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冷、黑暗、窒息。

凌燚的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与剧痛中沉浮。身体仿佛被无数沉重的锁链缠绕,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右臂深处那颗米粒大小的暗金魔核,如同一个冰冷的肿瘤,散发着混乱、毁灭的悸动,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

饕餮的魔念在沉寂中低笑,贪婪地舔舐着魔核散逸出的驳杂能量。

湍急的暗流裹挟着他和苏璃,在狭窄、曲折、伸手不见五指的水下洞穴中疯狂冲撞。

冰冷的岩壁不断撞击着他的身体,伪阵骨右臂在无意识的本能防御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每一次撞击,都让魔核的悸动更加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哗啦——!”

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狠狠抛出了水面!

凌燚重重摔在坚硬、冰冷、布满湿滑苔藓的地面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残存的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

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深渊出口或地下暗河,而是一片……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空间。

这里似乎是洞穴的尽头,又像是另一处被遗忘的绝地。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如同万年墓穴般的腐朽气息。

微弱的光源来自洞壁上零星镶嵌着的、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磷石,勉强勾勒出空间的轮廓。

这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甬道,或者说……**回廊**。

回廊两侧,并非天然的岩壁,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骸骨**!

有人形的,有巨大兽类的,甚至还有一些形态扭曲、无法辨认种族的奇异骨骼!它们被某种力量强行堆砌、熔铸在一起,构成了回廊的墙壁和穹顶!无数空洞的眼窝在惨绿磷光下,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怨念和不甘!

**幽骸回廊!** 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凌燚混乱的意识中。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苏璃!他猛地看向怀中。少女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心口那点纯白的光芒,在周围浓烈的死气和怨念侵蚀下,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苏璃!”凌燚挣扎着坐起,不顾全身的剧痛,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伪阵骨右臂传来的冰冷魔核悸动,与周围无尽的骸骨死气隐隐共鸣,让他体内的魔念更加躁动不安。

必须立刻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苏璃撑不住了!

他强撑着站起身,环顾四周。

回廊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骸骨和死寂。

脚下是湿滑的、由骨粉和淤泥混合的地面。他选定一个方向,抱着苏璃,踉跄着向前走去。伪阵骨右臂带来的力量感还在,但每一次迈步,右臂深处魔核的悸动都让他眼前发黑,仿佛拖着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走了不到百步,凌燚的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惨绿的磷光下,回廊的中央,静静矗立着几道……身影!

不是活人!是骸骨!但并非散落的枯骨,而是被某种暗银色的金属丝线精密地串联、拼合、支撑起来的——**骸骨傀儡**!

它们保持着生前的战斗姿态,有的手持断裂的骨刃,有的空着骨爪,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两点幽蓝色的魂火。

一共三具,静静地挡在回廊中央,如同沉默的守卫。

凌燚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感受到了那魂火中冰冷的杀意和锁定!这些傀儡,是活的!至少,它们的“魂”还在!

“咯…咯…咯…”

仿佛被凌燚的气息惊醒,三具骸骨傀儡头颅僵硬地转动,幽蓝的魂火瞬间锁定了凌燚和他怀中的苏璃!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逃?来不及了!而且苏璃的状态,根本经不起颠簸!

战?他重伤濒死,右臂魔核如同炸弹,怀中还有需要保护的苏璃!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绝境,凌燚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其中一具骸骨傀儡的胸腔位置!在那由肋骨围拢的胸腔中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布满玄奥纹路的**暗银色金属核心**!核心上,幽蓝色的魂火最为浓郁,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

傀儡核心!控制中枢!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凌燚混乱的意识!

九狱空间!时间流速差!

他只有一次机会!

没有丝毫犹豫!凌燚将残存的意志和精血,疯狂压向胸口的血色封印纹路!

“嗡——!”

熟悉的沉闷震鸣在灵魂深处响起!视野瞬间扭曲置换!冰冷、死寂、镇压着九道恶念的九狱空间,再次降临!

脚下是冰冷的黑岩,头顶是翻滚的暗紫魔雾,言天碑虚影散发着坚韧金光。

空间内时间:两小时。外界:仅三秒!

“呼…呼…”凌燚剧烈喘息,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和体内魔核的悸动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立刻将苏璃小心平放在地。

少女心口那点纯白光芒,在进入这片充满镇压气息的空间后,似乎稳定了一丝,但依旧微弱得可怜。

时间!他只有两小时!外界的三秒钟后,骸骨傀儡的攻击就会降临!

他必须在这两小时内,做到三件事:

1. 初步压制右臂魔核的暴动!否则别说战斗,他自己就先炸了。

2. 参悟言天碑,找到控制或干扰那骸骨傀儡核心的方法!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3. 尽可能恢复一丝行动力!

“镇压!”凌燚低吼,率先处理最迫在眉睫的威胁!他盘膝坐下,不顾精神透支,全力调动九狱圣体的镇压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层层缠绕向右臂深处那颗躁动不安的暗金魔核!同时,他引导言天碑虚影散发的法则金光,如同金色的丝线,渗入骨骼,试图加固封印,抚平魔核散逸的毁灭能量。

“嗤嗤嗤……”魔核剧烈反抗,驳杂的毁灭之力如同钢针般刺向凌燚的意志,剧痛让他面容扭曲。

圣体的镇压之力与魔核的毁灭本源激烈对抗,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只能勉强维持一个脆弱的平衡,暂时阻止魔核彻底爆发,但根本无法完全压制,右臂的沉重与隐痛更甚,皮肤下暗金裂纹中的紫黑魔光流转不息。

时间飞逝!一个小时过去!魔核的躁动被强行摁住,但代价是凌燚的精神濒临枯竭!

他不敢再耽搁,立刻转向言天碑虚影!控制傀儡核心!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凝视着那布满裂痕的古老石碑,上面似乎有无数玄奥莫测的符文在流淌、生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那具骸骨傀儡核心上的纹路——那是一种与言天碑符文有某种相似性,却又更加冰冷、死寂、偏向于魂灵操控的符文体系!

“控制……命令……魂灵……干扰……”凌燚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言天碑虚影上疯狂推演、模拟、组合。

他尝试着以精血为引,在碑面上勾勒残缺的符文。

失败!符文崩溃!

再试!力量冲突!

又试!神念反噬!

每一次失败都让他本就枯竭的精神雪上加霜,口鼻溢出鲜血。

时间只剩下最后半小时!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敕令……言出法随……核心……非生命……死物……秩序……”混乱的思绪中,一点灵光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骤然闪现!

他之前的思路错了!言契敕令,针对的是天道法则碎片!那骸骨傀儡的核心,虽然玄奥,但本质是“死物”,是被人为赋予的“秩序”!它并非生命体,没有真正的灵魂!控制它,或许不需要“命令魂灵”,而是……**干扰其核心符文的运转秩序**!或者说,**欺骗**其核心的识别法则!

“序!”苏璃那声微弱却撼动空间的叹息,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对!秩序!混乱其秩序!

凌燚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他不再试图去理解复杂的傀儡符文,而是将所有残存的精血和神念,孤注一掷地注入言天碑虚影!他要书写的,不是完整的控制敕令,而是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的——**干扰指令**!

目标:傀儡核心的符文运转秩序!

方式:以言天碑的法则之力,强行注入混乱变量!

媒介:他右臂中那颗驳杂、混乱、充满毁灭能量的……**魔核**!

“以魔乱序,敕令——**惑**!”

凌燚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一个笔画扭曲、仿佛由无数混乱线条构成的残缺“惑”字,在言天碑虚影上艰难成型!这个字充满了不确定性、混乱和欺骗的意味!

嗡!

言天碑碎片投影剧烈闪烁!书写这个“惑”字敕令的消耗,远超之前的“镇”和“愈”!凌燚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抽走了一部分,眼前彻底一黑,几乎昏死过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以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那残缺的“惑”字敕令脱离石碑,却没有直接生效,而是化作一道极其隐晦、带着混乱波动的暗紫色流光,瞬间没入了凌燚右臂深处那颗暗金魔核之中!

魔核剧烈震颤!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变量!它散逸出的毁灭能量中,瞬间多了一种奇异的、扭曲法则的“惑乱”属性!

就在这时,九狱空间猛地一震!时空扭曲感开始消退!

外界的三秒钟,到了!

凌燚的意识瞬间被拉回阴冷死寂的幽骸回廊!

眼前,三具骸骨傀儡眼中的幽蓝魂火已然大盛!它们僵硬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骨刃和骨爪闪烁着寒光,呈品字形,对着刚刚“回神”、似乎还处于茫然状态的凌燚,发动了致命的扑杀!那暗银色的核心在胸腔中急速旋转,幽蓝光芒刺眼!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燚眼中血丝密布,疲惫和剧痛几乎将他淹没。

但他右臂深处,那颗被注入了“惑”字敕令的暗金魔核,此刻却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悸动!一股狂暴、混乱、带着强烈“惑乱”意志的毁灭能量,不受控制地顺着伪阵骨右臂奔涌而出!

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完全是濒死本能!

面对最近一具挥砍骨刃的傀儡,凌燚不退反进,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嘶吼,将那条承载着不稳定魔核力量的右臂,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轰向傀儡的——胸腔核心!

“给我——惑!!!”

——轰!!!

暗金色的拳锋,缠绕着深紫色的混乱魔光,精准地、狂暴地砸在了那具骸骨傀儡的暗银色核心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刺耳、仿佛无数精密齿轮被强行卡死的金属扭曲摩擦声!

嗡——!!!

那暗银色核心上的玄奥符文,在接触拳锋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错乱!原本稳定流转的幽蓝魂火,如同接触了克星,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光芒明灭不定,发出刺耳的尖啸!

骸骨傀儡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它眼中的魂火疯狂闪烁、跳跃,充满了混乱和迷茫!它手中的骨刃停在半空,距离凌燚的脖颈只有不到半尺!

成功了?!凌燚心中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却立刻被更大的惊骇取代!

只见那被“惑”字敕令魔核能量击中的核心,在短暂的混乱停滞之后,核心表面的符文猛地爆发出不稳定的强光!紧接着——

“咔嚓!咔嚓嚓!”

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布满了整个暗银色核心!

一股狂暴、失控的能量波动,从裂纹中疯狂涌出!

轰隆!!!

那具骸骨傀儡,连同它胸腔中那颗布满裂纹的核心,在凌燚眼前……轰然炸裂!

无数碎裂的骨骼和暗银色的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恐怖的冲击波将凌燚狠狠掀飞出去,伪阵骨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抱着苏璃重重撞在后方由骸骨堆砌的墙壁上,口中鲜血狂喷!

而另外两具骸骨傀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爆炸得动作一滞,魂火剧烈摇曳,显然也受到了干扰和损伤。

烟尘弥漫,骨屑纷飞。

凌燚倒在冰冷的骨堆中,右臂魔核因强行爆发和反噬而剧烈搏动,带来阵阵眩晕。他看着那漫天飘散的傀儡碎片,心中一片冰凉。

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惑”字敕令配合魔核能量,确实能干扰甚至破坏傀儡核心!但这力量太狂暴、太不可控!直接导致了核心崩溃爆炸!这根本不是控制,而是……**毁灭**!

他只有一次机会,却制造了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现在,还剩两具只是被波及、并未被直接命中的傀儡!它们眼中的魂火在短暂的混乱后,重新锁定了凌燚,杀意更甚!冰冷的骨爪再次抬起!

而凌燚,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底牌。伪阵骨右臂暂时无法再用,魔核濒临失控,精血神念枯竭,怀中苏璃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

真正的绝路!

就在凌燚万念俱灰之际——

“啧啧啧……好精彩的烟火!好霸道的力量!”

一个阴冷、戏谑、仿佛毒蛇吐信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回音,突兀地在幽骸回廊的入口处响起!

只见入口处的潭水一阵翻涌,一个由浓郁蚀星魔气构成的、比之前更加凝实几分的幽暗身影,缓缓从水中升起,悬浮在半空。正是阴九幽的投影分身!

他似乎并未受到暗河冲击的影响,反而循着凌燚身上散逸的魔核气息和爆炸波动,精准地追踪到了这里!他贪婪的目光扫过凌燚残破的身体,尤其是他那条散发着危险波动的右臂,最终落在凌燚怀中昏迷的苏璃身上,发出一声狞笑:

“看来本座来得正是时候!圣体本源,还有这丫头身上那股令人厌恶的秩序气息……都是本座的囊中之物了!”

投影分身抬起魔气缭绕的手爪,指向凌燚:

“这次,看谁还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