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他目眦尽裂地吩咐：
“找！就算把天下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朕把人找出来！”
太监正准备去安排，胤泽突然叫住了他。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苦，许久才开口叮嘱：
“别伤害她，朕要活的！”
莞贞刚从马车探出头来，闻言心里一惊，不安瞬间充斥全身。
她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心思细腻。
离开行宫后，胤泽总是闷闷不乐，看见什么新鲜玩意儿都会让侍卫送一份到行宫。
也许在胤泽看来，这是对洛琳的弥补。
然而，莞贞却明白，他心里是有洛琳的。
只是相处时间太久，琐碎的小事掩盖了真实的感情罢了。
莞贞想到这里，下定决心不能让洛琳活着。
她拉着胤泽的袖子，提醒道：
“陛下，长生之事向来为天下所不容。
“大局为重，陛下不能让洛琳活着！”
见胤泽没作声，莞贞以为说动了他，遂转头吩咐太监：
“传本宫命令，务必抓住洛琳，生死不论！”
胤泽死死地盯着莞贞，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陌生。
“皇后觉得洛琳该死吗？”
“臣妾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清。”
胤泽脸色越发阴沉，但他还想确定一下心里的想法：
“若是不考虑朕和天下，皇后觉得她该死吗？”
莞贞此刻的心思全在洛琳身上，没有多想，回答道：
“当然该死！”
“擅提和离，将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将陛下和臣妾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胤泽心里像是被巨石压住，有些喘不过气。
他印象中的莞贞单纯善良，不拘小节，知恩图报。
可如今看来，似乎一切都是假象。
胤泽记得很清楚，有一次莞贞被敌军围困于山谷，援兵难至。
她本已打算自刎，是洛琳坚持带着邙山的师兄弟没日没夜地挖通山脉，救回莞贞。
胤泽以为，若是撇开那句大局为重，莞贞会有报恩之心。
可惜，他看错了。
胤泽失望地从莞贞掌心抽出袖子，再没看她一眼，只吩咐太监：
“送皇后回宫。”
“还有，不许伤害洛琳一根头发！”
5
行宫地下的商周大墓比我想象中更为复杂。
我凭借着一把洛陽铲和坚定的复仇信念，艰难地闯过了八卦困龙阵。
在九重凝棺中找到了出路，却在即将成功之际遭遇了尸蹩群。
本以为将命丧于此，却突然看见前方亮起了火光。
来人我认得，是邙山的搬山道人江林枫。
我正想问他为何在此，江林枫却一把将我扛起。
“不用多说，是小主人让我来接应你的。”
再次醒来时，身边是夏至焦急的面容。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夏至了！”
“放心吧，我没事。”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看向一旁的江林枫。
“劳烦江师兄带我去见你家小主人。”
江林枫让我继续躺下，“先养好身体吧。”
“邙山摸金一派如今只有你一个了，我可不希望咱们邙山的摸金校尉绝迹。”
“你放心，夏至都告诉我们了，小主人已经下令掘了春秋墓，你的师兄弟们都已经安葬好了。”我感激得泪流不止。
在邙山时，摸金校尉和搬山道人两派争斗不休，谁也不肯相让。
从前我和江林枫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恨不得立刻分出胜负。
然而如今，救我于危难、让师兄弟们入土为安的，竟然是我的死敌们。
第一次见到我如此脆弱，江林枫吓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
“洛，洛琳，你可是邙山一霸啊，哭什么哭啊......”
我忍不住破涕为笑。
“还不是被你气的，搬山这么多人打盗洞，还没我一个摸金的快......”
江林枫气得咬牙切齿。
“你你你，你嘴上淬毒了吗？”
我想起正事，也不再逗他，严肃地说：
“我真的没事，先带我见见你家小主人吧。”“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给他。”
江林枫面露悲戚，长叹一口气道：
“小主人当年伤了根本，身子一直不好。”
“安排我去接应你之后，就陷入了昏迷，至今还没醒......”
我掏出锦盒道：
“放心吧，我能救他。”
三天后，昏迷的少年终于苏醒过来。
我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头：
“民女有罪，请皇孙殿下责罚！”
眼前的人是胤询，先皇太子的嫡长子。
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死在了胤泽剑下，而我是其帮凶。
胤询颤颤巍巍地起身扶起我，“洛琳姐姐，不怪你。”
“我祖父在位时，以残暴治国，就算不是胤泽，也会有别人。”
“再说了，当初要不是你背着胤泽放走我，我哪能活到今天......”
五年前，胤询被胤泽所掳，我闲暇时与他多聊了两句。
也是那时我发现，天子虽残暴，这皇孙却是个极为善良的人。
于是我制造了一场火灾，趁乱放走了胤询。
不过当时只是出于心软，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并肩作战。
见我出神，胤询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洛琳姐姐，我能问问你给我吃了什么吗？”
我笑着回答：“血尸的眼珠子......”
胤询本就体弱，闻言差点晕过去。
我赶紧扶住他，也不敢再逗他，解释道：
“殿下放心，虽是从血尸眼眶里取出的，但并非眼珠子。”
胤询忍住想吐的冲动，皱眉问：
“洛琳姐姐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
“还魂丹......”
6
没错，当初在春秋大墓中，我们发现的正是两颗还魂丹。
九棺养尸阵的阵眼处，有一口玄铁黑棺，其中的血尸双眼被挖去，替换为两颗还魂丹。
大家都以为九棺养尸阵所养的是那具血尸，实则不然，真正被养的其实是这两颗还魂丹。
我逃出墓道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给了胤泽一颗还魂丹。
本打算等伤愈后再将另一颗交给他。
未曾想却意外揭开了真相，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救了胤询。
胤询的身体日渐康复，半年后已完全痊愈，体质较之前强健数倍。
他暗中召集旧部，准备与胤泽决一死战。
我不想再卷入这些天下纷争，胤泽也未勉强，将我安置在一处极为安全的山谷中。
我和夏至相依为命，每日不过是种种花草，喂喂小动物。
来得最频繁的便是江林枫。
有时他给我们送些东西，有时仅仅是来蹭饭、聊天。
那天，我和夏至正在岩石上晒太阳，江林枫提着枣花糕来了。
看着他贼眉鼠眼地不停偷瞄我，我笑道：
“有话直说，憋着不难受吗？”
江林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后直截了当地问：
“胤泽若是要接你回去当皇后，你去吗？”
我白了他一眼，反讽道：
“我脑子有病吗？好马都不吃回头草，你觉得我连马都不如？”
话音刚落，我意识到不对劲，紧盯着江林枫追问：
“什么意思？为何突然问这个？”
江林枫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躺在岩石上，漫不经心地解释：
“胤泽找了个借口废了莞贞的后位，将她贬入冷宫。”
“坊间传闻，是因为莞贞阻挠他寻你，甚至还安排了人要暗杀你。”
我自顾自地啃着枣花糕，情绪毫无波动。
江林枫转身盯着我，好奇地问：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万一是真的呢？”
我将枣花糕塞进江林枫嘴里，堵住了他的话：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不过，我还真想去找他一趟。”
江林枫冷哼一声，含糊不清地说：
“你看，你还是舍不得吧？”
“屁！”我反驳道。
“我是想拿回爷爷的摸金符！”
江林枫咽下枣花糕，拍拍我的肩膀：
“如果是这事儿，你大可放心。”
“小殿下已经答应我了，等大功告成的那天，一定帮你拿回来。”
我好奇地追问：
“说到大功告成，小殿下那边怎么一直没动静？是不是缺军饷？
你帮我转告小殿下，若军饷不足，我可以帮忙想办法。”
江林枫扭头看我，摇头道：“又想去倒斗换军饷？”
我摊摊手，无奈地说：
“就这么一门手艺，还能怎么办？”
“好了，以后就金盆洗手吧。”
江林枫劝道：
“我跟小殿下提过。”
“他的意思是，倒斗既损阴德又太危险，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大业而葬送他人性命。”
“小殿下仁德，追随者越来越多，想扳倒胤泽其实胜算很大。”
“只是他不愿百姓受苦，想找个牺牲最小的办法。”
我感念胤询的仁德，突然想到一个解燃眉之急的办法：
“江师兄，你刚刚说胤泽在找我？”
“嗯，怎么了？”
“那就把我的位置暴露给他吧。”
7
胤泽率领军队围困山谷之际，我正全神贯注地在河中捉鱼。
他见状，不忍打扰，便在岸边静立良久。
直到我捕获一条鲫鱼，才听到他轻声唤道：
“琳儿，好久不见......”
他声音微颤，“我，我好想你......”
我未作回应，自顾自地生起火堆，随后才招呼他：
“烤鱼吃吗？”
他受宠若惊地跑至我身旁，从我手中接过鱼。
“你歇会儿，我来烤。”
我们并肩分食烤鱼，仿佛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从未发生。
待到月色昏暗，木柴燃尽，他才终于开口：
“琳儿，是我错了。”
他语气沉重。
“我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莞贞，直到你离去后......”
他顿了顿，“我才意识到她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好。
相反，我心里总是不自觉地拿她与你对比。”
他目光深邃。
“慢慢地，我才发现，我所有的喜好都是以你为标准......”
我翘起腿，仰望皎洁的月光，漫不经心地反问：
“所以呢？”胤泽递给我一枚摸金符。”
“我把爷爷的东西带回来了。”他眼中满是恳切。
“琳儿，可不可以最后一次原谅我？”
“长生孤苦，我想有你陪伴......”
我心中早已释然，对胤泽的话既无喜亦无悲。
“胤泽，目睹挚爱之人离去，是长生的代价，也是你的代价，你应当学会接受。”
胤泽仍不死心。
“琳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即便踏平山川，我也会为你寻得还魂丹。”
我不想再与他多言，起身欲回屋。
胤泽正欲追赶，四周山头骤然响起喧闹声。
他望向缓缓逼近的身影，强作镇定。
“胤询，你真有本事，竟能追踪至此！”
“胤泽，你的人马已尽数伏诛，束手就擒吧！”
胤泽冷笑，“你杀得了我的人，却杀不了我。”
还魂丹能令人不老不死，血肉再生，故而他并不惧怕死亡。
他拔剑直冲胤询而来，我迅速挡在胤询面前。
胤泽眼中满是痛楚，难以置信地问我：
“琳儿，你要保护这个陌生人？”
我平静回应。
“对我而言，你胤泽才是最陌生的人。”
“况且，是我恳请殿下引你前来，岂会放你离开？”
胤泽为避免伤及我，最终被生擒。
喧闹的山谷重归宁静。
胤询心有余悸地责备我：
“洛琳姐姐，我服下还魂丹，死不了。”
“你不必为我冒险，若他真的丧心病狂，伤到你怎么办？”
我望着胤询稚嫩却坚定的面庞，心中欣慰又带些许担忧。
“殿下，民女深知您待人真诚，毫无欺瞒。”
“但今日需提醒您，今后切莫让任何人知晓还魂丹之事。”
“人生不过七八十载，长生本就违背天道。”
“无论善恶，总会招致非议。”
“殿下欲成千古明君，须得保护好自己......”
胤询乖巧点头。
“洛琳姐姐的教诲，我铭记在心。”
“不过姐姐有一点说错了，我从未想过要做千古之君。”
“朝代更迭旨在让贤能者上位，推动天下日益昌盛。”
“若我独占皇位，难以实现革新思变。”
“我讨伐胤泽，只为竭力稳固这摇摇欲坠的江山，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
“对我而言，还魂丹的唯一益处，便是能让我有足够时间为苍生择选明主。”
我心中震撼不已。
胤泽重生后，一心只想稳固朝堂，将权势紧握手中。
因此，我误以为所有君王皆如此。
我好奇地问胤询：“待殿下寻得明主，有何打算？”
“我早已规划妥当，欲成为一名夫子。”
“唯有读书方能明理，若世人皆明理，天下自会愈发繁荣......”
胤询登基后，将胤泽留下的古董玉器尽数变卖，所得银两分文未留，全部用于安抚百姓。
他不拘一格，广纳贤才，士农工商各领域皆有杰出之士。
在众人共同努力下，新朝日益繁荣昌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