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属冢前,残破的机器人如同朝圣的僧侣,在徒劳的仪式中耗尽最后一丝能量。瑟琳站在冰冷、布满刻痕的金属冢前,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那被无数机械臂刻画了亿万遍的巨鹰徽记和简陋的工匠符号。锁链另一端,那死寂的冰冷中传来的一丝微弱共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瞬间的涟漪,随即被更深的虚无吞没。

陆烬……真的湮灭在那自爆的毁灭风暴里了吗?一丝冰冷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绪掠过心头,随即被更强烈的警惕取代。干扰源找到了,这“残响”也确实短暂扰动了那恐怖意志,但这只是喘息之机。下方的暗红乱流虽然暂时平息,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并未消失,如同蛰伏的巨兽。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找到那把所谓的“钥匙”!

她的目光扫过巨大反应堆舱室。除了那个通往下方熔炉核心的破洞,舱壁四周还有几条扭曲、被堵塞的通道,以及……在正对面的舱壁上,一扇严重变形、被巨大金属梁柱卡死的厚重闸门!闸门的上方,一个模糊的、被能量烧灼过的标识牌,在体表黯淡纹路的微光下隐约可辨——一个指向内部的箭头,旁边蚀刻着巨鹰星辰徽记,下方是一串扭曲的符号,其中几个字符的轮廓,在陈工记忆碎片中似乎出现过……【主控中心】?

主控室!瑟琳的心脏猛地一跳!如果这艘星舰还有任何能运作的系统,或者离开的线索,只可能在那里!

她不再犹豫,立刻动身。绕过巨大的熔毁反应堆基座,避开深不见底的破洞边缘,踩着厚厚的金属尘埃和散落的机械残骸,她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扇被卡死的闸门。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闸门后方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活跃的能量波动?与下方熔炉核心的毁灭气息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更精密、更……智能的感觉?

闸门被一根断裂的、直径足有两米的合金梁柱斜着卡死,梁柱深深嵌入扭曲的闸门框架和舱壁。以瑟琳现在被锁链压制、骨翼受损的状态,根本无法撼动。

她眉头紧锁,目光落在闸门旁边一处相对完好的控制面板上。面板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屏幕早已碎裂,但几个物理接口和能量节点似乎还保留着。盖亚联邦的基因战士同样接受过基础的机械和电子战训练。她蹲下身,用仅存的机械左手撬开面板的保护盖,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和几块早已停止工作的古老电路板。

指尖弹出细小的探针,尝试接入几个看起来像是备用能源的接口。毫无反应。电路板彻底死亡。就在她准备放弃时,指尖无意间划过一块被尘埃覆盖的、镶嵌在面板内侧的暗色晶体板。那晶体板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口。

【检测到未知能量晶体……微弱同源波动……尝试引导……】

瑟琳体表黯淡的紫红纹路突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亮!一股微弱但精纯的幽能顺着她的指尖,被那暗色晶体板吸了进去!

嗡!

晶体板内部,一点极其微弱的蓝光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缓缓亮起!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由蓝色光线勾勒出的全息键盘投影,浮现在晶体板上方!

瑟琳瞳孔微缩!这东西……能吸收幽能并激活?她立刻尝试将指尖探向全息键盘。键盘的光线在她指尖接触的瞬间变得凝实了一些。

【权限检测……】

【生物识别失败……】

【能量特征识别……熵能级污染……权限等级:访客(临时)】

【警告:主控中心存在高危能量泄露及未知空间畸变,强行开启可能引发不可控后果。是否确认开启?】

冰冷而古老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瑟琳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与下方熔炉意志截然不同的、属于造物的精密感。

高危泄露?空间畸变?瑟琳看着眼前被卡死的巨大闸门,又感受着锁链另一端那片死寂的冰冷(或许陆烬的死也消除了一个污染源?),以及体内被锁链束缚、急需宣泄的力量。她没有犹豫。

“确认开启!”

【指令接收。启动应急机械辅助协议。警告:闸门结构严重受损,强行开启可能导致局部塌方。】

嗡……嘎吱……嘎吱……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械运转声响起。瑟琳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只见那根卡死闸门的巨大合金梁柱两端,原本嵌入舱壁和闸门框架的连接处,突然亮起一圈圈细密的蓝色能量纹路!能量纹路如同活物般沿着梁柱蔓延,所过之处,坚硬的合金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竟开始缓慢地……软化、变形!

不是熔解,更像是被某种力场强行改变了分子结构,变得如同高温下的蜡油!巨大的梁柱在蓝色能量纹路的包裹下,开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内弯曲、收缩!卡死的闸门框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被强行撑开了一丝缝隙!

缝隙越来越大!浓烈的、混杂着臭氧、金属锈蚀和一种奇异生物腥气的冰冷气流,从缝隙中汹涌而出!

当缝隙扩大到足以容纳一人侧身通过时,蓝色能量纹路骤然熄灭。巨大的合金梁柱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轰然瘫软、断裂,重重砸落在地,激起漫天尘埃。闸门被强行撑开了一个不规则的、边缘如同犬牙交错的洞口。

瑟琳屏住呼吸,激活了头盔的过滤系统,握紧高周波匕首,侧身钻进了那个洞口。一股更强的、带着奇异生物腥味的冷风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瑟琳冰蓝色的眼眸瞬间凝固。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布满精密控制台和闪烁屏幕的主控室。

这里……是一个由血肉和机械疯狂融合而成的、活着的……地狱!

巨大的空间同样布满伤痕,但最触目惊心的,是覆盖了地面、墙壁和天花板的……“组织”!那是一种暗红色的、如同肌肉纤维般不断蠕动的肉质结构,表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紫黑色脉络,脉络中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幽绿液体!这些肉质结构并非独立存在,它们深深地“生长”进扭曲的金属舱壁、断裂的控制台骨架、甚至是一些半埋在地板里的巨大服务器阵列中!无数粗大的、如同神经束般的暗金色半透明管道从肉质结构中延伸出来,缠绕着、刺入那些尚未被完全吞噬的机械结构,如同寄生的藤蔓!

整个空间的光源,就来自于这些搏动着的紫黑脉络和幽绿液体,以及那些被神经束缠绕的机械结构上偶尔闪烁的、不稳定的电火花。光线昏暗、摇曳,将一切映照得光怪陆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怖与亵渎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气、臭氧味和一种……类似生物电浆电离后的焦糊味。

而在主控室的中央,原本应该是舰桥指挥台的位置,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由肉质组织和金属残骸共同构成的……“王座”。王座之上,没有活物,只有一具巨大的、被暗金色神经束深深缠绕、几乎与王座融为一体的……骸骨。

那骸骨明显不属于人类。骨架粗大,结构奇异,带着一种爬行类与鸟类混合的特征,巨大的头骨上眼眶空洞,下颌骨异常发达,布满了锋利的、如同匕首般的齿痕。骸骨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琥珀般的暗红色胶质,胶质内封存着扭曲的金属碎片和断裂的线缆。骸骨的胸腔位置,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痕的暗红色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与下方熔炉核心同源、却更加内敛的恐怖威压。骸骨的一只巨大的骨爪,深深刺入王座下方一个相对完好的、布满灰尘的控制台面板中。

【检测到高浓度生物机械融合污染……空间畸变核心……】

【警告:意识残留投影!极度危险!】

冰冷的提示在瑟琳脑中炸响!同时,锁链另一端那片死寂的冰冷中,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就在这时!

嗡——!!!

王座之上,那具被神经束缠绕的巨大骸骨,空洞的眼眶中,猛地亮起了两团幽绿色的火焰!一股冰冷、暴虐、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毁灭欲念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瞬间锁定了闯入的瑟琳!

“血肉……新鲜的……容器……”一个混合着金属摩擦、骨骼碰撞和生物嘶鸣的意念,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入瑟琳的意识!

瑟琳如遭重击,闷哼一声,体表黯淡的紫红纹路剧烈闪烁,眉心的锁链印记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她体内的幽能力量在这股意志的刺激下再次躁动!但更让她惊骇的是,锁链另一端传来的悸动陡然变得清晰——那不是陆烬的意识复苏,而是……某种源于熵之碎片同源力量的……共鸣?或者说……吸引?

吼——!!!

王座上的骸骨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覆盖整个主控室的肉质组织瞬间剧烈蠕动起来!无数条由肉质结构构成、末端生长着锋利骨刺或喷射口的紫黑色“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从地面、墙壁、天花板上猛地弹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铺天盖地地绞杀向瑟琳!

与此同时,王座下方,那个被巨大骨爪刺入的控制台面板,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个扭曲的、由无数混乱线条构成的巨鹰星辰徽记在屏幕上疯狂闪烁!整个主控室的空间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折叠!瑟琳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拉扯、挤压,重力方向变得混乱!

“钥匙……在我的骸骨中……来拿吧……成为熔炉……新的柴薪……”骸骨的意念充满了疯狂的诱惑和冰冷的杀机。

瑟琳眼中厉色一闪!骨翼强行展开(表面的裂纹渗出紫色“血液”),紫红光芒再次亮起!高周波匕首发出高频嗡鸣!她没有退路!锁链另一端那被激活的悸动如同灯塔,指引着王座的方向!钥匙!就在那里!

她迎着漫天绞杀而来的血肉触须和扭曲的空间,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那地狱般的王座,发起了冲锋!锁链在虚空中绷紧,一端连接着她眉心的烙印,另一端……那片死寂的冰冷深处,一点燃烧的紫红,似乎……挣扎着想要挣脱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