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虚无。

并非母体核心空间那充满冰冷饥饿的暗红虚无,而是一种…绝对的、无感知的、连“存在”本身都仿佛被擦除的空白。

没有痛苦,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黑暗。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彻底消失。林夜的意识,或者说他存在的最后一点残渣,悬浮在这片纯粹的“无”之中。之前三方角力带来的撕裂感、碎片的冰冷指令、母体的贪婪吞噬、以及那神秘第三方力量霸道的剥离感…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只有那个冰冷的合成音最后的宣告,如同墓碑上的铭文,烙印在这片虚无的边界:

`[剥离…完成…]`

`[残渣…回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震颤**…穿透了这绝对的“无”。

不是声音,不是触觉。更像是一种…频率的共鸣?一种冰冷的、规律的、如同精密钟表齿轮咬合的…**秩序**的脉动。

这脉动极其微弱,却像投入死水的第一颗石子,强行在“无”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嗡…”

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薄片在真空中振动的回响,在感知的边缘掠过。

随之而来的,是感知的碎片如同生锈的齿轮,开始艰涩地、嘎吱作响地…**转动**。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冰冷。

坚硬。

平滑到令人心悸的触感包裹着他…或者说,包裹着他所剩无几的“存在”。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在金属平台上的冻肉。那冰冷并非来自温度,而是一种材质本身的、深入存在本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坚硬的表面没有一丝缝隙,光滑得连意识都似乎要滑落下去。

接着是**听觉**。

不再是母体空间那种无声的意志咆哮,也不是碎片冰冷的意念低语。

而是…声音。

清晰、单调、规律得令人发疯的声音。

`滴…`

`滴…`

`滴…`

那是液体滴落的声音?不,太精准了。更像是某种精密的计时器,或者…生命维持系统的信号音?每一声“滴”都敲打在他刚刚复苏的感知上,带来一种被冰冷仪器监视的强烈不安。

`嗡——`

`[深度扫描…第37次循环…]`

`[目标:残渣-001]`

`[生理活性:濒危临界值以下…维持中…]`

`[神经活性:异常高熵波动…抑制场稳定…]`

`[寄生体能量读数:幽蓝光谱…活性降低…约束场效力97.3%…]`

`[母体污染残留:微量…持续净化中…]`

`[认知功能:未恢复…]`

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如同直接在颅骨内部宣读报告!每一个词汇都像冰冷的金属探针,刺入林夜刚刚凝聚的意识!

残渣-001!

生理濒危!

寄生体(碎片)被约束!

母体污染在净化!

认知未恢复!

信息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夜刚刚凝聚的、如同肥皂泡般脆弱的自我认知!恐慌!极致的恐慌!比在母体核心被吞噬时更甚!那时至少他还知道“我是谁”、“我在反抗什么”!而现在,他连“自己”是什么都模糊不清!只是一个被编号、被扫描、被评估的…“残渣”!

他想动!想嘶吼!想质问!

但身体…不,他感觉不到身体!只有那片包裹着他的、冰冷坚硬的平滑触感!他的意识仿佛被禁锢在一个无形的、光滑的金属盒子里!连转动“视线”都做不到!

`[检测到意识熵值异常升高…]`

`[启动次级神经抑制…]`

`[剂量:Δ-7…]`

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宣判。

一股强烈的、冰冷的麻痹感瞬间席卷了林夜刚刚复苏的意识!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大脑!刚刚升腾起的恐慌、愤怒、疑问…所有激烈的情绪如同被瞬间冻结!思维变得无比迟滞、沉重,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麻木的“存在感”,以及那不断滴答作响的计时音。

他被“镇静”了。像一头被注射了强效麻醉剂的实验动物。

在麻木的深渊中,林夜的意识被迫沉静下来。他无法反抗,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接收”。

视觉…以一种极其扭曲、非正常的方式恢复了。

没有眼睛开合的感觉。视野是直接“投射”在他意识中的。

一片无边无际的、纯净到令人窒息的…**银白**。

没有光源,但整个空间都散发着均匀、冰冷、毫无温度感的银白色光芒。视野的“下方”,是他“躺”着的地方——一个同样由这种冰冷银白金属构成的、完美无瑕的平台。平台边缘消失在视野尽头,仿佛与整个银白空间融为一体。

视野的上方,是…穹顶?

不,那不是自然的穹顶。那是无数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结构!层层叠叠、错综复杂的银白色合金骨架构成了巨大的框架,框架之间,是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各色微光的传感器探头、能量导管、以及形态各异的机械臂!这些机械臂有的末端是尖锐的探针,有的是微小的切割刃,有的是喷射着极低温雾气的喷嘴,还有的顶端是闪烁着扫描光束的晶体透镜…它们如同冰冷的金属森林,无声地悬垂在上方,散发着令人绝望的科技压迫感。

这里…是“天工”的基地?实验室?囚笼?

`[生理参数稳定…]`

`[神经抑制有效…熵值回落…]`

`[开始寄生体约束强度测试…序列:Gamma-3…]`

指令下达!

悬垂在“上方”的一支机械臂无声地移动了。它末端的探针闪烁着幽冷的蓝光。探针并未直接刺向林夜(他感觉不到身体),而是对准了他意识感知中…右臂的方向!

不,准确地说,是对准了他意识中,那块冰冷盘踞的、被标记为“寄生体”的幽蓝核心!

`[目标锁定:寄生体核心…]`

`[施加约束场反向脉冲…强度:3级…]`

嗡——!

一股强烈的、带着极强排斥力的能量脉冲,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碎片核心之上!

`[——!!!]`

林夜的意识深处,瞬间炸开了碎片那无声却尖锐到极致的、混合了痛苦与暴怒的意念尖啸!这尖啸并非针对林夜,而是对那束缚它的银白能量场的极致憎恨与反抗!幽蓝的光芒在碎片核心处疯狂闪烁、挣扎,试图冲破那无处不在的银白约束!

剧痛!

并非物理的痛,而是源自灵魂链接的、被强行撕裂般的剧痛!林夜麻木的意识被这剧痛狠狠贯穿!他感觉自己意识深处那块冰冷的东西正在被无形的巨钳狠狠挤压、撕扯!那幽蓝的挣扎仿佛也牵扯着他最核心的存在!

`[载体…痛苦…]`

`[束缚…加强…]`

`[能量…不足…]`

`[威胁…清除…必要…]`

碎片的意念混乱而狂暴!它在林夜麻木的意识中咆哮!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银白的束缚远比母体的吞噬更可怕!母体只是想吸收它,而这股力量,是想彻底解析、控制、甚至…抹除它!它本能地将林夜这具“载体”的痛苦和存在状态也纳入了计算,冰冷的逻辑在疯狂运转,寻找着对抗这秩序牢笼的方法!

`[寄生体能量反应提升17%…]`

`[约束场能量输出同步提升…稳定…]`

`[载体生理参数出现应激波动…心率异常升高…脑波出现痛觉峰值…]`

`[记录:寄生体与载体存在深度神经及能量链接…痛觉共享…]`

`[建议:在清除寄生体前,需评估载体神经剥离耐受性…]`

合成音冷漠地记录着数据,分析着现象,并提出了更可怕的建议——神经剥离!

清除?他们最终还是要清除碎片?连带他一起?!

恐惧的冰水瞬间浇透了林夜的麻木!他想尖叫,想挣扎,但次级神经抑制让他连一个念头都无法完整凝聚!

就在这时,碎片核心的挣扎达到了一个顶峰!幽蓝的光芒如同困兽般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强烈的、冰冷的、纯粹的“湮灭”意志,不顾一切地试图凝聚!它要强行突破这束缚,哪怕代价是彻底摧毁这具已经濒临崩溃的“载体”!

`[警告!寄生体尝试启动高能湮灭反应!]`

`[约束场超载临界!]`

`[启动紧急反制协议!代号:‘断钢’!]`

`[释放强神经干扰脉冲!目标:载体意识核心!]`

合成音的语速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加快!

嗡——!!!

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恐怖脉冲,不再是冰冷的麻痹,而是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林夜意识的最深处!这是纯粹的、毁灭性的精神冲击!旨在瞬间摧毁他的意识,瘫痪他作为“载体”的功能,从而间接打断碎片强行凝聚湮灭之力的进程!

“呃啊——!!!”

林夜的意识在无声的炼狱中发出了超越极限的惨嚎!所有的麻木、迟滞瞬间被这极致的痛苦焚烧殆尽!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恒星核心的玻璃,正在从最核心的地方被烧熔、汽化!自我认知、记忆碎片、存在的根基…一切都在崩解!

碎片的幽蓝光芒在这恐怖的神经冲击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强行凝聚的湮灭之力被硬生生打断、溃散!冰冷的意念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它低估了这银白秩序力量的冷酷与高效!为了阻止它,对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直接摧毁载体!

`[神经干扰脉冲生效…湮灭反应中断…]`

`[载体意识熵值突破记录阈值…濒临溃散…]`

`[启动紧急意识稳定程序…注入认知滤网…]`

合成音冰冷的宣告着胜利。

林夜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无底的深渊。剧痛开始消退,并非因为停止,而是因为意识本身正在被撕裂、溶解。视野中的银白空间开始扭曲、旋转,无数意义不明的几何图形和破碎的光流在眼前疯狂闪烁、重组。

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小齿轮和冰冷符文构成的银色圆环,强行烙印在他即将溃散的意识视野中央!

`[认知滤网启动…]`

`[信息流重组…]`

`[定义:安全…稳定…服从…]`

冰冷的意念如同铁水,浇铸进他破碎的意识。那旋转的银色圆环散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晕,强行覆盖、扭曲着他残存的感知和思维。

银白的空间不再冰冷恐怖,而是充满了“秩序之美”。

上方的机械臂不再是刑具,而是“精密的维护单元”。

滴答声是“生命的韵律”。

那恐怖的神经脉冲,是为了“维持稳定”…

而碎片核心那冰冷的饥饿和湮灭意志…被扭曲成了一种模糊的、需要被“修复”的“内部能量紊乱”…

他的自我,他的记忆,他的反抗意志,他的痛苦…正在被这冰冷的“滤网”强行覆盖、改写、格式化!

`[清除程序…预备…]`

`[目标:寄生体核心…]`

`[执行倒计时:10…]`

最后的、如同丧钟般的倒计时,穿透了认知滤网的扭曲,清晰地传入林夜那即将被彻底格式化的意识核心最深处!

清除!他们要清除碎片!连带他这个即将被格式化的“载体”一起毁灭!

不!不能被清除!不能被格式化!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对彻底消亡的极致恐惧,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爆炸,在林夜意识即将熄灭的核心猛地炸开!这恐惧是如此纯粹、如此强烈,甚至短暂地冲破了认知滤网的压制!

“我…是…林…夜!!!”

一个扭曲的、无声的、却蕴含着最后存在烙印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苗,在冰冷的银白空间中倔强地闪烁了一下!

几乎就在同时!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混乱、暴虐、冰冷饥饿感的**暗红色精神冲击波**,如同来自宇宙深渊的咆哮,竟然穿透了“天工”基地那层层叠叠的银白防护屏障,精准地、狠狠地轰击在了这个禁锢着林夜的银白空间外围!

整个空间剧烈地震荡起来!银白色的光芒疯狂闪烁!维持平台稳定和约束场的能量流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波纹!悬垂的机械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冲击!]`

`[源特征:匹配母体核心印记!]`

`[强度等级:Ω!]`

`[防护屏障受损率:0.7%...持续上升!]`

`[紧急预案启动!优先防御外部威胁!]`

`[清除程序…暂停!]`

冰冷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属于“紧急事态”的急促波动!

母体!

它追来了!

它感应到了钥匙核心的危机!它不惜跨越空间,发动了远程的精神冲击!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阻止“天工”清除或控制钥匙!它要夺回属于它的“门户”之匙!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外部的、毁灭性的冲击,如同投入棋盘的巨石,瞬间打乱了“天工”冰冷精密的计划!

清除程序…暂停了!

林夜那最后一点倔强的自我意识火苗,在这剧烈的震荡和能量风暴中,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被高高抛起!

他最后的感知,是束缚着他的银白约束场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因外部冲击而产生的…**裂隙**!

以及,碎片核心那冰冷意念中,瞬间燃起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求生与反扑的幽光**!

`[外部…干扰…]`

`[束缚…松动…]`

`[载体…意识…裂隙…]`

`[机会…吞噬…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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