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髓池幽蓝的光,在樵山洞府的石壁上投下十年如一日的冰冷斑驳。洞府之外,那片曾被陨石光雨犁过、又被三界巨擘掀起的腥风血雨反复蹂躏的东部星域,终于在五年前,迎来了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这份平静,是以一个古老而辉煌种族的几近覆灭为代价换来的。
玄黄星域,曾非归衡院一家独大。在星域东部,甚至辐射至中央区域,有着更为古老、血脉尊贵的守护者——圣灵族。他们世代供奉星辰,血脉中流淌着纯净的星辉之力,族中强者辈出,底蕴深不可测,是玄黄星域公认的、可与仙界魔界古老传承媲美的扛鼎势力。当“北斗闪爆”、“应劫之人现于东部”的惊雷炸响三界,圣灵族那独特的星辰血脉,便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归衡院高层,本就因圣灵族的存在而倍感掣肘,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仙界玉京云海,对任何可能“污染”其净世计划的强大异端都抱有绝对的毁灭意志;魔界血渊魔涡,则垂涎圣灵族那蕴含纯净星力的本源精血与传承至宝。三股力量,在“搜寻应劫者”的遮羞布下,心照不宣地形成了恐怖的绞杀同盟!
接下来的五年,成了玄黄东域乃至整个星域最黑暗的岁月。
圣灵族的祖星被仙光魔焰笼罩,护族大阵在归衡院提供的“星枢引”法器精准打击下被撕裂。玉京云海降下比尘黎星那次规模庞大百倍的“净世光雨”,血渊魔涡的魔舰如蝗虫过境,吞噬星核,掠夺血脉。归衡院的巡天卫则充当了最冷酷的“清道夫”,手持罗盘,追杀着每一个流落在外的圣灵族血脉,无论妇孺老幼。
圣灵族的哀嚎响彻星空,其盟友或被镇压,或选择沉默。曾经辉煌的星辰殿堂化为焦土,古老的星辰图腾被魔焰焚毁,纯净的星血染红了破碎的虚空。当最后一位圣灵族长老引爆祖星核心,拖着数位三界巨头同归于尽,那片星域彻底化为一片法则混乱、能量狂暴的“葬星海”后,这场针对性的灭绝,才终于落下帷幕。
圣灵族,这个曾经守护玄黄星域漫长岁月的古老种族,几近族灭!其残存的零星血脉,如同风中残烛,隐姓埋名,散落于三界最阴暗的角落,再不敢显露半分星辰之力。
随着圣灵族的覆灭,“应劫者”的线索似乎彻底断绝。三界巨擘在东部星域掘地三尺的疯狂搜捕,终于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和借口。风暴渐歇,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星辰、无数被牵连毁灭的门派家族、以及一片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的死寂。东部星域,这片本就贫瘠混乱的边荒,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陷入了麻木而压抑的平静。
樵山洞府这方小小的孤岛,也因此获得了喘息之机。笼罩在尘黎星上空的、那些令人心悸的强大探测波动,渐渐稀疏,直至近乎消失。
“玄儿,该去青山城了。”李铮的声音打破了洞府的沉寂。他已褪去了十年前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也添了几道风霜刻下的痕迹。
“来啦,师兄!”一个清脆的童音应道。十岁的傅七星从地窖中跃出,身姿灵动,小脸上带着一丝期待。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脚上是傅先生用兽皮缝制的结实靴子,除了眼神格外清亮有神,看起来与寻常山野少年并无太大不同。只有傅先生和李铮知道,这看似单薄的身躯里,蕴藏着何等惊人的力量。
自五岁起,傅七星便开始跟随李铮,往返于樵山洞府与最近的、位于青牛星上的凡人聚居点——青山城。这是傅先生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雏鹰终要离巢,玄儿不能永远困于地窖。这相对平静的时期,正是让他接触外界、磨砺心性、学会隐藏自身不凡的最佳时机。青山城,便是他的第一块磨刀石。
青牛星距离尘黎星不远,通过一座小型、破旧的星际传送阵即可抵达。青山城依山而建,规模不大,是附近几处矿脉和散修聚集地物资交换的中心。城墙斑驳,带着战乱留下的痕迹,街道狭窄而拥挤,空气中混杂着尘土、汗味、劣质灵草的腥气以及食物的香气。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因争执而起的粗鲁咒骂,构成了一幅鲜活却也粗粝的市井画卷。
傅七星对这里早已熟悉。他像一尾灵活的鱼儿,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帮卖灵谷的老汉扶起倾倒的推车,顺手将几袋沉重的谷子轻飘飘地放好(养气四层的力量控制得妙到毫巅);在糖画摊子前驻足,用几枚在山上捡到的、蕴含微弱土元力的漂亮石子,换一个栩栩如生的糖龙;熟练地在杂货铺里挑选师父需要的朱砂、符纸,跟精明的老板娘讨价还价,最后总能以相对公道的价格成交。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孩童的好奇与善意,加上嘴甜懂事,久而久之,城里的摊贩、店主大多认识了这个经常跟着“李小哥”来的、有些早慧的山里孩子“小七”,对他颇有好感。
“小七,又来啦?今天刚到的风干岩羊肉,给你师父带点回去?老规矩,给你算便宜!”肉铺的屠夫大叔挥舞着油亮的砍刀,嗓门洪亮。
“谢谢张叔!要两斤!”傅七星笑着应道,递过一小袋灵谷作为交换。
就在傅七星接过用油纸包好的羊肉时,街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小心!”
“哎哟!谁家丫头!”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狼狈地从一处堆放杂物的矮房顶上翻滚着跌落下来!眼看就要狠狠砸在青石板路上!
电光火石间,傅七星几乎是本能地动了!养气四层中期的修为瞬间爆发,身形如离弦之箭,带起一阵微风,在周围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到落点下方。他没有贸然去接,而是双手虚引,体内那混沌包容的养气元力喷薄而出,瞬间化作一股极其柔和却坚韧的旋风,如同无形的气垫,稳稳托住了下坠的身影!
噗!
人影落在气旋之上,力道被卸去了大半,但还是踉跄了一下,向前扑倒。傅七星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这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衣衫有些破旧,沾满了灰尘和草屑,梳得不太整齐的发髻散落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她的脸很清秀,带着一种营养不良的苍白,此刻因惊吓而瞪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抖着。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颈间挂着的一块温润的玉珏,玉质不算顶好,却雕刻着极其繁复古老的云纹,此刻正随着她的喘息微微起伏。
“你……没事吧?”傅七星扶稳她,关切地问道。他敏锐地察觉到,少女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眼神中充满了惊魂未定的茫然,还有一种……深深的、仿佛不知身在何处的空洞感。
少女站稳,惊魂甫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眼神却异常沉静温和的小男孩,又茫然地环顾四周喧闹陌生的街景,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这是……哪里?”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像许久未曾说话。那茫然无措的眼神,不似作伪。
“这里是青山城,青牛星的青山城。”李铮此时也挤了过来,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将少女和傅七星护在身后,沉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少女闻言,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中的茫然更甚,她努力思索着,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名字……青山城……我……我不记得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颈间的玉珏,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只记得……好像有人在追我……我跑……跑……然后就……”
疑似失忆!李铮和傅七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在这混乱初歇的东部星域,一个身佩古玉、来历不明、又明显在躲避什么的失忆少女,本身就是巨大的麻烦。
“小七,带她去老孙头的馄饨摊,给她弄点吃的定定神。”李铮迅速做出决断,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围观人群和少女跌落的屋顶方向,“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傅七星点点头,小心地搀扶着还有些腿软的少女,向街角那个冒着热气的熟悉摊位走去。少女顺从地跟着,只是那双迷茫的大眼睛,依旧不时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努力从这片陌生的喧嚣中,找回一丝熟悉的碎片。
就在李铮跃上屋顶查探痕迹,傅七星安抚着失忆少女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街对面一间茶馆二楼的阴影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那人的目光,尤其在那块古朴的玉珏上,停留了许久。他穿着归衡院巡天卫的制式服装,但袖口和领口处,却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血色鹫鸟——这是归衡院内部,一个更为隐秘、手段也更酷烈的部门,“血鹫卫”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