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壁紧贴着王苍旻的脊背,寒意刺骨,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滔天巨浪。洞口透入的微光,勾勒出外面那两个身影的轮廓,也清晰地映出了他们衣袍上那片独特的浮云纹——银线织就,在黯淡的光线下依旧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悬空城!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深处。栖霞山崩塌的烟尘、师父师兄们绝望的怒吼、鲜血浸透山门石阶的黏腻……所有被强行压下的血色记忆,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冲撞着他的理智堤坝。他藏在阴影里的手死死抠进岩石缝隙,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噬骨的仇恨,几乎要破膛而出,去撕碎外面那两个悬空城的爪牙!
但他不能。
石崚兄弟最后推他坠崖时那声嘶吼犹在耳边:“活下去!苍旻!替我们……活下去!”这声音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他即将失控的躯体。他死死咬住下唇,一丝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剧痛让他混乱燃烧的思绪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活下去,变强,找到真相,摧毁悬空城!现在冲出去,不过是毫无价值的送死!
洞外,那个被称作“赵师兄”的悬空城弟子,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狞笑,目光锁定了岩壁下方草丛里那一小团微微起伏的墨色阴影。
“嘿,运气不错!这荒古秘境里还能碰上这等异种!”他舔了舔嘴唇,眼中贪婪闪烁,“带回去,剥皮抽筋,炼成法器,或是献给长老,都是大功一件!”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弯下腰,探手向草丛抓去。
草丛里,那墨色的小兽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是本能地蜷缩着,冰蓝的竖瞳半开半阖,黯淡无光,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断绝。
就在那悬空城弟子布满粗茧的手即将触碰到墨色皮毛的刹那,王苍旻动了!
他压抑住所有奔腾的杀意与灵力波动,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一个不起眼的皮囊,指尖捻出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一块在栖霞山矿脉里常见的低阶迷踪石。他体内残存的那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如同最精细的刻刀,瞬间在其内部勾勒出一个最基础、也最需要时机的幻象符纹。
“去!”王苍旻心中低喝,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
那块迷踪石无声无息地贴着地面滚出洞口几尺远,在赵奎的手即将抓住墨影玄螭的瞬间,“噗”一声轻响,石头上灰光一闪。
赵奎眼前猛地一花!原本近在咫尺的墨色小兽影像骤然扭曲、模糊,仿佛隔着翻滚的水波,位置也似乎诡异地偏移了半尺!他抓下去的手,毫无意外地落了个空,只揪住了一把湿冷的杂草。
“咦?”赵奎一愣,动作僵住,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迷惑。这感觉太奇怪了,像是眼睛被瞬间蒙蔽。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凝滞间隙,王苍旻动了!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积蓄的力量在双腿骤然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灰影,毫无征兆地从洞口阴影中射出!目标,正是那草丛中濒死的墨影玄螭!
“什么人?!”另一个悬空城弟子反应稍快,眼角瞥见人影,惊怒暴喝,腰间长剑呛啷出鞘,寒光一闪,下意识地朝着人影掠出的方向斩去!
王苍旻看也不看那斩来的剑光,人在疾冲途中,右手早已从地面抓起数块棱角尖锐的碎石!他手腕肌肉贲张,将体内最后一点能调动的灵力疯狂灌注其中,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充满力道的半弧!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沉闷的空气!灌注了灵力的碎石,速度激增,带着足以洞穿皮肉的劲力,如同几道灰黑的闪电,直射向那名拔剑弟子的面门!角度刁钻狠辣!
那弟子脸色大变!他本能的剑招斩向的是王苍旻的身体,哪料到对方竟使出这种近乎市井无赖的撒石灰般的阴招?而且这石头灌注了灵力,威力不可小觑!他急急收剑回格,剑身舞出一片银光。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火星四溅。大部分碎石被剑光磕飞,但仍有一块刁钻地穿过剑幕缝隙,“噗”地一声,狠狠砸在他的颧骨上!
“啊!”剧痛让那弟子发出一声痛呼,眼前金星乱冒,鲜血瞬间从破口处涌出。这一下虽不致命,却让他瞬间失去了追击能力。
而王苍旻,已借着这宝贵的瞬间,冲到了草丛边!他没有丝毫停顿,弯腰、探臂,动作一气呵成,左手稳稳地、轻柔地抄起了那团轻飘飘、冰冷冷的墨色小兽。入手冰凉滑腻,带着鳞片特有的坚硬触感,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墨影玄螭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动,冰蓝色的竖瞳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极其微弱地看了一眼抱住它的人,那眼神虚弱至极,却奇异地没有挣扎,反而将小小的头颅微微靠向王苍旻的手臂。
抱紧玄螭,王苍旻毫不停留,身体猛地拧转,脚尖在地面一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来时的洞窟入口倒射而回!
“混账!给我留下!”此刻,被幻象迷惑的赵奎才彻底反应过来,看到同伙捂着脸哀嚎,而那个胆大包天的偷袭者已经抱着他的“猎物”冲回了山洞,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他完全忘了什么异兽,只剩下被蝼蚁戏耍的狂怒!手中长剑灌注灵力,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一道凝练的银色剑气,如同毒蛇吐信,撕裂空气,直追王苍旻后心!
这一剑,狠辣迅疾,远超之前那弟子的随手攻击,带着引气后期修士的全力威势!剑气未至,森寒的杀意已经刺得王苍旻背心发凉!
生死关头!王苍旻瞳孔骤缩,抱着玄螭,身体在疾退中强行向侧面一扭!
“嗤啦!”
剑气几乎是擦着他的左臂外侧掠过!坚韧的粗布衣袍瞬间被割裂,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皮肤被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涌出,染红了衣袖。
剧痛让王苍旻身形微微一滞,但他咬紧牙关,借着这股冲击力,反而加速撞入了洞窟深处浓重的黑暗之中。
“追!宰了那杂碎!把东西抢回来!”赵奎咆哮着,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当先冲入洞口。另一个弟子也捂着脸,满脸是血,眼中全是怨毒,紧随其后。
洞内光线骤然昏暗。两人刚冲进来不过丈许,脚下地面那几块看似随意摆放的石子,突然亮起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毫光!一个最简单、却足以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的“绊足阵”被触发!
嗡!
一股无形的迟滞之力瞬间笼罩了洞口丈许范围。这力量对修士而言并不强,但骤然出现,足以打乱高速追击者的步伐。
“嗯?”赵奎冲在最前,只觉得脚下像是突然踩进了粘稠的泥沼,身体猛地一沉,速度骤降,差点一个趔趄。后面捂脸的弟子更是收势不及,砰地一声撞在他背上。
“该死的!有阵法!雕虫小技!”赵奎又惊又怒,体内灵力猛地一震,强行破开这微不足道的迟滞感。但这片刻的阻碍,已经足够了。
王苍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洞窟深处曲折幽暗的岔道之中,只留下急促而迅速远去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
“师兄!”捂脸弟子声音带着痛楚和惊惶。
“慌什么!他跑不远!受了伤,还抱着个累赘!”赵奎脸色铁青,眼神凶戾如狼,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这洞有古怪,小心点!分开搜!他中了我的剑气,血腥味就是最好的引子!给我一寸寸地刮,也要把他刮出来,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冰冷的杀意。
……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吞噬了王苍旻的身影。他抱着怀中冰凉的小兽,在狭窄、曲折、岔道如蛛网般的洞窟中亡命奔逃。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筋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身后留下断续的痕迹。剧烈的喘息撕扯着干涩的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身后那两个悬空城弟子如同附骨之蛆,虽然暂时被洞窟的复杂地形和黑暗阻碍,但赵奎最后那句“血腥味就是引子”如同魔咒,清晰地烙印在他耳边。他必须尽快甩开他们,找到一个能暂时喘息、处理伤口并隐匿气息的地方!
他努力回忆着那张简陋地图上描绘的线条,在黑暗中全凭记忆和直觉摸索。跌跌撞撞,脚下湿滑的苔藓和凸起的岩石几次让他险险摔倒。他尽量选择更狭窄、更向下倾斜的岔道,利用复杂的地形拉开距离。
不知奔跑了多久,身后追兵的呼喝声和脚步声似乎被重重叠叠的岩壁阻隔,变得模糊而遥远。王苍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他拐入一个异常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岩缝,又往下钻了十几丈,眼前豁然出现一个相对开阔些的小小石穴。
这里彻底隔绝了洞口透入的微光,只有岩壁深处一些散发着极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郁的泥土和矿物气息。
王苍旻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低头看向怀中。
墨影玄螭依旧安静地蜷缩着,像一团冰冷的墨玉。它身上的伤口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墨色的鳞片碎裂翻卷,露出下面粉嫩的肉和凝固的暗红血渍。冰蓝色的竖瞳紧闭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王苍旻的心沉了下去。这小兽伤势太重了,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一块相对干燥平坦的石头上。
就在这时,或许是离开了王苍旻相对温暖的怀抱,又或许是触碰石头的震动牵动了伤口,墨影玄螭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它紧闭的眼睑艰难地颤动,那条冰蓝色的竖瞳缝隙,极其缓慢地撑开了一丝。
虚弱、茫然、痛苦……种种情绪在那非人的冰冷竖瞳中一闪而过。它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转动了一下,最终,似乎被什么吸引,落在了王苍旻垂落在身侧、还在缓缓渗血的左臂伤口上。
那新鲜的、带着温热气息的血液气味,似乎刺激了它某种濒死的本能。
它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小小的、布满细密鳞片的头颅。动作轻微得如同风中残烛。然后,它伸出小小的、带着倒刺的粉嫩舌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地、试探性地舔舐在王苍旻手臂那道寸许长的伤口边缘。
“嘶……”伤口被触碰,王苍旻下意识地吸了口冷气,却没有立刻抽回手。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清凉感,顺着被舔舐的伤口悄然渗入!这感觉并非纯粹的温度变化,更像是一种微弱的、带着勃勃生机的奇异能量,如同最温和的溪流,瞬间浸润了火辣辣的伤口,甚至让手臂的刺痛都缓解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联系感”,毫无征兆地在王苍旻的心神深处浮现!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一端连着他的意识,另一端则系在了眼前这只濒死的小兽身上。他能模糊地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微弱情绪:痛苦、虚弱,以及一丝……本能的依赖和亲近?
王苍旻怔住了。他看着手臂上那道伤口,在玄螭舔舐后,鲜血似乎真的凝滞了些许。再看看那双努力睁着、倒映着微弱磷光的冰蓝竖瞳,里面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波动。
“你……”他低低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石穴中显得格外沙哑。
玄螭似乎听懂了他的声音,又或者仅仅是感受到他没有恶意,它再次极其微弱地“嘤”了一声,带着幼兽特有的稚嫩和委屈,小小的脑袋又努力地蹭了蹭王苍旻的手腕,然后彻底脱力,软软地垂了下去,竖瞳也缓缓闭上,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
这一蹭,那丝清凉感再次传来,心神的联系也清晰了一瞬。王苍旻心中一动,一个在栖霞山古籍中看过的模糊词条闪过脑海——“灵契共鸣”?难道这小兽濒死之际的本能舔舐,竟在无意间引动了某种古老的血脉契约雏形?
他不再犹豫。无论如何,这小兽救不救得活,至少此刻,它选择了自己,而自己也选择了出手。
王苍旻深吸一口气,撕拉一声,从自己本就破烂不堪的里衣下摆,用力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动作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忍着痛,动作却异常轻柔,小心翼翼地将布条缠绕在墨影玄螭身上那道最深的伤口上,尽量避开碎裂的鳞片,只做最简单的止血包扎。
接着,他探手入怀,摸索出一个同样简陋粗糙的小木瓶。这是他在栖霞山废墟里,从一位已故师兄焦黑的残躯旁找到的,里面只剩下最后三粒最低阶的“回气散”。他自己一路逃亡,消耗巨大,也只舍得吃了一粒。
此刻,他毫不犹豫地拔开木塞,倒出仅剩的两粒散发着微弱草木清香的褐色丹药。自己仰头吞下一粒,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干涸的经脉中化开,稍稍补充了些许体力。另一粒,他用指尖捻碎成细粉,小心翼翼地送到墨影玄螭紧闭的嘴边。
“小家伙,吃下去……”他用手指沾着药粉,轻轻涂抹在玄螭的唇吻处。
或许是药粉的气息刺激,又或许是那微弱的心神联系起了作用,玄螭冰凉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粉嫩的小舌头本能地伸出,一点点、艰难地舔舐着王苍旻指尖的药粉。动作缓慢而微弱,却实实在在地在吞咽。
喂完药粉,王苍旻长舒一口气,背靠着岩壁缓缓坐下,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拿出那张兽皮地图,借着岩壁苔藓极其微弱的磷光,艰难地辨认着。地图上,代表他目前位置的标记之后,一条曲折的线条延伸向更深处,指向一个标记着模糊山峰符号的区域,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疑有古阵残留,异香”。
异香?古阵?
王苍旻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有古阵残留,意味着可能有可以利用的地利,或者某种未知的风险。异香,则可能指向天材地宝,但也可能是致命陷阱。无论如何,这深处,总比待在这里坐等悬空城的人循着血腥味追上来要好!
他低头看了看蜷缩在他腿边,在回气散药力作用下,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丝,陷入沉睡的墨影玄螭。小家伙在昏睡中无意识地又往他这边蹭了蹭,冰冷光滑的鳞片贴着他温热的小腿。
“小黑……”王苍旻下意识地低语,一个简单的名字脱口而出。他伸出手,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摸了摸玄螭冰凉的小脑袋。“我们得走了,去更里面看看。”
似乎是回应他的低语,沉睡中的墨影玄螭身上,那些墨玉般的鳞片缝隙里,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泽,快得如同幻觉。
与此同时,在凡人乃至绝大多数修士都永远无法企及的、玄穹界九天罡风层之上,那亘古死寂、冰冷虚无的黑暗深处。一块巨大到无法想象、通体黝黑、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残破石碑,正无声地悬浮着。
石碑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恐怖裂痕,仿佛曾被无上伟力硬生生击碎。无数玄奥莫测、蕴含着大道至理的古老碑文,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湮灭气息的力量粗暴地抹去,只留下深深浅浅、令人心悸的空白沟壑。
然而,就在王苍旻为墨影玄螭取名“小黑”,两者之间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雏形悄然稳固的刹那——
石碑那被抹去文字的、最深的一道巨大空白沟壑深处,一点微弱到极致、却冰冷刺骨得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蓝光芒,毫无征兆地,倏然亮起!
那光芒只闪烁了一瞬,便再次隐没于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之中,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在那光芒亮起的瞬间,整个玄穹界,所有修为臻至化神巅峰、半步踏入渡劫门槛的绝顶大能,无论身处何地,闭关亦或行走,心头都莫名地、毫无缘由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他们神魂本能震颤的悸动!
九天云海之上,悬空城最高处的“观星台”内。盘膝坐在一片缓缓旋转的浩瀚星河虚影中央的“天机子”,那仿佛映照着无尽星辰、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眸,骤然睁开!
两道实质般的银白神光迸射而出,穿透层层叠叠的云海禁制,刺向无尽高远的虚空深处。他眉头紧锁,掐指如飞,身周的星河虚影剧烈震荡、明灭不定,仿佛在疯狂推演着什么。然而,除了那瞬间即逝、难以捉摸的冰冷悸动,和冥冥中似乎被触动了一丝的“天机”之弦,他一无所获。
“天机……混沌?”天机子威严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极淡的惊疑。他缓缓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顶,穿透了云海,投向那不可知、不可测的九天之外,投向那片被强行“抹去”的禁忌虚空。一种久违的、名为“失控”的阴影,悄然爬上了这位玄穹界巨擘的心头。
幽深的地穴石洞内,王苍旻对此一无所觉。他只是轻轻抱起依旧沉睡的墨影玄螭——小黑,将它小心地安置在自己胸前的衣襟内,用布条做了个简易的固定。小家伙冰凉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宁感。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指向深处的标记,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回气散的效力在缓慢恢复着他的体力。他深吸一口阴冷潮湿的空气,辨明了方向,迈开脚步,朝着石穴后方那条更加幽暗、更加曲折、斜斜深入地底深处的狭窄通道,坚定地走了进去。
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迅速吞没了他孤独而坚毅的身影。只有岩壁上零星的微光苔藓,在他经过时,映亮脚下方寸之地,又在他身后迅速重归黑暗。
前方是未知的险途,身后是致命的追兵。怀中,一只濒死的神兽幼崽正依靠着他微弱的体温和药力维系着生机。而他,王苍旻,栖霞山的遗孤,玄穹碑文残片的背负者,正一步步,踏向地图标记的、那深藏于荒古秘境谷内深处的未知之地。
石穴彻底陷入死寂。唯有岩壁深处,几不可闻的滴水声,滴答…滴答…仿佛在计算着逃亡者与猎杀者之间,那越来越近的死亡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