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金芒，如同最温柔的纱幔，轻柔地掀开了圣剑城沉睡的夜幕，也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落在林风家那方小小的后院。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苏醒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微腥，沁人心脾。露珠在草叶尖上滚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华。
在这片被晨光笼罩的空地上，一大两小三个身影正沉浸于一种奇特的韵律之中。
“起势——沉心，凝神！”
林风沉稳的声音在静谧的晨光中响起，如同磐石定海。他身姿挺拔，动作舒展而沉凝，每一个招式都带着千锤百炼的厚重感。
他正演练着《大道正经》中锤炼筋骨、调和气血的基础拳架。这套拳法不求杀伐凌厉，只求内在气血如江河奔涌，筋骨似古木盘根，一呼一吸间与天地自然隐隐相合。
在他身前两侧，两个小小的身影也一丝不苟地模仿着。姐姐林疏桐，小脸紧绷，神情专注异常。
她的动作虽显稚嫩，却异常认真，每一个抬臂、跨步、拧腰都力求精准，仿佛在雕琢一件最珍贵的艺术品。呼吸随着动作缓慢而深沉，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阴影，显示出远超年龄的定力。
妹妹林语岚则截然不同。她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股天生的灵动和野性，小拳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小嘴里还配合着发出“哼！哈！”的轻喝。
虽然动作远不如姐姐规范，但那股蓬勃的生气和仿佛与生俱来的力量感，却让她小小的身影充满了奇异的张力。阳光跳跃在她汗湿的额发上，像缀满了碎金。
“气要如游龙，在体内流转不息！” 林风一边示范，一边沉声讲解，目光时刻关注着两个女儿，“呼吸的节奏就是力量的节奏！心中默念功法要诀，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要用心去‘感受’它！
想象你们的身体不再是一团血肉，而是一块精铁，在呼吸和动作的锤炼下，不断凝实，不断精粹！吸气如纳百川，呼气如吐浊流！要把整个人，从皮肉到骨髓，再到心神，凝为一体！”
他的话语如同带有魔力，引导着两个女儿更深地沉浸其中。汗水渐渐浸湿了她们额前的碎发，小脸蛋也变得红扑扑的，但眼神却愈发晶亮。
看着女儿们小小的身躯在晨光下挥洒汗水，感受着她们体内那远比同龄人澎湃得多的气血之力，林风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楚。她们的天赋，真是上天的恩赐，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慰藉。
约莫半个时辰后，林风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女儿的气息开始有些紊乱，动作也稍显迟滞，知道她们的体力已接近极限。
“好了，收势——气沉丹田！” 林风缓缓收拳，吐出一口悠长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而不散，“今天就到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呼——！” 语岚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旁边干净的青石板上，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气，小胸脯剧烈起伏着，“累……累死我啦！爹爹，这拳练得我骨头都要散架啦！”
疏桐虽然也累，但依旧保持着仪态，只是用小手轻轻擦拭着额角的汗珠，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清凉的井水，先递给林风：“爹爹喝水。” 然后才自己小口啜饮起来。
语岚眼珠滴溜溜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从石板上弹起来，几步窜到林风面前，仰着小脸，大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兴奋和期待的光芒。
“爹爹！爹爹！你那一大堆宝贝功法书里面，有没有那种……就是那种‘唰’的一下！” 她边说边兴奋地比划着，小手猛地向前一挥，做出一个瞬间移动的夸张姿势，“就从这里，‘咻’！一下子就能跑到院子那头！或者‘咻’！一下子飞到屋顶上的功法啊？那多好玩！多厉害！”
空间类功法？！
林风端着水瓢的手猛地一顿，清凉的井水差点洒出来。他心头瞬间警铃大作！
空间之道，玄奥莫测，即使在那些流传甚广的传说中，也是顶尖大能才能触及的领域。他编集的那些功法，五花八门，五行俱全，偏门冷门也不少，但关于空间挪移、虚空穿梭的……还真是一片空白！
这丫头……怎么尽想些高难度的？
林风心中苦笑。看着女儿那双亮得惊人的、充满无限期待和信任的眼睛，拒绝的话实在难以出口。若是直言没有，会不会打击她探索的热情？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林风脑中翻腾。他强压下内心的波澜，脸上努力维持着温和的笑容，蹲下身，平视着语岚热切的眼睛。
“语岚啊，”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充满诱惑力，“空间类的功法嘛……当然有啦！”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看到女儿的眼睛瞬间更亮了，“不过呢，” 他话锋一转，伸出大手，轻轻点了点语岚的鼻尖，“那可是非常高深、非常厉害的本事！就像盖一座通天高塔，你现在啊，连最最结实的地基都还没完全打好呢！”
他指了指旁边摊开的《大道正经》图谱，语气变得郑重：“这《大道正经》，就是给你们打地基的。只有地基打得又深又稳，将来才能承载得起那些‘唰唰’飞来飞去的大神通！
你现在才练气期，体内的灵气就像刚冒出的小溪流，还太弱小了。等你按部就班，把这基础打得像爹爹打铁用的砧子一样牢靠，灵气积累得像熔炉里的火焰一样旺盛，突破到了筑基期……”
林风顿了顿，看着女儿听得入神的小脸，承诺道：“爹爹答应你，等你到了筑基期，一定给你找一门……嗯，最适合你的、厉害的功法！
让你也能‘唰唰’地飞来飞去，好不好？” 他刻意模糊了“找”还是“编”，心中已下定决心。
这段时间必须绞尽脑汁，把自己对空间那点可怜的理解和前世杂书的臆想，结合修炼理论，硬生生“创造”出一套至少逻辑上能自洽、不会练出问题的“空间”基础法门！
哪怕只是最粗浅的短距离挪移或者增强身法速度的也行！
“好！爹爹最好啦！说话算话！” 语岚立刻欢呼雀跃，刚才练拳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抱着林风的胳膊使劲摇晃。
“爹爹，” 一旁的疏桐也放下水瓢，轻声开口，小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期待，“那我呢？等我打好基础，突破到筑基……爹爹也会给我找到……或者‘定制’一门厉害的功法吗？” 她用了“定制”这个词，显然心思比妹妹更细腻，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林风心中一暖，将疏桐也揽过来，用力点头，斩钉截铁地说：“会！都有！爹爹保证！疏桐想要什么样的，爹爹也一定想办法！” 此刻，为了女儿眼中的星光，哪怕是摘星揽月，他林风也愿意去尝试！
接下来的几天，林风破天荒地挂出了“歇业”的木牌，将铁匠铺的大门紧紧关闭。街坊邻居虽有些诧异这位勤勉林师傅的举动，也只当他是想多陪陪两个可爱的女儿。
每日清晨，后院依旧响起练拳的呼喝声和语岚时不时的搞怪声。修炼结束后，林风便一头扎进他那间堆满废弃铁料和旧工具的杂乱小屋。
窗户被支开一条缝，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光柱，无数微尘在其中飞舞。林风就坐在光柱旁的书案前——那是他用几块厚木板临时拼凑的。
面前摊开着他能收集到的所有关于身法、遁术、甚至涉及“咫尺天涯”、“芥子须弥”等玄奥概念的残篇断简和笔记。更多的，是空白的草纸。
他眉头紧锁，眼神时而迷茫，时而锐利如鹰隼。手中的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勾勒出扭曲的线条、奇特的符文、人体经络的简易图，旁边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注释和推演公式。
空间……空间是什么？是距离的折叠？是维度的跨越？还是对现实位置的某种“欺骗”？
林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作为一个从未真正接触过空间力量的凡人铁匠，这无异于盲人摸象，痴人说梦。
他只能依靠前世那些光怪陆离的小说画本中的描述，加上自己这几十年来对各种功法原理的琢磨，进行天马行空的“臆想”。
“臆想”的过程痛苦而艰难。他时而觉得豁然开朗，笔下生风；时而又陷入死胡同，烦躁地将画满的草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墙角，那里已经堆积了不少失败的“杰作”。
林风摸着额角，心中满是挫败。我这是在干什么？一个连灵气都操控不好的凡人，妄想创造空间功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苦涩的自嘲几乎将他淹没。
然而，每当疲惫不堪地走出小屋，看到在院子里追逐嬉戏、或者认真温习《大道正经》的两个女儿，看到她们无忧无虑的笑脸。
尤其是语岚偶尔会突然停下来，对着空气“唰”地比划一下，眼中充满对“未来神功”的憧憬时……林风心中那点苦涩和自嘲，瞬间就被更强大的决心驱散了。
再难也要试！为了她们！
他对自己说。就算创造不出真正的空间挪移，至少……至少也要弄出一套能极大提升她们速度、身法，让她们在同阶中立于不败之地的东西！
凭着这股近乎偏执的父爱和远超常人的毅力、想象力，一套以“极速”、“幻影”、“短距爆发”为核心概念的“空间”身法雏形，竟真的在他无数次推倒重来后，渐渐有了模糊的轮廓。
（他觉得）虽然离真正的空间之道相去甚远，在理论逻辑和安全性上，觉得勉强可以一试了。林风甚至给它起了个名字——《虚空游术》。
（其实林风编的功法不差大多都是地级下品、中品、上品，有几本甚至是准天阶如这虚空游术和那阴阳平衡决，正好是分别为小女儿和大女儿的修炼功法。）
就在林风为《虚空游术》的最后一处关键节点苦苦思索，在草纸上涂改得一片狼藉时——
“爹爹！爹爹！” 语岚清脆又带着点小得意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像只小鹿般冲进了小屋。
紧接着，疏桐也快步走了进来，小脸上带着一丝完成重要任务的轻松和期待。
林风从满桌的草稿中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了，小捣蛋？练拳偷懒了？”
“才没有呢！” 语岚叉着腰，挺起小胸脯，下巴抬得老高，像只骄傲的小孔雀，“爹爹！我们不用再学那本……嗯……有点枯燥的《大道正经》啦！”
林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攫住了心脏。他霍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语岚！你胡说什么！基础还没打牢，怎么能不练了？是不是觉得太苦太累？爹爹说过，修炼一途……”
“爹爹！” 疏桐连忙上前一步，打断了父亲焦急的训斥，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爹爹，您误会了。妹妹不是偷懒不想练。我们的意思是……” 她看了一眼语岚，语岚立刻用力点头。
疏桐深吸一口气，清晰地说道：“我们是按照爹爹您之前教导的方法，按部就班修炼《大道正经》的。先引气入体，让天地灵气充盈四肢百骸，温养经脉筋骨，直至身体再也无法容纳更多灵气，达到练气期的极致饱和。”
她的声音平静，却如同惊雷在林风耳边炸响！
“然后，我们按照您说的，开始尝试将体内充盈的灵气进行初步的压缩、凝练，同时继续吸收外界灵气进行补充。这个过程，确实比单纯吸收要困难许多，但我和妹妹都坚持下来了。”
林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死死地盯着疏桐，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疏桐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雀跃。
“就在刚才练拳收功后调息时，我和妹妹都感觉到，体内被压缩凝练后的灵气已经充盈稳固到了一个极点，如同爹爹您说的，像筑起了一座坚实的‘台基’。身体感觉前所未有的轻盈有力，对外界灵气的感知也更加清晰……所以，我们……”
她顿了顿，和语岚对视一眼，两个小女孩异口同声，清脆的声音在小屋里回荡：
“我们突破到筑基期啦！爹爹！”
轰——！！！
林风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裂！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勉强没有倒下。
“什……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破碎的茫然，“筑基……期？你们……你们才修炼了多久？《大道正经》……才练了几天？”
他猛地看向两个女儿。无需刻意探查，此刻心神激荡之下，他才无比清晰地感知到。
两个女儿体内散发出的气息，虽然还带着孩童的稚嫩，但那灵力波动，那气血的旺盛程度，那隐隐与周围灵气形成的共鸣……哪里还是练气期？！
分明就是初入筑基才有的灵力内蕴、根基初成的气象！
几天？从引气入体到筑基……只用了几天？！
我当年……不，是这辈子……耗费了三十年，连练气的门都没摸到……而她们……几天……筑基？！
巨大的、无可辩驳的事实，如同一柄裹挟着万钧之力的巨锤，带着无与伦比的嘲讽和残酷，狠狠地、毫无花哨地砸在了林风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道心之上！
“噗——！”
一口压抑了不知多少年、混杂着无尽苦涩、不甘、自嘲、以及……最终彻底承认自身“凡铁”本质的郁结之气，猛地从林风口中喷出！并非鲜血，却比鲜血更显凄凉。
他扶着桌子，脸色煞白如纸，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而茫然，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这一刻褪去。
他精心构筑的、作为父亲和引路人的坚强外壳，在这两个稚嫩声音宣布的“小小”成就面前，轰然破碎，片片剥落。
林风破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