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锈锁转动
江辰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图腾烙印的灼痛顺着血管爬向太阳穴。老周举着那张 1983 年的考古队照片,指腹在穿旗袍的女人脸上反复摩挲,纸页边缘的折痕里簌簌掉出些发黄的纸屑,像剥落的皮肤碎屑。
“我爷爷当年回来后就大病一场,” 老周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鼻音,眼镜片后的眼球布满血丝,“他总说看到穿旗袍的女人在窗外梳头,后来就把自己锁在书房,临终前只留下一句‘石碑不该挖’。”
江辰突然想起古籍部那本《江城晚报》合订本,1986 年 6 月 13 日的报道照片里,法医手套上的黑色毛发 —— 此刻正黏在老周递来的照片边缘,细如蛛丝的纤维在晨光里泛着银光。他猛地拽过老周的手,指尖戳向照片角落穿旗袍的女人:“你看她领口的盘扣!”
酸枝木相框背面的符纸突然在口袋里发烫,江辰反手掏出相框时,照片里的女人竟微微侧过脸,原本直视镜头的眼睛此刻斜睨着角落,睫毛在颧骨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半张嘴,露出的嘴角正向上弯起诡异的弧度。而她旗袍领口的盘扣,赫然是用七根细骨串联而成,每节骨头上都刻着极小的 “七” 字。
“祭品缺一……” 江辰喉结剧烈滚动,掌心的图腾突然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皮肤表面勾勒出完整的女人侧影,“缺的不是欧阳娜娜,是这个女人!”
老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爷爷的日记!” 他转身撞开家门,玄关柜上的青瓷瓶应声落地,碎片溅起时划破江辰的脚踝,涌出的血珠滴在地板上,竟自动聚成那个 “七” 字的形状。
书房的门锁早已锈死,老周抄起博古架上的青铜镇纸猛砸锁芯,“哐当” 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积满灰尘的书桌上,一本棕色封皮的日记静静躺着,皮质封面被虫蛀出细密的孔洞,像某种生物的呼吸器官。
翻开日记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樟脑和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1983 年 7 月 15 日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里混着些暗红色的斑点:“石碑出土时缠着七根女人头发,每根发梢都系着小骨片。王教授说这是镇魂物,可我总觉得它们在动。”
日记里夹着张泛黄的便签,是张考古队成员名单。江辰的目光扫过第七个名字时骤然停住 ——“林佩瑶,民俗顾问”。名字旁用铅笔勾勒着个简笔画,穿旗袍的女人侧影,领口处画着个小小的 “七”。
“她就是照片里的女人!” 老周的声音陡然拔高,“灭门案的死者里一定有她!”
江辰翻到 1986 年的日记页,纸页边缘焦黑如炭,仿佛被火燎过。6 月 12 日的记录只有一行字,墨迹深黑如漆,像是用血液混合烟灰写成:“七窍流血,骨成七节,槐树街今夜无月。”
最后一页夹着张撕下来的日历,1986 年 6 月 13 日被红笔圈住,圈里画着个扭曲的符号,与江辰掌心的图腾分毫不差。符号中心写着七个小字,被反复涂抹后依然能辨认:“李家七口,魂归石碑”。
“李家……” 江辰突然想起 76 号老宅客厅的全家福,照片里男人的衣襟上别着枚褪色的徽章,上面刻着模糊的 “李” 字。他抓起相框对着光,玻璃反光里竟映出自己的脸,左眉骨下方多了颗细小的痣 —— 和全家福里那个小男孩一模一样。
掌心的图腾突然剧烈灼痛,血珠渗得更快了,在皮肤表面汇成小溪。江辰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掌心时,镜子里的他突然咧开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的位置,露出的牙齿泛着青灰色,而镜中人的左眉骨下,那颗痣正在缓缓蠕动。
“别看!” 老周猛地拽开他,镜子里的影像瞬间恢复正常,但洗手池的泡沫里,无数细小的血珠正在聚集成那个 “七” 字。
江辰盯着泡沫里不断变形的血字,突然抓起车钥匙:“去槐树街,现在就去。”
“可我们……”
“欧阳娜娜还在那里!” 江辰的声音劈了个叉,脚踝被瓷片划破的伤口突然刺痛,低头时发现血痂下的皮肤正浮现出淡红色的纹路,和掌心的图腾连成了完整的圈,“日记里说‘骨成七节’,木箱里的骸骨一定是李家七口,现在他们要凑齐第七个魂魄完成祭祀,那个女人的魂魄一直没找到,所以才拖到现在。”
老周突然想起什么,翻到日记最后一页:“你看这个!” 被红笔圈住的日期旁,用铅笔写着行极小的字:“林佩瑶,生卒年不详,善剪纸人,每剪七张焚之,可唤阴兵。”
酸枝木相框突然 “啪” 地合上,背面的符纸在江辰掌心烫出焦痕。两人冲出单元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细碎的剪纸声,仿佛有人在耳边用指甲裁剪纸张。江辰打开手机电筒扫射,楼梯转角处的窗台上,七只纸人正并排站着,每张纸人的脸上都用红笔点着左眼,嘴角咧开的弧度与照片里的女人如出一辙。
“开车!” 江辰拽着老周钻进越野车,倒车镜里,纸人们的头正缓缓转向他们的方向,单薄的纸身被风掀起,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名字 —— 最后那张纸人的背面,赫然是 “江辰” 二字。
越野车在清晨的街道上疯狂穿梭,仪表盘的指针忽明忽暗,导航屏幕突然跳出一行血字:“欢迎回家,李家少爷”。江辰猛地拍碎屏幕,玻璃碴扎进掌心的图腾烙印,涌出的血珠滴在档位杆上,竟凝成个小小的骨片。
“你看!” 老周指着窗外,沿途的公交站牌广告上,模特的脸正在慢慢变成穿旗袍的女人,手里举着的广告牌文案变成了 “槐树街 76 好,等你三十年”。
驶近废弃工业区时,路面突然出现大片暗红色的黏液,轮胎碾过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在煎烤某种肉类。江辰降下车窗吐了口唾沫,风卷着股浓烈的血腥味灌进来,副驾的储物格里,那本线装书不知何时自己翻开了,拓片上的符号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书页上蔓延成槐树街的地图。
“前面过不去了!” 老周突然大喊,前方的路口被堵成墙的废弃集装箱挡住,锈迹斑斑的箱体上用白漆写着七个大字:“生人勿进槐树街”。
江辰猛打方向盘冲上人行道,车身擦过断墙时,后视镜被撞掉,滚落在地的镜片里,无数个穿旗袍的女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手里都举着写有名字的纸人。
越野车最终在槐树街街口熄火,引擎盖下冒出的白烟里飘着些灰白的毛发,像极了老周爷爷日记里描述的 “七根女人头发”。江辰踹开车门,脚踝的伤口在沾满黏液的地面留下串串血脚印,每步都在地上印出个模糊的 “七” 字。
76 号老宅的铁门此刻紧闭着,生锈的门环上缠着圈暗红色的绒布,正是木箱里那种布料。江辰伸手去推的瞬间,门环突然剧烈震动,铜环内侧的花纹里弹出七根细针,针尖泛着青黑色的光,在晨光里折射出诡异的弧线。
“小心!” 老周拽开他时,细针已刺破江辰的袖口,皮肤表面迅速浮现出七个青黑色的小点,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门环突然自己转动起来,发出 “咔哒咔哒” 的声响,像有人在里面用钥匙开锁。江辰后退半步,后腰撞到个冰凉的东西,回头时正对上双浑浊的眼睛 —— 是那个消失的老太太,她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嘴角淌着淡绿色的黏液,手里攥着串生锈的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小小的骨片,上面刻着 “七” 字。
“你……”
老太太突然咧开嘴笑了,脱落的牙龈里露出半截牙齿,她缓缓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指向铁门:“李家少爷,回家了。” 她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发出 “咕噜” 的声响,“她等你很久了。”
“谁?”
“佩瑶啊……” 老太太的眼球突然凸出,眼眶里渗出淡红色的液体,“你忘了?那年你说要娶她,还把祖传的骨戒给了她……”
江辰的太阳穴突然剧痛,无数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穿旗袍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把玩着枚铜戒指;老宅的天井里,个小男孩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深夜的书房,男人用刀在石碑上刻着什么,火星溅在女人的旗袍上,烧出七个小洞……
“骨戒!” 江辰猛地摸向酸枝木相框,背面的符纸下果然藏着个凹槽,里面嵌着枚锈迹斑斑的铜戒,戒面刻着的 “李” 字已被磨得模糊,边缘却清晰地刻着七个小坑。
老太太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身体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去,皮肤迅速干瘪成纸状,最后化作堆灰黑色的粉末,风一吹就散了,只留下那串钥匙插在门锁里,钥匙链上的骨片正在发烫。
江辰颤抖着转动钥匙,铁门 “吱呀” 一声向内打开,门轴里涌出的灰尘里裹着些细小的骨头渣,在门槛上堆成个小小的坟包形状。
楼道里比上次更暗了,墙壁上的涂鸦变成了密密麻麻的 “七” 字,用暗红色的颜料写就,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楼梯转角处的破旧木桌翻倒在地,桌板背面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图腾,与江辰掌心的烙印完全吻合,图腾中心插着七根女人的头发,每根都缠着圈细红线。
“这里的血字是新写的。” 老周用指尖蹭了下墙壁,颜料还带着黏性,在指甲盖上留下暗红的印记,“你看笔画的力度,像是……”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童谣打断,“摇啊摇,摇到奈何桥” 的旋律从三楼飘下来,声音稚嫩如孩童,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江辰攥紧铜戒,骨戒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些破碎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 全家福里的小男孩正在唱这首歌,穿旗袍的女人坐在旁边微笑,手里的剪刀正咔嚓咔嚓剪纸人。
三楼的走廊弥漫着浓烈的中药味,与老周家里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76 号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红光比上次更亮了,像有团跳动的火焰在里面燃烧。
江辰推开门的瞬间,客厅的挂钟突然 “铛” 地响了一声,时针分针秒针同时指向十二点,钟摆晃动的阴影在地板上投出七个扭曲的人影,正围着个模糊的白色物体跳舞。
“欧阳娜娜!” 江辰冲进客厅时,那些影子突然消失,只有墙上的全家福照片在剧烈晃动,相框里的人脸正在融化,五官化作浓稠的液体顺着墙流下,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映出不同的人脸 —— 最后一个水洼里,是江辰自己的脸,左眉骨下的痣正在慢慢变大。
卧室的门紧闭着,门缝里渗出的红光中夹杂着细小的纸灰,像有人在里面焚烧纸人。江辰撞开门的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木箱里的七具骸骨正并排躺在地板上,每具骸骨的脖子上都套着个纸人,纸人的脸分别是李家七口的模样。
欧阳娜娜躺在骸骨中间,双眼紧闭,手腕上的暗红色绒布已经浸透了血,与地板上的血迹连成一片。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床边,手里正用剪刀裁剪着张黄色的符纸,剪出的形状赫然是欧阳娜娜的轮廓。
“林佩瑶。” 江辰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卧室里回荡,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女人缓缓转过身,旗袍上的盘扣在红光里泛着白骨般的光泽。她的脸一半是照片里的模样,另一半却腐烂得露出白骨,腐烂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团跳动的红光,与江辰掌心的图腾遥相呼应。
“李家少爷。” 她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三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江辰突然明白掌心图腾的含义 —— 那不是祭祀的符号,是家族的印记。他就是全家福里那个小男孩的后代,当年的灭门案漏掉了他这一脉,所以祭祀才拖延了三十年。
“石碑下镇压的是你的魂魄,对不对?” 江辰举起那枚铜戒,骨戒在红光里泛着冷光,“1983 年考古队挖开了石碑,释放了被封印的你,你为了稳固魂魄,杀了李家七口做祭品,可还差最后一个 —— 拥有李家血脉的人。”
女人腐烂的嘴角向上扬起:“你爷爷当年破坏了祭祀,把我的魂魄锁在石碑碎片里,可他忘了,你的血脉里流着李家的血。” 她举起手里的纸人,符纸上的眼睛突然睁开,正是欧阳娜娜惊恐的眼神,“这个女孩能帮我补全魂魄,只要烧了她的纸人……”
“住手!” 老周突然将线装书砸过去,书页散开时,1983 年考古队的照片飘落在地,女人看到照片里的自己时,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旗袍上的盘扣 “啪嗒啪嗒” 掉落在地,每颗都化作细小的骸骨。
江辰趁机扑过去解开欧阳娜娜手腕上的绒布,布绳断开的瞬间,七具骸骨突然剧烈震动,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汇成个巨大的符号。女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尖叫着扑过来,腐烂的手指抓向江辰的脸。
掌心的图腾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江辰下意识地举起铜戒,骨戒与女人的指尖接触的刹那,无数白色的光点从女人体内涌出,像被刺破的气球。光点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钻进地板上的符号里,七具骸骨随之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卧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中回荡。欧阳娜娜缓缓睁开眼,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她指着墙角的木箱:“里面…… 还有东西。”
江辰走过去掀开箱盖,里面的暗红色绒布下,静静躺着块巴掌大的石碑碎片,上面刻着的符号正是那个图腾,碎片边缘嵌着七根女人的头发,每根都缠着细红线。
老周捡起碎片,突然 “啊” 地叫了一声,碎片背面刻着的名字 ——“周明远”,正是他爷爷的名字。碎片边缘的缺口处,还嵌着半枚青铜纽扣,与考古队照片里他爷爷穿的衬衫纽扣完全吻合。
“原来我爷爷……” 老周的声音哽咽着,“他不是破坏祭祀,是想封印她,却被反噬了。”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卧室,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带,里面浮动的尘埃里,隐约能看到七个模糊的人影,正朝着光带的尽头缓缓走去。墙上的全家福照片已经恢复正常,相框里的人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左眉骨下有颗痣的小男孩正对着镜头挥手。
江辰的掌心突然发痒,那个图腾烙印正在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个浅浅的疤痕,像朵即将凋零的花。他掏出酸枝木相框,照片里的女人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空白的相纸,背面的符纸化作灰烬,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离开槐树街时,江辰回头望了眼 76 号老宅,铁门已经关上,锈迹斑斑的门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是从未被打开过。街道两旁的废弃房屋前,不知何时摆满了白色的野花,风一吹过,花海起伏如波浪,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摇曳。
越野车驶离街口时,江辰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老太太的身影正站在 76 号门口,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挥手,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露出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左眉骨下,有颗与他一模一样的痣。
老周突然指着导航屏幕,原本破碎的屏幕此刻竟显示着正常的地图,地图上的槐树街位置,有个小小的红色标记,旁边写着三个字:“回家路”。
江辰的指尖轻轻拂过掌心的疤痕,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像有人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温柔的吻。他知道,这场跨越三十年的祭祀终于结束了,但那些关于槐树街的秘密,或许永远都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只是化作尘埃,藏在时光的缝隙里,等待着下一个被选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