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风裹挟着戈壁深处亿万砂砾刮过废弃的“鬼矿”,呜咽声如同古老怨魂的合唱。风滚草如同枯骨拼凑的鬼爪,撞在早已锈成铁褐色的铁轨上,发出空洞的咣当声。荒芜,死寂。视野里只有残破的矿车骨架倾倒在灰黄色沙丘旁,巨大的矿洞口如同通往地心的腐烂伤疤,洞口边缘混凝土结构被风沙啃噬得布满蜂窝状的蚀孔。萧天南的身影如同沙海中的一粒黑点,沉默地矗立在凛冽风刀的尖啸里。他粗糙的手掌中紧握着那块边缘被风沙磨得锃亮的“纹章”,冰凉的金属将戈壁的严寒直透入骨节深处。日正当午,烈阳灼烤着荒丘,沙砾反光得刺眼。

嗡!

纹章内部传来一声唯有他能感知的微弱震动!如同沉睡的心脏被强行惊醒!

一道极其微弱的金色细流毫无征兆地从荆棘花纹内部骤然射出!细如牛毛细针!却精准无比地钉在斜前方五十米处——矿洞洞口一块被坍塌碎石半掩的巨大水泥承重柱上!

金芒触及水泥表面!

嗤!

一个巴掌大小、极其清晰的古旧徽章图案如同被烙铁灼印瞬间浮现!

钢铁雄鹰展翼!利爪紧扣带有铁血荆棘纹路的盾牌!

徽章下方一行虽已斑驳但刀劈斧凿般深刻的蚀刻大字:

【雄鹰十七军·铁原血火团三营 代号:地藏】!

苏卫国的部队标记!十七年前失踪之地!

风沙灌入矿洞深处发出呜咽嘶鸣。萧天南一步步踏入这漆黑的喉管,脚步声在死寂中被空旷放大又吞噬。空气里浓重的硝石、硫磺、腐烂朽木和某种无法言喻的铁锈腥味交织。头灯惨白的光柱刺破永恒的黑,照亮深处一片断壁残垣的爆炸核心区。满地扭曲变形的混凝土碎块和撕裂的钢铁支架如同史前巨兽搏斗后的尸骸。墙壁上到处是火焰舔舐过的焦黑,残留着弹痕和破片刮擦的狰狞痕迹。这是彻底摧毁后的遗存,弥漫着毁灭的死气。夜影组织的三名侦查员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无声地在废墟中仔细搜寻。

“主上。”代号“石鸦”的侦察队长单膝点地,声音在面具下显得格外空洞,“爆炸当量极高,人工精准爆破点二十七处。根据残留电磁波频特征反推,引爆时间点应在六年前七月……”他指着脚下巨大的碎石堆,“主爆炸点下方有地下通道,清理后发现一条深度约十五米的垂直工程通道。通道已完全坍塌封死,但残留有高强度钛合金支架残骸。”石鸦小心地呈上一小块扭曲变形的黑色合金片,边缘刻着极其细微的编码:【X-9-Primary-Containment-Frame-07】。

他侧身引路,头灯光柱扫向更深处的角落。几具穿着陈旧迷彩服的遗骸被压在沉重的混凝土板下,已成白骨,但在其中一具遗骸紧攥成拳的白骨指缝间,死死卡着半个烧毁变形的金属保温杯。头灯光聚焦下,杯壁上刻着一行模糊小字:【队长,我守着,不后悔…… 王国庆】。

“通道下方三十米深处有空间回声信号反馈……”石鸦的声音顿了一下,指向旁边废墟一角,“清理侧翼碎石时,发现一处未被完全掩埋的功能残室入口。内墙结构是……军用级生化实验室的标准气密隔离墙。”

拨开散落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通风管线。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狭小缝隙显露出来。缝隙内,是一个仅有三四平米的狭小空间。

一面布满龟裂强化玻璃视窗的墙壁几乎被震碎!

玻璃视窗后方!

一个嵌入岩石壁内部的巨大长方体生物合金框架的残骸如同被撕裂的胸腔暴露在空气中!

框架本身严重扭曲变形!大部分内层强化玻璃已经碎裂殆尽!如同一个被剥开胸膛的钢铁巨兽尸体!

只剩下框架最底部一个角落!还奇迹般地残留着最后一块约半米见方、布满放射状裂纹的厚实玻璃腔壁!

就是这残存的玻璃壁内!在视窗与龟裂玻璃夹层之间!一道深达数厘米的干涸粘稠液痕如同凝固的血泪!

那液痕呈现出一种诡异粘稠的暗金色!质地如凝固的琥珀!

液痕残渣在头灯下散发着微弱但无法忽视的、如同液态黄金般的冰冷光泽!

那质感!那光晕!几乎与纹章深处隐藏的、以及萧天南曾经催动过的暗金血液如出一辙!

整个破碎的玻璃培养槽框架上,激光蚀刻着几行被爆炸削平大半但依稀可辨的铭文:

【X-9 终极母体—生命维持腔】

【序列号:00-Lost Phoenix】

凤凰?

苏卫国的十七军!

零号母体!

终极腔体残片!

冰冷的寒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着脊柱!萧天南覆盖着风沙尘土的指尖几乎要嵌入纹章边缘的金属荆棘!就在这时!

他贴身携带的特殊通讯终端无声地震动起来!没有铃声,只有冰冷的能量脉冲波敲打骨骼!

一条来自夜影总部(鸮)的加密最高红色警报如同血刃瞬间切开他的意识:

【劫持!目标:‘迷途之音’】

【坐标:锦城音乐学院百年校庆大礼堂】

【劫持者:周坤(确认携带改造人)】

【最后通讯定位关联词:‘纹章’】

林小鹿!

戈壁灼烫的寒风如同被冻结的刀锋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荒凉死寂的矿洞被骤然切换成千里之外那灯火辉煌却隐藏杀机的陷阱!萧天南的目光如同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眼前那仅存的半块深金色液痕上!那冰冷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血脉的召唤与此时此刻女孩尖叫的幻听在脑中疯狂冲撞!纹章在他掌心无声嘶吼!

锦城音乐学院百年校庆大礼堂内掌声雷动。穹顶的水晶吊灯瀑布般倾泻着金辉,将巴洛克风格的浮雕镀上一层不真实的奢华。空气中浮动着昂贵香氛、暖绒礼服的气息,还有舞台上方排演许久、喷薄而出的和弦洪流。交响乐团正在高潮段落尽情演绎,定音鼓发出撼动人心的轰鸣。林小鹿穿着一身剪裁简约但异常合体的象牙白色丝绒演出长裙,如同误入人间的月光精灵,静静地立在舞台侧后方候场区。指尖下的“寒玉”古琴覆着深蓝丝绒琴罩,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下一首,就是她的古琴协奏。

然而,就在鼓声激越、弦乐齐奏臻至最辉煌刹那!指挥的指挥棒猛地划出收束的定音——

哗!

舞台后方观众席第三排靠通道位置!三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暴起!

没有呼喊!只有恐怖的、撕裂空气的锐啸!三道穿着深色休闲服、体态呈现非自然强壮轮廓的黑影如同高速射出的弩箭!硬生生撞开了旁边惊呼的人群!踩着前排座椅的靠背!如同猛兽般直扑侧后方候场区的林小鹿!

动作快得超越了人体的反射神经!

瞬间!

一只冰冷的、覆盖着某种黑色硬质合成材料的粗糙手掌从后方一把扼住了林小鹿脆弱的咽喉!

巨大力量锁死气管!将她整个人强行从地面上提起!

另一只带着金属指套的手狠狠劈在她试图挣扎的右腕麻筋上!剧痛让整条手臂瞬间麻痹!

“呃——!”林小鹿的惊呼被硬生生扼死在喉咙深处,如同离水的鱼儿般猛烈挣扎,双腿悬空踢蹬,被掐得眼白翻起,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惊恐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辉煌乐章!观众席一片哗然骚动!

“别动!都他妈别动!”周坤猖狂得意到变调的声音通过不知何时接通的舞台侧扩音器炸响!他慢悠悠地踩着满地狼藉滚落的琴谱,踱步走上舞台中央聚光灯下。手里随意地晃着一个微型银色的高压气体注射枪!针头闪烁着冰冷的蓝光!

“各位老师同学!”周坤的笑容如同毒蛇吐信,环视着下方惊愕恐慌的人群,最终定在舞台侧上方监控镜头方向,“不好意思打扰大家雅兴!我跟小鹿同学有点私人收藏上的‘小小误会’!”他眼神示意。

抓住林小鹿的改造人之一立刻粗暴地将她从窒息状态放下一些,让她脚尖勉强点地,剧烈呛咳,但冰冷的金属手臂依旧如同钢箍卡住脖子。

“很简单!”周坤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戏谑,手指点了点舞台地面上一个提前扔下的、只有十厘米见方的纯白色金属密码保管箱。“只要有人,”他拉长声音,每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棱,“把我‘丢’了那块传家宝‘战神纹章’放进去锁好!”他踢了踢脚边的箱子。

同时!那改造人将一支针管猛地顶在林小鹿因惊恐和缺氧而剧烈起伏的颈动脉旁边!针头内,冰蓝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旋转!

“五分钟!”周坤的笑容无比狰狞,舔了舔嘴唇,“超过一秒!我就让小鹿同学给大家表演一下……什么叫‘生命最后的咏叹调’!”针尖几乎刺破林小鹿白皙如瓷的肌肤!

也就在那冰蓝药液顶在肌肤上的瞬间!

一直被扼住无法动弹的林小鹿身体猛地一僵!

她怀中紧抱的、被蓝色丝绒覆盖的古琴“寒玉”!

隔着厚实的天鹅绒琴罩!

琴腹的位置!

对应着内部那块钛合金音板的区域深处!

一股极其微弱、如同沉睡火山苏醒般的震颤!

毫无征兆地!

透过覆盖物!

狠狠传递到了她紧抱琴身的手臂内侧!

如同心脏被共鸣锤狠狠撞了一下!

针管里的蓝色液体仿佛被无形力场牵引,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活跃,折射出刺眼的寒芒!

林小鹿骤然瞪大的瞳孔深处,瞬间被那针剂内翻涌的非人冰蓝彻底吞没!

与此同时。万千里之外死寂的戈壁鬼矿废墟深处。

石鸦手中的激光轮廓扫描仪无声地滑过“X-9终极体”培养槽残存的那块布满蛛网裂纹的厚玻璃内壁。高能激光束穿透裂纹交错处,聚焦在干涸暗金液痕下方的附着层。

扫描仪内部响起极其细微的提示音。

石鸦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主上,检测到内表面……极其微量的……残留有机脂质层……是……”

“……口唇部位表皮细胞代谢物与生物蜡质混合物残留。经多重光谱及物质衰变轨迹测定……残留时限约……”

石鸦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干涩:

“五年零三个月前。”

废墟死寂。只有沙砾滑过残骸的细微摩擦声。

石鸦缓缓转身,将扫描仪分析结果投射在一小片尚未被尘封的墙体平面上。全息投影展开。那深色粘稠液痕下方的玻璃内壁上,无数极其细微的荧光点被高倍聚焦标注!

分析图像冷酷地构建出一张放大的、无比清晰的唇纹模拟还原图!饱满、性感、富有攻击性!唇峰到嘴角的弧线清晰无比!甚至还原了唇瓣中央一条细微的旧瘢痕!

图像旁血红的识别框弹出:

【唇纹特征匹配:数据库档案·苏美玲】

【接触时间确认:5.3年前 ±8天】

那一刻,整个矿洞深处的空气都被冻结了。苏美玲!五年前!曾在X-9母体培养槽启动时身处其侧!甚至可能……亲吻触碰过这个禁忌的胚胎?!那个在苏家颐指气使、刻薄恶毒的女人……竟然是……这黑暗起源的见证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