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风卷着破碎的匾额残片掠过石径,问筱闵腰间青玉剑穗无风自动。

他俯身时广袖如流云倾泻,指尖未触到萧正阳的甲胄,却有一股柔和的灵力将其稳稳托起。

少年墨色衣摆扫过满地碎玉般的月光,眼底倒映着慕容逸风紧绷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起来吧。"声音清朗如金石相击,惊起假山上栖息的夜枭。

问筱闵转身望向慕容逸风,身后十二盏宫灯突然同时爆起幽蓝火焰,将他的轮廓勾勒成一柄出鞘的利刃。

鎏金蟒纹飞鱼服的主人瞳孔微缩——少年周身萦绕的道韵,竟让他腰间的绣春刀发出不甘的震颤。

"朝堂的浊浪,宗门的獠牙,"问筱闵抬手轻弹石桌上的酒盏,清越声响中酒水凝成冰晶,"你们尽管搅动风云。"

他垂眸看着掌心浮现的玄奥符文,那光芒将整座花园照得忽明忽暗,"当雷劫降世之时,我自会站在该站的位置。"

话音未落,紫藤架上的花串突然尽数凋零,化作漫天紫雪落满众人肩头。

慕容逸风喉间溢出一声喟叹,玄铁冠上的墨玉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在夜色中划出幽冷的弧光。

他单膝重重跪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蟒纹飞鱼服下摆扫落满地月光,"替天下苍生谢过少侠!"

话音未落,身后萧正阳已跟着拜倒,绣春刀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铮鸣,惊起栖在紫藤架上的夜枭。

园外更鼓声遥遥传来,惊破夜的寂静。慕容逸风抬头时,眼角竟泛起水光,映着灯笼的昏黄,将眼底猩红染得愈发浓烈:"自从王朝威严逐渐降低,这世道便如坠入无间地狱。百姓卖儿鬻女换不来半斗粟米,宗门豢养邪修以活人为祭......"

他攥紧拳,指节在鎏金腰牌上碾出青白痕迹,"今日得少侠应允,便是给这人间留了一线生机!"

萧正阳猛地以刀拄地,甲胄碰撞声中,他想起沧州城墙下冻僵的孩童尸体,想起江州地牢里被抽去灵骨的少年。

喉间涌上的酸涩让他声音发颤:"若能还百姓太平,卑职这条命,便算不得什么!"

夜风卷着远处传来的更声掠过,将他这句誓言揉碎在满园残花之中。

三更梆子惊破夜幕,百花香园的宫灯渐次熄灭。

问筱闵踏着满地碎玉般的月光转身,白色衣袂扫过摇曳的紫藤花影,腰间玉佩与青玉剑穗相击,发出清越鸣响。

慕容逸风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其彻底隐入浓重的夜色,才缓缓抚过飞鱼服上暗绣的十二章纹,指尖触到蟒纹凸起处,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

"传令下去,"慕容逸风翻身上马,鎏金腰牌在马鞍上撞出脆响,"让'夜枭营'即刻绘制三大宗门布防图,明日卯时前呈到我案头。"

他勒紧缰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墨色山道,"那些吃着民脂民膏的蛀虫,也该算算总账了。"

萧正阳握紧绣春刀,金属护手沁出冷汗:"大人,此次行动牵扯朝堂半数官员,还有..."话音未落便被慕容逸风抬手打断。

"别忘了陛下书房那幅《山河图》,"慕容逸风调转马头,玄铁冠上的墨玉在月光下泛着冷芒,"如今山河蒙尘,正是需要鲜血来涤荡。"

马蹄声骤然响起,十二盏绣着蟒纹的宫灯刺破夜色,如一条金色的毒蛇蜿蜒向京城方向。

而此时的无涯村,徐雪灵正倚在斑驳的木门旁张望。

看到问筱闵归来,她提着的心才落回原处,快步迎上前时,衣角扫落门楣上的蛛网:"问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屋内油灯昏黄,映着少年眼底未褪的锋芒——这场与命运的赌局,此刻才真正拉开帷幕。

徐雪灵指尖绞着粗布裙摆,竹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映得睫毛像振翅的蝶。

"外面黑灯瞎火的....."她偷瞄着问筱闵沾着夜露的衣襟,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檐下的燕,"就住一晚,我把爹以前的旧床收拾出来了。"

夜风穿过漏风的窗棂,卷着灶台残留的野菜香。

问筱闵望着少女耳尖泛起的红晕,忽然想起百花香园里慕容逸风暗藏杀意的笑。

他垂眸时,青玉剑穗正巧扫过徐雪灵递来的热茶,茶汤表面的涟漪映出对方紧张的倒影。

"好。"话音刚落,徐雪灵立刻绽开笑靥,像忽然被点亮的星子。

她转身时木簪上的流苏扫过门框,发出细微的叮咚声:"我去添些被褥!"脚步声消失在狭窄的过道后,问筱闵望着墙上摇曳的油灯影子——在这看似宁静的山村,或许才是风暴前最后的安宁。

晨曦微露时,问筱闵已踏着露水立在柴房外。

徐雪灵单足点地悬于老梨树枝头,素色襦裙随步法旋出半圆弧光,指尖凝着的淡青色灵力正沿着《素华心经》图谱游走。

忽听得"咔嚓"轻响,她分神间灵力溃散,整个人从枝头跌落,却被一道温和的风托住腰肢。

"功法重意不重形。"问筱闵收回拂袖,望着少女惊惶的眼眸,"你看这梨花瓣——"

他屈指轻弹,飘落的白花竟逆着风势旋成灵蝶状,"素华太宗讲究'以柔化刚',你运功时指尖太僵,倒像握剑的架势。"

徐雪灵脸颊飞红,低头看见自己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问筱闵走上前,温热的指尖点在她腕间劳宫穴,一股清冽灵力顺着经脉游走:"气沉丹田,意随神行......"他的声音混着晨露的凉,让少女想起昨夜山风拂过竹林的声响。

当第一缕朝阳越过山坳时,徐雪灵忽然发现,那些总也走岔的周天脉络,竟在少年指点下变得清晰如溪。

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过无涯村斑驳的土墙,问筱闵将一瓶凝气丹塞进徐雪灵掌心,粗陶瓶身还带着他体内的余温。

"慕容逸风传来密信,城西暗桩已暴露。"他抬手拂去少女发间沾着的野菊花瓣,白色广袖扫过青石台阶,惊起一片细碎的金光,"三日后酉时,我会在老槐树下等你。"

徐雪灵攥紧药瓶,看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

此后每个破晓,当第一声鸡鸣刺破薄雾,她都会在梨树下铺开泛黄的《素华心经》。

问筱闵留下的指点化作灵泉,顺着经脉汩汩流淌——指尖凝出的灵力由青转白那日,晨露突然凝成冰晶,在草叶上折射出七彩光晕。

第三日黄昏,徐雪灵站在老槐树下,感受着丹田处澎湃的灵力。

树皮上新鲜刻下的剑痕还泛着树脂清香,那是问筱闵前日清晨留下的剑意图谱。她深吸一口气,裙摆扫过满地槐花,向着暮色笼罩的城门方向迈出第一步。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天下的风暴,而她终于不再是只能仰望的看客。

城西茶楼二楼,慕容逸风将最后一张密探传来的宗门禁地图推到问筱闵面前。

鎏金烛台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阴影,映得飞鱼服上的蟒纹张牙舞爪。

"三大宗门下月初三齐聚云州议事,"慕容逸风摩挲着玄铁冠上的墨玉,"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他忽然抬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只是......"

"朝堂那边的蛀虫,萧镇抚使能牵制住?"问筱闵转动着手中茶杯,粗陶表面的裂纹在烛光下像蜿蜒的河流。

慕容逸风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奏折:"等他们看到这封弹劾三大学士的密奏,自顾不暇都来不及。"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十二盏宫灯次第亮起,将整座茶楼照得宛如白昼。

三日后,问筱闵踏着暮色回到无涯村。还未到徐家门口,便见一道白影自梨树上轻盈跃下,带起的劲风竟将满地落叶卷成漩涡。

徐雪灵落地时,指尖萦绕的灵力已凝成霜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问大哥!"她转身时,发间新换的银簪随着动作轻晃,"我昨夜引动天地灵气,冲破了炼气中期的桎梏!"

问筱闵望着少女眼底跳动的兴奋,忽然想起初见时她极力护住狐妖母子的局促模样。

他抬手探向徐雪灵丹田,磅礴而纯净的灵力顺着经脉流转,竟带着几分自己指点时的道韵。

"短短几日......"他收回手,青玉剑穗扫过少女衣袖,"看来素华太宗的功法,倒与你极是契合。"

夜风掠过竹林,带来远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距离收网之日,只剩不到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