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的淤青还没消退,陈怂就被王大麻子从牢房里拽了出来。粗糙的麻绳勒进他胳膊上的旧伤,疼得他眼前发黑,却不敢吱声 —— 经过苏骂骂的事,他总算明白,在这文狱里,疼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今天算你小子走大运。” 王大麻子把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扔给他,钥匙链上挂着块生锈的铁牌,刻着 “账房” 两个字,“李瘸子昨儿算账时晕过去了,典狱长让你去顶班 —— 要是算错一个数,老子扒了你的皮!”
陈怂攥着冰凉的钥匙,手心的汗瞬间把铁牌浸湿了。算账?他穿越前是学编剧的,数学成绩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连个税都算不明白,现在却要管牢里的账?
“我…… 我不会……” 他想把钥匙还回去,手指刚碰到王大麻子的袖口,就被对方狠狠甩开。
“不会也得会!” 王大麻子抬脚踹在他膝盖后窝,“这是典狱长的命令,你想抗旨?”
陈怂踉跄着跪倒在地,钥匙链在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王大麻子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苏骂骂倒下去前的笑容 —— 原来这就是她留给他的 “生路”?让他去算那些注定算不清的账?
账房在值班室隔壁,是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墙角堆着半人高的账册,纸页发黄发脆,一翻就簌簌掉渣。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墨水味,桌案上摆着个掉漆的算盘,算珠上还沾着暗红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新来的?” 一个瘸腿的老狱卒坐在门槛上,正用布擦拭着拐杖上的铜头,“李瘸子就是我。”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怂,“听说你会写字?”
陈怂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玉佩 —— 苏骂骂留下的那块,自从那天清晨浮现出地图,就变得温热起来,像块贴着皮肤的暖玉。
“那就好。” 李瘸子把一本厚厚的账册推到他面前,“把上个月的牢饭账对对,尤其是米粮 —— 上面说拨了三百石,你数数仓库里的实际数目。”
陈怂翻开账册,墨迹淋漓的 “三百石米” 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疼。他拿着钥匙去仓库盘点时,心一点点沉下去 —— 仓库角落里只堆着寥寥几袋米,袋口的封条早就被撕开,里面的米少得可怜,加起来撑死了一百石。
两百石米凭空消失了?
【叮 —— 检测到明显数据异常,触发隐藏任务】
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响起,陈怂吓了一跳,手里的算盘 “啪嗒” 掉在地上,算珠滚得满地都是。
【隐藏任务:用算学编童谣揭露贪腐,安全值 80%。任务奖励:文气点 + 50,解锁 “数字锐化” 技能】
陈怂的心脏狂跳起来。用算学编童谣?这比谐音梗还离谱!可安全值 80%…… 是目前为止系统给出的最高安全值。他捡起地上的算盘,算珠被手心的汗浸湿,滑溜溜的捏不住。
“数字也是刀……” 杜铁骨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陈怂看着账册上的 “三百石”,又看了看仓库里的空麻袋,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 苏骂骂的血,老儒生的舌头,还有他自己碎裂的牙齿,难道不该算笔账吗?
他抱着账册回到账房时,李瘸子已经不见了,桌案上多了杯尚有余温的茶。陈怂盯着那杯茶,突然想起杜铁骨昨天来巡查时说的话:“文道不止诗词。当年有个算师,用‘鸡兔同笼’算出国库亏空,结果被割了舌头。”
当时他没明白,现在看着账册上悬殊的数字,突然懂了 —— 数字太诚实了,诚实到容不下半点谎言,所以才会被砍舌头。
陈怂握紧算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试着在纸上写算式:三百减一百等于二百,二百石米等于多少银子?够多少囚犯吃多久?这些数字像活过来似的,在纸上跳跃,渐渐连成句子。
“鸡兔同笼共四十五,陛下占股三十整……”
他念出这句时,手心的玉佩突然发烫。这句童谣里,“鸡兔” 暗指官员和狱卒,“四十五” 是上个月的天数,“陛下占股三十” 则藏着 “三成贪墨” 的意思 —— 既用了鸡兔同笼的算学题,又没直接点名,应该…… 安全吧?
傍晚给牢房送饭时,陈怂看见个打杂的小牢卒,大概十三四岁,还没长喉结,说话奶声奶气的。这孩子总被其他狱卒欺负,上次陈怂被踹时,他偷偷塞过块干净的布。
“小柱子,教你句童谣要不要?” 陈怂蹲下身,把写着句子的纸条递给他,“学会了,我把今天的窝头分你一半。”
小柱子犹豫了一下,接过纸条念了两遍,眼睛亮了:“这好玩!像算术题!” 他蹦蹦跳跳地跑开,很快,走廊里就回荡起他奶声奶气的吟唱:“鸡兔同笼共四十五,陛下占股三十整……”
陈怂躲在账房里听着,手心全是汗。第一遍唱完,没什么动静;第二遍唱到一半,走廊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谁在唱这丧门星调子!”
暴怒的吼声炸响,陈怂吓得钻进桌子底下。他看见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冲进来,为首的是个胖得像球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个算盘,算盘珠子锃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是你教的?” 胖男人揪住小柱子的衣领,孩子吓得直哭,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账房。
陈怂被拖出来时,还紧紧攥着那本账册。胖男人一把抢过账册,看见上面的算式,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敢影射陛下贪墨?给我往死里打!”
算盘砸在头上时,陈怂听见了自己头骨嗡鸣的声音。他抱着头蜷缩在地,无数只脚踹在他身上,肋骨的旧伤被踢得裂开,疼得他几乎窒息。混乱中,他感觉有人用算盘珠子塞进他嘴里,硬要撬开他的嘴,像是要割他的舌头 ——
“让你用数字骂人!让你算!”
牙齿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血腥味灌满了口腔。陈怂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中,他感觉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个温热的东西,是那块 “文气盾” 玉佩!玉佩一碰到舌尖,就化作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
奇迹发生了。
散落在地上的账册突然自己翻动起来,上面的数字像活鱼般跳动。“一百石” 旁边自动浮现出 “贪墨二百石” 的红字,每个字都像用鲜血写就,还标红了一串经手人姓名,第一个就是 “张启山”。
陈怂的瞳孔骤然收缩。张启山?那个明天要来巡查的刑部侍郎?
剧痛像潮水般涌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陈怂发现自己躺在牢房的稻草堆里,嘴里还残留着玉佩的清凉味。肋骨和头骨的疼减轻了很多,像是被什么东西护住了。他摸了摸嘴角,没有血,牙齿也好好的 —— 难道刚才的一切是梦?
身边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陈怂低头一看,草堆里多了本线装的《九章算术》,书页边缘有些烧焦的痕迹,像是从火里抢救出来的。他翻开扉页,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字:“第九层的人,也爱用算盘算账。”
第九层…… 又是第九层!
陈怂猛地抬头,铁栏杆外的走廊空无一人,却传来沉重的锁链拖地声,“哗啦 —— 哗啦 ——”,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向地牢深处。那声音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血痕,从他的牢房门口一直延伸到黑暗里。
他抓起那本《九章算术》,手指抚过扉页上的字迹。这是谁留下的?是苏骂骂?还是第九层的 “同类”?
桌案上的算盘突然自己动了起来,算珠噼里啪啦地跳动,组成一串数字:30-7=23。
陈怂的心脏漏跳一拍。30 天刑期,已经过去 7 天了,还剩 23 天。
这串数字是警告,还是提示?
远处的地牢深处传来隐约的算盘声,像是有人在用算珠敲打摩斯密码。陈怂握紧怀里的账册,上面的红字 “贪墨二百石” 还在隐隐发烫。他突然明白,苏骂骂留下的不只是半张地图,还有这块能让数字显形的玉佩 ——
原来数学真的能当刀用,只是这把刀太沉,沉到需要用骨头来磨。
走廊里的血痕渐渐干涸,变成深褐色,像账册上凝固的墨迹。陈怂把《九章算术》藏进稻草堆,摸出那把被汗浸湿的算盘。算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试着拨动算珠,算出自己还能挨多少顿打,还能流多少血,才能撑到第 30 天。
答案是未知数。
但当他的指尖触到 “200” 这个数字时,算珠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像刀出鞘的声音。陈怂的眼前闪过苏骂骂染血的手帕,李瘸子消失的拐杖,还有那两百石凭空消失的米 ——
这些账,总得有人算清楚。
锁链拖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门外。陈怂迅速躺回草堆,闭上眼睛,耳边却清晰地听见有人在低声数数:“一、二、三……”,那声音粗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
他知道,那些靠数字贪墨的人,开始害怕了。而害怕,往往是反抗的开始。
算珠在黑暗中轻轻跳动,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陈怂攥紧了算盘,指甲深深嵌进算珠的凹槽里,那里还残留着他的血迹 —— 这一次,他要让这些血,都算在该算的账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