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盏小型绢灯幽幽燃着,暖黄的光映在她骤然冷下的面容上。
她在一旁坐下,目光盯着身边那叠早已备好的衣裙,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许久,她终于伸手,绸缎从指间滑过,凉得像水。
她缓慢地解开衣带,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换上了那叠放好的衣裙。
上辈子如同噩梦般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那件事情,今晚又要重新经历一遍了……
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指,指尖嵌入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印。
袖中匕首贴着手腕,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定了神。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敛去所有锋芒。
唇角轻扬,勾勒出一抹温婉浅笑,仿佛方才的冷意从未存在。
车帘再度掀起时,夜风卷着微凉的露气拂面而来。
孟钰词朝她伸出手,掌心在月光下显得宽厚而温暖。
姜白宁抬眸,与他视线相接,他眼底映着细碎的灯火,如星河沉静。
她指尖微顿,随即轻轻将手搭了上去,任由他稳稳握住,扶着她下了马车。
“春桃。”他侧首吩咐,嗓音低沉,“过来给世子妃梳个简单的发髻。”
春桃闻言,立即从马车上取下一张雕花小凳,轻手轻脚地放在姜白宁脚边。
夜风撩动她的衣角,她低眉顺眼,声音轻柔:“世子妃请坐,奴婢为您挽发。”
姜白宁低低应了一声,缓缓坐下。
月光如水,倾泻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如缎般铺散在身后,泛着泠泠微光。
春桃执起木梳,动作极轻地梳理着,生怕扯痛她半分。
梳齿滑过发丝,沙沙细响融进夜色里。
不多时,春桃指尖灵巧地挽起一个简约却不失端庄的发髻,再用一支白玉簪轻轻固定。
她退后半步,恭敬道:“世子妃,发髻挽好了。”
姜白宁缓缓起身,夜风拂过她新挽的发,几缕碎发垂在耳际,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侧首,对春桃露出一抹浅笑,笑意虽淡,却让春桃心头一暖。
随即,她抬眸望向孟钰词,轻声道:“钰词哥哥,我们走吧。”
孟钰词唇角微扬,指尖收拢,将她纤细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里。
“好。”
夜风掠过宫道,两人的身影并肩而行,渐渐隐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夜色沉沉,宫灯摇曳,朱红的宫墙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走至宫门时,两名护卫只是略一抬眼,看清来人后便恭敬地退至两侧,沉默地放行。
他们沿着幽长的宫道向东宫走去。
青石板上,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一轻一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分明。
夜风拂过,卷起姜白宁鬓边一缕碎发,她下意识地伸手拂开,指尖却微微发颤。
孟钰词忽然间想到,她才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如今却要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同他去参加太子的生辰宴。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眼底浮现一丝担忧。
他轻声问道:“宁宁,害怕吗?”
“害怕。”她答得干脆,声音却轻得几乎消散在风中。
脚步渐渐放缓,她仰起脸,朝他轻轻一笑,眸中映着宫灯的微光,“但是有钰词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孟钰词闻言顿住脚步。
望着她那张明媚的笑容,一瞬间,他竟有些沦陷了。
月光下,他俊朗的眉目愈发深邃。
他回过神后,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宁宁,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嗯。"她轻声应道,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却在转瞬即逝间闪过一丝僵硬。
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中的冷意,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袖口中悄然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若不是她上辈子经历过了一遍,她险些又要被他这副深情模样给骗了。
再抬眸时,她眼中已恢复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
“对了,钰词哥哥,安愿不是皇兄的人吗?你为何还与她有着计划呀?”
孟钰词如实回答道:“安愿喜欢的人是太子殿下,而我想要的只有你,所以我与她便达成了共识。”
姜白宁:“那你和安愿说的计划是什么呢?”
孟钰词神色微凝,压低声音道:“我们商定的计划是让她顶替你留在太子身边。”
他顿了顿,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后才继续道:
“我事先打探过,太子将你软禁在东宫别院。平日里只要朝中无事,他便会一直待在别院。”
“所以,我们唯一能让安愿将你替换出来的时机,只有太子的生辰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太子作为生辰宴的主角,必定会出席宴席,但绝不会将你带在身边,而是会留下心腹在别院看守。”
“届时,我们只需在进入宴会前,由安愿假扮成侍女将你替换出来,让她顶替你留在别院。”
“最后我再带着你一同参加宴席,等宴席结束后,你便能顺理成章与我回永安侯府了。”
夜风忽然转急,吹得宫灯摇晃不定。
孟钰词的脸在明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认真:“这样一来,一切就回到了正轨。”
“我的妻子,就还是你。”
姜白宁静静听完,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只是你们没想到我自己打晕了侍女逃了。”
“却又因为我逃出来后,刚好遇见了你们,所以计划依旧能顺利进行,对吗?”
“没错。”孟钰词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宫正殿附近。
欢快的丝竹声渐渐清晰,夹杂着殿内宾客的谈笑风生。
明亮的灯火从殿门透出,在夜色中划出一片璀璨的光晕。
姜白宁望着那片灯火,眸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