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风呜咽,如同怨鬼的悲鸣,卷过黑石城西区那迷宫般杂乱无章的棚户区。低矮破败的石屋木棚如同巨兽身上溃烂的脓疮,在浓重的夜色里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污浊的空气中混杂着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气、腐烂垃圾的酸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风稀释的血腥味。

林一的身影如同融入墨汁的幽灵,在狭窄、肮脏、堆满杂物的巷道中无声穿行。他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灰色麻布衣,气息收敛到极致,锻骨下品巅峰的沉凝力量感被完美地隐藏起来,只留下一个底层散修在深夜奔波的仓促与警惕。

怀中的“陈府”腰牌和那封密信如同两块烙铁,烫得他心神激荡。陈家与血狼帮的矿石走私交易,地点——黑石山脉边缘的“老鸦口”,时间——就在今夜子时!

一个大胆、疯狂,却又透着冰冷算计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飞速成形。借刀杀人!驱虎吞狼!让这两头觊觎他的恶兽,先撕咬起来!

他如同最精密的猎手,凭借着那份粗糙地图的记忆和远超常人的感知,避开偶尔出现的醉汉和巡逻的城卫军,迅速朝着西城门方向潜行。

黑石城的西城门,在深夜依旧有重兵把守。巨大的黑曜岩城墙上火把通明,两队披甲持戈的卫兵如同冰冷的雕塑,警惕地扫视着城下。城门紧闭,厚重的铁闸落下,只留下侧边一道仅供一人通行的小门,由一名炼皮上品的伍长带着两名炼皮中品士兵看守。

林一没有贸然靠近。他远远地隐在一处倒塌石墙的阴影里,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防。强闯是下下策,动静太大,必然惊动追兵。他需要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出城方式。

目光最终落在城墙根下。那里,距离城门约百丈之外,一片地势低洼的区域,堆积着大量生活垃圾和建筑废料,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城墙上方,巡逻卫兵的视线被垃圾山阻挡,形成了一小片短暂的盲区。而垃圾山的边缘,紧贴着城墙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个被破烂木板半掩着的、仅容一人蜷缩钻过的排水口!浑浊的污水正从洞口缓缓流出,汇入垃圾山下方的污水沟。

就是那里!

林一深吸一口气,将身法催动到极致。他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蜥蜴,利用每一处阴影和障碍物作为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巨大的垃圾山脚下。浓烈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但他屏住呼吸,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他迅速扒开那块腐烂变形的木板,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臊恶臭扑面而来。洞口狭窄,里面漆黑一片,流淌的污水冰冷刺骨。没有丝毫犹豫,林一矮身钻了进去!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了裤腿和鞋袜,滑腻的污物粘在身上,令人作呕。他强忍着不适,在狭窄、湿滑、恶臭的排水道中艰难地向前爬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流动的新鲜空气。林一奋力一钻,身体从城墙另一侧的排水口滚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他迅速翻身而起,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是黑石城外,距离城墙足有数十丈远,前方是荒凉的乱石滩,更远处便是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般隐没在黑暗中的黑石山脉轮廓。

成功了!

他顾不得清理身上的污秽,辨明方向,立刻朝着地图上标注的“老鸦口”方向,将速度爆发到极致!锻骨境的力量在双腿奔涌,每一步踏出都如同离弦之箭,在冰冷的夜风中撕裂出沉闷的爆鸣声,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朝着山脉边缘疾驰而去。

老鸦口,位于黑石山脉外围的一处险峻隘口。两侧是陡峭的黑色岩壁,如同被巨斧劈开,中间是一条狭窄、布满嶙峋怪石的谷道。谷口处,几株枯死的、形如鬼爪的老树在夜风中摇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垂死老鸦的哀鸣,故而得名。这里地形险要,人迹罕至,正是杀人越货、进行秘密交易的绝佳场所。

当林一如同鬼魅般攀上老鸦口一侧陡峭的岩壁,将自己隐藏在嶙峋的怪石阴影中时,下方的谷道里,交易已然开始。

谷道中央的空地上,点燃了几支插在地上的火把,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方圆十几丈的范围。一边,站着七八个身穿黑色劲装、胸口绣着滴血狼头标志的汉子,个个气息彪悍,眼神凶狠。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嘴角,气息沉雄霸道,赫然是一位**锻骨中品**的强者!正是血狼帮帮主——**周烈**!他身旁还站着两个气息不弱于林一的锻骨下品头目。

另一边,人数稍少,只有五六人,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劲装,胸口绣着一个“陈”字。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气息同样达到了锻骨下品巅峰,正是陈少峰口中的“三叔”——陈家的实权人物,陈三爷!他身后站着几个炼皮上品的护卫,神色警惕。

两拨人马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十几个鼓鼓囊囊、用厚实兽皮包裹的沉重袋子。袋子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闪烁着幽暗光泽、品质极高的黑铁矿原石!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特有的铁腥味和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陈老三,货都在这里了,清点一下吧。”周烈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股粗野的匪气,他指了指地上的矿石袋,眼神却如同饿狼般扫视着陈三爷身后护卫手中的几个沉甸甸的皮袋——那里面装着交易用的元石。

陈三爷捋了捋山羊胡,浑浊的老眼在火把下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慢悠悠地道:“周帮主做事,老夫自然是放心的。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还是清点清楚为好,免得日后伤了和气。”他挥了挥手,身后一个护卫立刻上前,开始仔细检查矿石的成色和重量。

周烈冷哼一声,抱着膀子,眼神却越发不耐。他身后的血狼帮众也隐隐躁动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兵器上。

岩壁阴影中,林一屏住呼吸,如同蛰伏的毒蛇,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时机已到!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张折叠好的密信和那块冰冷的“陈府”腰牌。深吸一口气,体内那缕融合了金精之气的暗金色元力瞬间奔涌至右臂!两千斤的巨力凝聚于指掌之间!

他瞄准下方谷道中,距离血狼帮帮众稍近、但又不会被立刻发现的角落——周烈身后一名锻骨下品头目的脚边!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卷成筒状的密信包裹着那块沉甸甸的腰牌,如同被强弩射出的箭矢,撕裂黑暗,精准无比地射向目标!

“嗯?!”那名锻骨下品的血狼帮头目反应极快,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就猛地转头!然而,那东西速度太快,角度又刁钻!他下意识地侧身闪避!

噗!

密信卷裹着腰牌,擦着他的小腿,重重地砸在他脚边的碎石地上!发出一声不算响亮、却异常清晰的闷响!

“谁?!”这一下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冷水!整个谷道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掉落在地的信筒和那块在火把下闪烁着乌光的“陈府”腰牌上!

周烈眼神一厉,如同两道冰冷的刀锋扫向陈三爷:“陈老三!你他妈什么意思?!”

陈三爷脸色骤变!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陈府”的腰牌他认得!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心头!“周帮主!此事有诈!绝非我陈家所为!”

然而,周烈岂是易与之辈?在这黑石城西区,血狼帮和陈家本就摩擦不断,互相提防。此刻交易现场突然出现带有陈家标记的“暗器”,无论真假,都触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尤其是在他刚刚放松警惕、准备收钱的当口!

“放你娘的屁!给老子拿下!”周烈怒吼一声,身上锻骨中品的狂暴气息轰然爆发!如同人形凶兽,一拳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毫无预兆地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一名陈家护卫!

“保护三爷!”陈家护卫也红了眼,纷纷拔刀!

“杀!”血狼帮众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嚎叫着扑了上去!

铛!铛!铛!

噗嗤!噗嗤!

怒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瞬间撕裂了山谷的死寂!

混战!毫无征兆的惨烈混战瞬间爆发!

陈三爷又惊又怒,一边在护卫的保护下狼狈后退格挡,一边嘶声怒吼:“周烈!你疯了?!这是有人挑拨!是陷阱!”然而,在血狼帮狂暴的攻势下,他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周烈状若疯虎,一双铁拳裹挟着锻骨中品的恐怖力量,所向披靡!一名陈家炼皮上品的护卫试图阻拦,被他隔开长刀,一拳轰在胸口!沉闷的骨裂声响起,那名护卫胸口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眼见是不活了!

“陷阱?!老子先撕了你这条老狗!”周烈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一拳震退挡在陈三爷身前的护卫,蒲扇般的大手带着腥风,直抓陈三爷的咽喉!

陈三爷脸色煞白,仓促间凝聚元力,一掌拍出!

嘭!

拳掌相交!陈三爷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顺着手臂狂涌而入,整条胳膊瞬间麻木,气血翻腾,喉头一甜,踉跄着后退数步!锻骨下品巅峰与中品,差距巨大!

混乱中,几支插在地上的火把被踢倒,滚落在地,引燃了地上的枯草和兽皮袋!火苗迅速窜起,浓烟滚滚,将混乱的战场映照得更加惨烈如同地狱!

岩壁之上,林一冷冷地俯视着下方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两败俱伤,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沿着陡峭的岩壁,向着与老鸦口相反的方向——黑石山脉更深、更险峻的腹地,疾驰而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黑风涧!**

根据地图和之前搜集的零碎信息,黑风涧位于黑石山脉深处,常年被诡异的黑色浓雾笼罩,涧深不知几许,涧底有湍急的暗河流淌,地形极其复杂。更关键的是,那里弥漫着一种能侵蚀元力、扰乱感知的诡异“黑煞阴风”,对修士极不友好,是天然的绝地和藏身之所!

陈家与血狼帮的麻烦暂时甩开,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他需要时间,需要安全的地方,来消化那块蕴含空间之力的靛蓝晶体,以及……冲击更高的境界!

他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在崎岖陡峭的山岭间奔行。锻骨境的力量赋予了他远超之前的耐力和速度,嶙峋的怪石、深不见底的沟壑在他脚下如履平地。耳边风声呼啸,身后老鸦口的喊杀声和火光迅速被抛远、消失。

不知奔行了多久,当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时,前方的景象骤然一变。

一片浩瀚无垠、翻滚不休的黑色雾海,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横亘在群山之间,阻断了前路!雾气浓稠得如同墨汁,即便以林一锻骨境的目力,也看不清十丈之外的景象。一股阴冷、潮湿、带着强烈侵蚀性和混乱感的寒风,从雾海深处源源不断地吹拂出来,卷起地上的碎石和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正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黑煞阴风”!

风刃刮过裸露的皮肤,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微弱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刺。体内的元力运转,也似乎受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和干扰。

**黑风涧!** 到了!

林一站在雾海边缘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阴冷与混乱,眼神凝重而锐利。这里,将是他的下一个战场,也是他蛰伏蜕变的巢穴。

没有丝毫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一步踏入了那翻滚不休、深不见底的黑色雾海之中。身影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