白三口两口吞下包子,滚烫的肉汁烫得他舌尖发麻。正要道谢,却见老人已经拎着泔水桶走远了,灰袍下摆沾着可疑的暗红色痕迹。
练符场的气氛比往日凝重。陈执事背着手站在石台上,眼下挂着两团青黑。苏白注意到他腰间常年佩戴的玉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朴素的麻绳。
"即日起,所有符材配额减半。"陈执事开门见山,台下立刻骚动起来。他抬手压下议论,"不仅是青溪符院,整个南离州都是如此。符盟已经确认,今年灵气衰竭速度比预期快了近三成。"
一个胆大的弟子举手:"执事,那月底的考核..."
"照常进行。"陈执事冷冷道,"不过今日要宣布另一件事。"他朝身后示意,两名苏白没见过的灰袍人抬着个蒙黑布的物件走上石台,"三年一度的'废墟试炼'提前了。"
黑布掀开的瞬间,苏白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块残缺的青铜罗盘,边缘蚀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心指针却诡异地指向四面八方。最令人不安的是,罗盘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裂缝中渗出丝丝黑气。
"天工遗迹的'指冥盘'仿品。"陈执事的声音突然低沉,"昨夜子时,所有指向废墟的指针同时震颤。符盟推测有上古遗物现世。"他环视众人,"试炼定在三日后,参与者需组队进入废墟外围。发现符材或遗迹者,奖励三个月配额的双倍符材,以及..."
他故意停顿,直到场中鸦雀无声。
"...天符宗外门选拔的推荐资格。"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扔进冰水。苏白的指甲掐进掌心——天符宗是南离州三大符宗之一,哪怕只是外门弟子,每月配给的符纸都抵得上青溪符院半年的存量。
赵明第一个跳起来:"我去!我们队再要两个名额!"
"不急。"陈执事抬手,"试炼区域已确认有低阶妖兽活动,死亡率历来有三成。想清楚的,午后来执事房报名。"
苏白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群离开。经过回廊时,他听见赵明正和几个高阶弟子密谈:"...那废物肯定不敢报名。要是他真去了,废墟里失踪个把人..."
"苏白。"老陈头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他差点跳起来。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阴影里,手里摆弄着几枚铜钱,"听说你昨晚成功了?"
苏白下意识按住袖袋:"只是最基础的引火符..."
"拿来我看看。"
在老人浑浊却锐利的目光下,苏白只好掏出那张符箓。老陈头对着阳光仔细查看符纹走向,突然嗤笑一声:"第七转折处改了笔势?胆子不小。"
"我、我只是觉得这样更顺..."
"符道最忌墨守成规。"老人突然把符箓拍回他手心,"想去废墟?"
苏白猛地抬头。老陈头眯着眼看向远处兴奋的人群:"你父母当年就是死在兽潮里。知道他们临死前绘制的最后一道符是什么?"
血液瞬间冲上耳膜。苏白从未听人主动提起过父母的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千里传讯符'。"老陈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用了血墨。"
血墨——以自身精血为引的禁忌画法。苏白突然明白为什么父母的遗物里会有半本《符道初解》,那根本不是正规典籍,而是记载各种偏门符术的禁书。
老人似乎看透他的想法:"你爹当年也是这么不安分。"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对了,最近夜里别去西墙根,那儿的老鼠洞渗黑水。"
当夜,苏白蹲在西墙根的阴影里。月光下,果然有几个蚁穴大小的孔洞正缓缓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他小心地用树枝蘸了一点,液体立刻腐蚀了木枝,发出刺鼻的酸味。
更诡异的是,当他用今天成功的引火符靠近黑水时,符纸上的朱砂纹路竟然开始褪色。
"虚空污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后就传来枯叶碎裂的声响。苏白慌忙用土掩住黑水,转身看见老陈头提着灯笼站在三步开外,昏黄的光照出老人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果然开始渗了。"老人蹲下来,竟然直接用手去挖那些被污染的泥土,"三十年前那场符劫后,各地废墟就开始渗出这种东西。"
苏白瞪大眼睛:"您不怕?"
"怕?"老陈头咧开嘴,露出仅剩的几颗黄牙,"我这条命早在符劫里就该没了。"他突然抓住苏白的手腕,"听着小子,废墟试炼你必须去。但别跟着大部队走,进了外围就往西南方去,那里有座断碑..."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老陈头脸色骤变:"执事房的方向!"他一把拽起苏白,"快回去!今晚看见的烂在肚子里!"
苏白跌跌撞撞跑回住处,心跳如雷。从窗缝望出去,只见符院东侧亮起一片火光,隐约传来陈执事的怒吼声。他摸出枕下的半块玉符,借着月光仔细端详——那残缺的符文边缘,竟与今日所见"指冥盘"上的纹路有七分相似。
窗外,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更远处,青溪镇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噬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