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惨叫像刀子般划过白夙的耳膜。她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却被黑衣无常粗暴地拽回。
"老实点。"黑衣人的锁链收紧了一寸,"黄泉路上别东张西望,除非你想永远留在这里当游魂。"
白夙咬紧嘴唇,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熟悉的声音。但越是压抑,记忆就越发清晰——司机太阳穴上扭曲的符文,嘴角诡异的微笑,还有那辆银色轿车调转方向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道路两旁的红色花朵越来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白夙注意到,这些花朵没有叶子,光秃秃的花茎上顶着一簇簇火焰般的花瓣,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
"彼岸花。"白衣无常注意到她的目光,"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就像..."他突然凑近白夙耳边,"你和活着时的亲人。"
白夙的灵体剧烈颤抖起来。她想起母亲常说等自己工作稳定了就一起去云南看茶花,父亲答应教她修理古董钟表的承诺,还有和林小雨约定好要一起开的甜品店...
"到了。"黑衣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雾气突然散开,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石桥横跨在宽阔的河面上,桥身斑驳古朴,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洗礼。河水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莫名感到心悸。
桥上排着长长的队伍,各种形态的亡魂在鬼差的押解下缓慢前行。有的哭嚎不止,有的呆若木鸡,还有几个试图逃跑的被锁链穿透肩胛骨,拖行出一道道发光的痕迹。
"奈何桥。"白衣无常夸张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过了这座桥,前尘往事就与你无关了。"
白夙被推搡着加入队伍。随着距离桥头越来越近,她看到桥中心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后端坐着一位佝偻的老妇人。老妇人面前摆着一口大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液体,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孟婆汤。"黑衣无常察觉到白夙的抗拒,冷笑一声,"喝下去,你就能忘记所有痛苦。"
队伍前进得很快。白夙注意到每个亡魂喝下汤后,眼中的神采就会立刻消失,变成空洞的木偶。当轮到她时,孟婆缓缓抬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让白夙倒吸一口冷气。
那不是普通老人的面孔。孟婆的皮肤像树皮一样干裂,裂缝中隐约可见流动的暗红色液体;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最可怕的是她的嘴,当嘴角上扬时,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新来的小丫头。"孟婆的声音却意外地温和,像是慈祥的祖母,"来,喝下这碗汤,忘记那些让你伤心的事。"
她从锅中舀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液体,递给白夙。汤面上漂浮着细小的光点,像是被碾碎的星辰。
白夙颤抖着接过碗,突然注意到孟婆手腕上有一道伤疤,形状与十字路口的血迹符文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她浑身一颤,碗里的液体洒出几滴,落在她手上却没有丝毫感觉。
"我...我不想忘记。"白夙鼓起勇气抬头,"我的死有蹊跷,有人故意——"
"嘘..."孟婆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嘴唇,那只手冰冷刺骨,"每个亡魂都觉得自己死得冤枉。"她的声音依然温柔,但眼神变得锐利,"喝吧,喝了就不疼了。"
白夙感到一阵眩晕,碗里的液体突然变得极具吸引力。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碗,就在汤药即将碰到嘴唇的刹那,孟婆的指甲轻轻划过她的手腕。
一阵刺痛。白夙惊讶地看到自己手腕上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与血迹符文有七分相似。孟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有趣。"孟婆用只有白夙能听到的声音呢喃,"你的灵魂被标记过。"
白夙还没来得及反应,孟婆就突然提高音量:"快喝!别耽误后面的亡魂!"同时用枯瘦的手指在碗沿敲了三下。
这个动作让碗中的液体泛起涟漪,白夙恍惚间看到汤药底部沉淀着细小的金色颗粒。她犹豫地看向孟婆,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喝下去!"黑衣无常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白夙闭上眼睛,将碗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想象中的苦涩并未出现,反而有种奇异的甘甜在舌尖绽放。随着液体滑入喉咙,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记忆的碎片像退潮般从脑海中抽离。祖母去世时父亲红着眼眶的背影;高中毕业典礼上校长冗长的演讲;第一次暗恋的学长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侧脸;童年养过的小狗走失那天的大雨...
这些画面一个接一个变得灰白,然后粉碎成尘埃。白夙徒劳地想要抓住它们,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最后的意识里,她听到孟婆意味深长的低语:
"记住,有些记忆是汤药洗不掉的。它们会藏在..."
声音戛然而止。白夙感到自己被猛地推向前方,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向桥下的暗红色河水。在坠落的瞬间,她看到河水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全都大张着嘴,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忘川河会洗去你最后的执念。"白衣无常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如果你还能爬出来的话。"
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头顶的刹那,白夙突然清醒了一瞬。她惊恐地发现,那些应该被遗忘的记忆——关于车祸的细节,关于血迹符文,甚至关于孟婆的异常举动——全都完好无损地留在脑海中。
而更可怕的是,她在水下睁开眼睛时,清楚地看到河底沉着无数具尸体。它们全都保持着挣扎的姿势,手腕上闪烁着与白夙如出一辙的金色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