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灵蜷缩在城隍庙的破檐下，怀中的陶罐传来温热。
这是他用三天苦力换来的粟米粥，本想给染病的母亲续命，却被巡城卫一脚踹翻在青石板上。
"伪灵根也配活在世上？"卫队长腰间的鎏金横刀映出少女惨白的脸，"这是今年第十次抗税了吧？"
血顺着下巴滴在破旧的麻衣上，徐雪灵死死咬住下唇。
他清楚看见对方袖中露出的翡翠扳指——那是三个月前他在当铺见过的，母亲当掉最后一支银钗时，掌柜说被某位大人买走了。
"让开！"
凄厉的尖叫撕裂夜空。几个穿着锦缎的修士踩着剑光掠过街巷，所到之处民房轰然倒塌。
为首的金丹修士随手一挥，十丈外的老槐树瞬间枯萎，树干上浮现出妖异的紫纹。
"青丘狐妖余孽，当诛！"修士狞笑时，指尖跳动的雷火照亮了街角瑟瑟发抖的母女。
徐雪灵瞳孔骤缩。那不是前日送他草药的王婆婆吗？她想也不想扑过去，却被无形气墙弹飞。雷光落下的刹那，少女绝望的哭喊声中，突然……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只见一柄枪体通白，枪身如游龙直啸而过，瞬间将几名修士洞穿。
只见，城隍庙朱漆剥落的门扉前，忽而笼住一片皎皎月华。
一名身姿如松的男子负手而立，月白广袖绣着流云暗纹，随风翻卷时若雪浪生云。
墨玉般的长发半束半散，垂落肩头的发丝被穿堂风撩起，在暮色里划出几缕流动的玄色绸缎。
他手中白龙凤鸣枪流转着温润玉泽，枪缨上镶嵌的碎玉随动作轻颤，枪身所刻的游龙白凤似要破玉而出，隐隐有龙吟凤鸣之声萦绕枪尖。
天光将暗未暗之际，他负枪而立的身影，恍若从九霄云外踏月而来的谪仙，与斑驳的庙墙形成一幅超脱尘世的画卷。
"竖子敢尔！"为首的金丹境修士暴喝着捏碎腰间玉符，三十道血红色剑气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
刹那间，那男子素白的衣袖猎猎翻卷，修长指节轻扣枪杆，白龙凤鸣枪骤然绽出万千道寒芒。
枪影如龙入深潭，时而盘旋腾跃，时而俯冲搅浪，每一次枪尖划动都在虚空中拖曳出幽蓝的光痕，恍若银河倒悬，化作蛟龙戏浪。金丹修士仓促祭出的护体灵光在枪影中如薄纸般脆弱，还未及施展秘术，便被一道凛冽枪芒洞穿丹田。
修士目眦欲裂，眼底的不甘如汹涌暗潮，却只能任由生机随着溃散的金丹迅速流逝。
最终，他仰天栽倒在青石板上，衣袍染血的模样，与男子枪尖垂落的几滴朱砂般的血珠，共同为这场转瞬即逝的战斗画上惨烈句点。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巡城卫，此刻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为首的卫队长额角冷汗顺着铁面甲缝蜿蜒而下，佩剑当啷坠地的声响惊破死寂。
他扑通一声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膝盖在粗粝石面碾出渗血的红痕，身后二十余名卫兵见状，纷纷如惊弓之鸟般瘫软着伏地叩首，额头撞地声此起彼伏。
"仙门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卫队长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的求饶混着口水滴落在染血的青砖。
他偷抬眼时，正对上男子寒如玄冰的目光——那双眸子里映着城隍庙斑驳的飞檐，却瞧不见半分怜悯。
"欺压百姓，为虎作伥。"男子白龙凤鸣枪在暮色中划出森冷弧光，枪缨上的碎玉突然迸发出刺目寒芒，"尔等杂碎，也配活在这朗朗乾坤？"
话音未落，枪尖已如鬼魅般穿透卫队长咽喉。
温热血雾喷溅在朱漆廊柱上，绽开狰狞的曼珠沙华，垂死的卫队长喉间发出嗬嗬声响，圆睁的双目映着那袭不染纤尘的白衣，至死都凝固着未及消散的恐惧。
卫队长脖颈迸裂的血雾尚未散尽，余下卫兵肝胆俱裂，铁制护甲碰撞着发出杂乱的哐当声响。
有人踉跄着跌倒，有人跌坐在血泊中手脚并用向后退去，转眼间二十余人如惊散的寒鸦，朝着街巷各个方向亡命奔逃。
青石路上慌乱的脚印交错，带起的尘埃裹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白衫男子抬手轻抚枪身，龙纹在暮色中泛起猩红光晕。
下一刻，他足尖轻点跃上飞檐，白龙凤鸣枪脱手而出，在空中裂变成万千道银芒。
惨叫声自四面八方骤然炸开——逃向巷口的卫兵后背绽开红梅，扑进店铺的守卫被无形气劲钉在门板，就连躲进阴沟的鼠辈，也在凄厉的嘶喊中被枪影穿透。
残阳为这场屠戮镀上血色，城隍庙前横七竖八的尸身。
暮色将巷口染成凄冷的青灰色，徐雪灵单薄的身影在穿堂风中微微发颤。
她紧咬着下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依旧决然地张开双臂，将身后蜷缩的狐妖母子挡在绣着并蒂莲的裙摆阴影下。
那双本该灵动的杏眼此刻蒙着层水雾，却固执地瞪着前方逼近的白衣男子。
寒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青石板，那白衣男子修长的身影已融入暮色。
他随手掷出的玉瓶在空中划出银亮弧线，稳稳落在徐雪灵脚边，瓶身所刻的流云纹还带着温热。
不等她反应，白龙凤鸣枪枪尾挑起一抹残影，男子广袖翻飞间，人已掠过城隍庙飞檐，只留下衣角带起的淡淡雪松香萦绕在血腥气未散的空气中。
徐雪灵怔怔望着空荡的巷口，耳畔还回响着方才枪破虚空的锐响。
狐妖幼崽拽着她的裙角轻唤，才让她如梦初醒般弯腰拾起玉瓶。
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瓶塞缝隙渗出的药香竟比寻常疗伤药多了几分清冽。
她突然踉跄着追出两步，苍白的脸颊因急切泛起薄红："请问大侠尊姓大名！感谢你出手相救——"
暮色中的云层突然翻涌如沸，一道清朗男声自九霄之上轰然炸响，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本座名曰问筱闵！"声波化作实质的气浪，将巷口堆积的枯叶卷上半空，在夜色里旋出一道金色光弧。
徐雪灵仰头望去，只见那人白衣猎猎立于城隍庙最高的鸱吻之上，背后月轮竟似被他气势所迫，散出的清辉都染上了几分凌厉。
白龙凤鸣枪斜指苍穹，枪尖凝结的寒芒与月光交相辉映，恍若神明降世，声威震慑方圆十里。
许久过后，声线消散在渐浓的夜色里，徐雪灵攥紧玉瓶，看着月光将自己的影子拉得细长，方才那人如惊鸿般的身姿，却已深深烙进了她的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