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伽蓝寺的青石板路上,映出点点斑驳的光影。
寺内一片寂静,只有晨钟的余音在空气中缓缓回荡,伴随着僧人们低沉的早课诵经声,一派祥和肃穆的景象。
然而,这份宁静,却丝毫没有感染到孙法玥的心绪。
此刻,她正坐在前往伽蓝寺的马车里,眉头紧蹙,双手紧紧攥着一方丝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车窗外,街景飞速倒退,但她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伽蓝寺深处的那座僻静禅院。
“小姐,您都一夜没合眼了,要不要先歇会儿?到伽蓝寺还有一段路呢。” 贴身丫鬟春桃看着孙法玥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担忧地劝道。
孙法玥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焦虑:“我睡不着。不知道尘空大师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昨天傍晚,她才从一个去伽蓝寺上香的世伯家丫鬟口中得知,尘空大师昨日午后在城外黑风林追击一只凶残暴戾的妖狐,似乎受了些轻伤,虽无大碍,但回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连晚课都未曾参加。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在她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妖狐?
是不是就是那个“俊美书生”模样的狐狸精?
他竟然敢伤了尘空大师?!
孙法玥的心瞬间揪紧了,既有对尘空伤势的担忧,更有对那只胆大包天的妖狐的滔天恨意。
“一定是那只狐狸精!” 孙法玥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暗道,“肯定是他又去纠缠尘空大师,大师为了除妖才受的伤!”
一想到尘空可能因为那只妖狐而痛苦呻吟,一想到那只妖狐可能用它那魅惑的妖术再次迷惑尘空,孙法玥就坐立难安。
她连夜命人搜罗了城中最好的药材,有千年老参、雪莲、灵芝……无一不是珍品,又亲自在府中最好的小厨房里,守着药炉,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精心熬制了一碗滋补功效极强的“参茸大补汤”。
她要亲自送去给尘空大师,看着他喝下,确认他安然无恙。
更重要的是,她要让尘空大师知道,在他受伤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为他担忧、为他熬药的人是她孙法玥,而不是那只只会害人的狐狸精!
“快一点,再快一点!” 孙法玥忍不住催促着车夫,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马车在她的催促下,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来到了伽蓝寺的山门前。
孙法玥提着食盒,急匆匆地跳下车,无视了门僧诧异的目光,径直朝着尘空所在的“静心禅院”走去。
她来过伽蓝寺无数次,对这里的布局早已了如指掌。
然而,还未走到静心禅院门口,就被两名守在院外的僧人拦住了去路。
“孙施主,请留步。” 其中一名年长的僧人双手合十,语气恭敬却坚定,“尘空师兄正在闭关静养,不便见客,还请施主见谅。”
“闭关?” 孙法玥愣了一下,随即急切地说道,“大师是不是受伤了?我听说他昨日追击妖狐受了伤,特意熬了些补药来探望他,还请师父通融一下,让我进去看看,哪怕只是看一眼就好!”
她说着,将手中的食盒往前递了递,语气中带着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蛮横。
“孙施主,师兄只是有些疲惫,并无大碍,多谢施主关心。” 另一名年轻的僧人摇了摇头,依旧挡在前面,“师兄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施主将药留下,我们会代为转交。”
“不行!” 孙法玥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药必须趁热喝才有效,而且我一定要亲自交给大师!你们让开!”
她被宠坏了,习惯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此刻被两名僧人拦住,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烦躁和不满。
她提着食盒,就想强行闯过去。
“孙施主,请不要为难我们。” 两名僧人也上前一步,态度坚决地拦住了她,“寺规森严,还请施主自重。”
双方僵持在禅院门口,引来了一些路过僧人的侧目。
孙法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竟然连禅院的门都进不去。
就在这时,禅院那扇古朴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正是尘空。
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僧袍,只是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了几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烦躁,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显然,昨夜的激战和蛊毒的影响,让他并未得到很好的休息。
“大师!” 看到尘空,孙法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所有的不满和烦躁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担忧,“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受伤了,特意给你熬了补药……”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绕过僧人,冲进禅院。
“不必了。”
然而,尘空冰冷的声音,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的热情。
尘空的目光落在孙法玥身上,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明显的厌烦。
“贫僧无碍,多谢孙施主挂心。药请带回吧,贫僧用不上。”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孙法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尘空:“大师,这药我熬了一夜……”
“孙施主的心意,贫僧心领了。” 尘空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只是出家人清修,无需如此贵重的补品。还请施主回去吧,不要在此喧哗,扰了禅院清净。”
他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刺进了孙法玥的心里。
她熬了一夜的药,在他眼中,竟然成了“无需”之物?她满腔的担忧和关切,换来的却是如此冷漠的驱赶?
一股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孙法玥的眼眶瞬间红了。
“大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她咬着嘴唇,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还是……还是因为那只妖狐?都怪那只狐狸精!如果不是他,大师也不会受伤,更不会如此烦恼!”
她下意识地将一切归咎于狐无影,试图以此来拉近和尘空的距离,激起他的共鸣。
然而,听到“妖狐”两个字,尘空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一想到那只狡猾的妖狐,想到他那副虚伪的面孔,想到他显露妖相时的狰狞,想到蛊毒发作时脑海中那些血腥恐怖的幻象,尘空的头痛就再次隐隐发作,心中的烦躁和杀意也随之升腾。
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和那只妖狐有关的任何事情。
而孙法玥的纠缠不休,更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束缚和厌恶。
“够了!” 尘空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孙施主,请回吧!贫僧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他的眼神冰冷,如同腊月的寒冰,带着一种强烈的排斥感,仿佛孙法玥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他清修的亵渎。
孙法玥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得浑身一颤,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从未见过尘空如此严厉、如此厌恶的眼神。
那眼神,比拒绝她的联姻提议时更加冰冷,比第一次见面时的疏离更加伤人。
“我……” 孙法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委屈和难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提着那碗精心熬制的参茸大补汤,站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显得那么可笑和可怜。
周围似乎有僧人的目光投过来,带着异样的神色,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尘空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烦躁。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蛊毒,以及对那只妖狐的滔天恨意。
“送客。” 尘空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不再看孙法玥一眼,转身便关上了禅院的木门。
“砰”的一声轻响,却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了孙法玥的心上。
那扇门,不仅隔绝了她和尘空的距离,更仿佛彻底关上了她靠近尘空的所有可能。
两名僧人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对着孙法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孙法玥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食盒里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参茸大补汤,只觉得无比讽刺。
自己费尽心机,熬了一夜的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她的真心,她的担忧,她的付出,在他眼里,就如此一文不值吗?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不是那个能言善辩、会用妖术迷惑人心的狐狸精吗?
不!一定是那只狐狸精的错!
一定是他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了尘空大师,让大师不仅对他另眼相看,还迁怒于自己!
一定是这样!
孙法玥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委屈和泪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怨恨和不甘。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心中的怨恨。
“狐无影……” 孙法玥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扇紧闭的木门一眼,也没有再理会那两名僧人,提着食盒,踉踉跄跄地朝着山门外走去。
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和萧索,却又透着一股被仇恨点燃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走到半山腰时,孙法玥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食盒狠狠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精致的食盒摔得粉碎,里面那碗精心熬制的参茸大补汤也洒了出来,珍贵的药材混着汤汁,溅满了青石板路,很快便被泥土覆盖。
就像她那颗被践踏、被碾碎的心。
“尘空大师……” 孙法玥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我……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只妖狐,也不愿意看看我……”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委屈、不甘、愤怒和深深的绝望。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只妖狐?
她家世显赫,容貌出众,对他一片痴心,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就换不来他一丝一毫的动容?
而那只害人的妖狐,却能让他如此“挂心”,哪怕是恨,也比这种彻底的漠视要好啊!
“不……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哭了许久,孙法玥慢慢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狠戾,“尘空大师是我的!谁也抢不走!那只狐狸精,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眼神中的柔弱和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扭曲的执念和刻骨的恨意。
她转身,没有回家,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但她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她。
那个人,就是之前在清风茶馆遇到的,那个同样对“妖物”深恶痛绝,又似乎很了解尘空大师的绿衣女子——韩佩儿。
“狐无影,你等着吧。” 孙法玥在心中冷笑,“我一定会让你知道,得罪我孙法玥,和我抢尘空大师,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阳光越来越盛,照亮了伽蓝寺的每一个角落,却照不进孙法玥那颗被仇恨和执念扭曲的内心。
她一步步走向了韩佩儿为她编织的陷阱,也一步步成为了推动这场悲剧的又一只推手。
而此刻,静心禅院内。
尘空正独自坐在窗前,闭目调息。
孙法玥的纠缠,让他本就烦躁的心绪更加混乱,头痛也愈发明显。
他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眉头紧锁。
脑海中,一会儿是狐无影那张俊美却又“狰狞”的脸,一会儿是孙法玥那张充满执念的脸,一会儿又是那些血腥恐怖的幻象。
“该死的妖狐……” 尘空低声咒骂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只妖狐,将他彻底铲除,只有这样,他才能恢复清净,他的道心才能安稳,那些该死的幻象和头痛才能消失。
“妖狐……必诛!”
尘空在心中默念,眼神坚定而冰冷,却不知自己早已在韩佩儿的蛊毒和算计下,一步步偏离了正道,走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毁灭之路。
禅院内,檀香袅袅,梵音无声,却掩盖不住那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汹涌暗流。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所有人,都在各自的执念和仇恨中,朝着命运早已注定的悲剧终点,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