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锵——!!!”

刀鸣!非金非玉,是凶兽苏醒的饥渴咆哮,是地狱血池沸腾的嘶鸣!

暗沉刀身撕裂凝固的空气!其上凝结的暗红兽血,如同被无形的魔焰点燃,骤然升腾!化作一道道扭曲、跳跃、散发着硫磺与血腥恶臭的暗红血焰!刀锋所向,空气仿佛被这凶煞戾气灼烧得扭曲、哀嚎!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仿佛沉淀了万载血海尸山的恐怖煞气,如同无形的风暴巨兽,以刀锋为原点,轰然席卷开来!

刀出!逆斩!向死而燃!

暗红血焰包裹的刀锋,撕裂浓雾,发出凄厉如同万魂恸哭的尖啸,悍然迎向那裹挟着开山裂石之威、当头劈落的雪亮巨斧!

刀光!血焰!凶煞!

斧影!雪亮!狂暴!

两股同样凶戾、同样带着毁灭意志的力量,在浓雾弥漫、血泥遍地的死亡林间,轰然对撞!

铛——!!!!!!!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

不是金铁交鸣!更像是两座燃烧的火山,以最暴烈的方式迎头相撞!实质般的冲击波,裹挟着刺目的火星、暗红的血焰碎片、以及狂暴的土黄色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飓风,轰然炸开!

轰隆隆——!

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以两人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腐烂落叶层和腥臭血泥,被瞬间掀起,如同肮脏的巨浪,朝着四面八方狂猛拍击!碗口粗的扭曲怪树,如同脆弱的麦秆,被拦腰折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碎石如同子弹般激射!

“噗啊——!”

“救命!”

黑熊巨汉身后那几个本就吓破了胆的喽啰,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破布娃娃,惨叫着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断树残骸或岩石上,筋断骨折,瞬间没了声息!

风暴中心!

黑熊巨汉脸上的狞笑和疯狂,在刀斧接触的瞬间,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感觉自己劈中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片沸腾的血海!一座喷发的尸山!一股冰冷、凶戾、带着无尽死亡和毁灭气息的恐怖力量,顺着巨斧狂涌而来,瞬间冲垮了他裂地暴熊虚影灌注的狂暴力量!

那暗红的血焰,仿佛拥有生命!它们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缠绕上雪亮的斧刃!嗤嗤作响!精钢打造的厚重斧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红、软化!仿佛被无形的血毒腐蚀!

“不——!”黑熊巨汉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嘶吼!他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反震而来的、混合着凶煞戾气的恐怖力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手臂经脉,直冲五脏六腑!

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从他双臂骨骼内部传来!他引以为傲的、灌注了玄阶伴生兽之力的双臂,竟在这逆斩一刀之下,寸寸断裂!

“噗——!”黑熊巨汉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魁梧如铁塔的身躯猛地向后弓起!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血雾弥漫!他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轰飞出去!

轰隆!

他庞大的身体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怪树,去势不减,又重重砸在后方一块布满苔藓的黑色巨岩上!坚硬的岩石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黑熊巨汉如同被拍扁的虫子,深深嵌在岩石凹陷处,全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那把被血焰腐蚀、斧刃变得暗红扭曲的门板巨斧,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落在远处的泥泞里。

他嵌在岩石中,身体诡异地扭曲着,胸膛塌陷,口鼻中涌出的鲜血带着粉红色的泡沫(肺脏破碎)。那双铜铃大眼暴突,死死盯着林焰的方向,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茫然和无法理解的荒谬。刚才那一瞬间的碰撞,那暗红的血焰,那冰冷的凶煞……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掌握的力量!是魔!是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鬼!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挣扎着想说什么,却只有更多的血沫涌出。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凝固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的死寂。

浓雾被刚才的冲击波暂时驱散了一小片,露出上方铅灰色、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穹。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开始飘落,打在林焰枯槁灰白的头发上,打在遍地狼藉的断木碎石上,打在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泊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焰保持着逆斩向上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

暗红的血焰依旧缠绕在厚背刀的刀锋之上,无声地跳跃、燃烧,散发出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恶臭。刀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嗡鸣,仿佛一头刚刚痛饮了鲜血的凶兽,在舔舐着獠牙。

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顶那覆盖了整个头颅、甚至蔓延至脖颈的刺目灰白,在雨水的冲刷下,如同冰冷的骨粉。皮肤干瘪得如同千年古树的树皮,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刚才那燃烧生命、引动凶兵煞气的搏命一击,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再也支撑不住,握刀的手一松。

哐当!

沉重的厚背刀脱手掉落,砸在血泥混杂的地面上,暗红的血焰如同受到惊吓,瞬间收敛回刀身,只留下刀锋上更加暗沉、仿佛渗入金属内部的暗红纹路。

林焰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向前扑倒,重重砸进冰冷粘稠的血泥里。刺鼻的腥气混合着雨水的冰凉,直冲口鼻。

结束了……

他趴在血泊里,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的深渊边缘飘摇。身体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极致虚弱。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生命最后的倒计时。额顶的灰白,如同死亡的潮水,冰冷地蔓延,仿佛要将他彻底淹没。

七日焚命……第一日未尽,命已如残烛余烬。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坠入永恒黑暗的瞬间——

嗡!

胸口衣襟内,那盏紧贴皮肉的青铜古灯,灯身上那道细微的裂纹,再次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贪婪的冰冷吸力,猛地传来!

目标,不再是浸透林焰的兽血,而是……弥漫在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那股——源自黑熊巨汉和地穴岩蜥的、混合着死亡、恐惧、暴怒和不甘的——浓烈凶煞之气!以及,林焰自身挥出那绝命一刀后,刀锋残留、萦绕不散的——凶兵煞气!

嗤嗤嗤……

空气中,那些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凶煞之气,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召唤,化作一道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的暗红色气流,疯狂地朝着林焰的胸口汇聚!顺着那道细微的裂纹,被贪婪地吸入青铜古灯内部!

同时,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吸力,也锁定了林焰自身!他体内,那头因刚才搏命一击而再次“消耗”、变得有些萎靡的伴生凶兽虚影,以及他挥刀后残留在经脉中的、属于凶兵的那一缕凶煞戾气,也被这股吸力强行牵引!

“呃啊——!”

林焰枯槁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灵魂深处传来被强行撕扯的剧痛!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要被那盏贪婪的古灯吸走!识海中的凶兽虚影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鸣,拼命抗拒着这股吸力!

但古灯的吸力异常霸道!它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周围一切的“凶煞”!

空气中的暗红气流被鲸吞!

林焰体内残存的凶兽之力和刀煞被强行抽离!

嗡……嗡……

青铜古灯的灯身,在雨水中微微震颤起来。裂纹边缘,那原本只是细微的灰白光泽,此刻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骤然变得明亮、凝实!灰白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在裂纹边缘流转、蔓延!更令人惊骇的是,在灯盏内部,那原本空空如也、如同干涸河床的地方,极其极其微弱地……凝聚出了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颜色暗沉如同凝固血液的……“灯油”!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它真实地出现了!

随着这丝“灯油”的凝聚,那道细微的裂纹,极其明显地……弥合了肉眼可见的一小段!裂纹的长度缩短了!边缘变得平滑了一些!

古灯吞噬凶煞,凝聚灯油,修补自身!

而就在古灯疯狂吞噬外界凶煞、凝聚灯油的同时——

一股冰冷而精纯的、迥异于兽血生命精华的奇异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那道弥合了一小段的裂纹,悄然反哺而出!这股能量冰冷、纯粹,带着一种镇压和梳理的特性,逆流而上,注入林焰枯竭的识海和干涸的经脉!

这股冰冷能量注入的瞬间!

识海深处,那头正在抗拒吸力、痛苦嘶鸣的伴生凶兽虚影,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安静下来!暗金色的能量核心虽然依旧黯淡,但那种因过度消耗而引发的萎靡和躁动,却被强行抚平、镇压了下去!它再次陷入一种奇异的、被“安抚”后的沉寂。

更奇妙的是,这股冰冷的能量流经林焰干涸撕裂的经脉时,如同最精准的冰针,强行压制、梳理着经脉中因凶兽之力和刀煞肆虐而留下的狂暴创伤和灼痛!虽然过程依旧伴随着针扎般的剧痛,但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即将彻底熄灭的冰冷虚弱感……竟然被这股冰冷的外力……强行冻结、延缓了?!

额顶疯狂蔓延的灰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止了扩散!枯槁干瘪的皮肤下,虽然依旧感觉不到多少“生机”,但那种飞速滑向死亡深渊的坠落感,却诡异地……被悬停了!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极致虚脱和灵魂深处挥之不去的冰冷麻木。林焰趴在冰冷的血泥里,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灰白的头发和枯槁的脸上。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和雨水的土腥味。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抬起头。

视线模糊,被血水和雨水遮蔽。

他看到不远处,黑熊巨汉扭曲嵌在岩石中的尸体,那双暴突的眼睛依旧凝固着恐惧。

他看到自己那把掉落在血泥中的厚背刀。暗沉的刀身,在雨水的冲刷下,残留的兽血被洗去,露出刀锋上那些更加清晰、如同血管般蔓延的暗红纹路。刀身周围,萦绕着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淡的暗红色煞气氤氲,仿佛在无声地呼吸。

他感觉到胸口衣襟内,那盏青铜古灯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满足的暖意?以及那道弥合了一小段的裂纹传来的、更加“坚固”的触感。

煞气……

灯油……

修补……

反哺……

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认知,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劈开了林焰混沌的意识!

这盏灯……不仅能吸噬古兽精血……更能吞噬……凶煞之气!用凶煞凝聚灯油,修补自身!而修补过程中溢出的那股冰冷能量……能镇压凶兽躁动,延缓生命流逝!

活下去的路……不止一条!

用古兽的血肉生命浇灌!

用敌人的凶煞死亡献祭!

用它们的命!用它们的魂!来续自己的命!来养这盏灯!来喂那头兽!

这个认知,带着更加浓烈的血腥和残酷,却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林焰即将枯竭的生命!

他必须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虚脱。林焰挣扎着,如同从坟墓里爬出的僵尸,一点一点,朝着那把掉落在血泥中的厚背刀爬去。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血泥灌入口鼻。但他紧咬着牙,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刀。

终于,他枯槁颤抖的手,再次握住了冰冷沉重的刀柄。

入手!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凶煞之气,带着一丝奇异的“亲近”感,从刀身深处传来,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而上。仿佛这把饱饮了鲜血和凶煞的凶兵,终于认可了这个向死而燃、与它气息相融的持刀者。

林焰用刀撑着地面,挣扎着半跪起来。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泥泞,露出下面一张枯槁如鬼、却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的脸。灰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和脖颈上,如同死亡的冠冕。

他喘息着,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战场。

地穴岩蜥庞大的尸体,血液仍在缓缓流淌。

黑熊巨汉扭曲嵌在岩石中的尸体。

散落各处的喽啰尸体。

还有……那把被血焰腐蚀、斧刃暗红扭曲的门板巨斧。

资源……这些都是资源!

他艰难地挪动着,先来到黑熊巨汉的尸体旁。无视那凝固的恐惧眼神,他伸出枯槁的手,探入对方怀中摸索。很快,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皮囊。扯出来,里面是几块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颜色浑浊的下品灵石,还有几片干硬的肉干。聊胜于无。

接着,他看向那把扭曲的巨斧。斧刃被血焰腐蚀,灵性大失,但斧柄和部分斧身材质似乎还不错。他用厚背刀费劲地劈砍了几下,将相对完好的斧柄和一块沉重的斧背金属砍了下来,用破布条捆好,系在腰间。沉甸甸的,却是一种“收获”的踏实感。

最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地穴岩蜥庞大的尸体旁。看着那被自己撬开的巨大伤口,看着里面流淌的、蕴含着磅礴生命精华的暗红血液。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他解下腰间那个同样沾满血污的粗布包裹,将里面仅剩的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倒掉。然后,他双手捧起包裹,如同最虔诚又最贪婪的信徒,凑到那汩汩流淌的兽血伤口旁,开始接取那滚烫粘稠的暗红血液!

嗤嗤……

滚烫的兽血落入粗布包裹,发出轻微的灼烧声,浓烈的腥气扑鼻而来。包裹很快被浸透,变得沉重。林焰毫不在意,直到包裹再也装不下,他才停下。

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滚烫的古兽之血。这是浇灌古灯的“灯油”,也是喂养凶兽的“食粮”。

做完这一切,林焰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背靠着冰冷庞大的岩蜥尸体,瘫坐在血泊和雨水里,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满兽血的沉重包裹,枯槁的手死死握着那把暗红纹路越发清晰的厚背刀。

冰冷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树叶,冲刷着血污,试图洗去这片林间的死亡和罪恶。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和凶煞之气,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入这片土地。

林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重重雨幕,望向苍山深处。那里,浓雾更重,古兽的嘶吼更加遥远而恐怖。

七日焚命……第一日,浴血而过。

前路,是更加深邃的死亡,还是向死而生的微光?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握紧手中的刀,抱紧怀中的血。

活下去。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把暗红纹路仿佛在雨水中微微呼吸的厚背刀,声音嘶哑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伙计……”

“血,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