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在昏迷的时候是不会做梦的。
这是李初七前世为数不多的医学经验。
前世的自己在大学时身患怪病——嗜睡,病发时,无论何时何地,一概倒头就睡。
就在两年前一次病发入睡后时,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李初七起初以为是梦,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个梦中醒来。
这里有庙堂,有江湖,有快意恩仇,也有红尘旖旎。
但对自己来说,这些还没有大学食堂里十块钱一份的黄焖鸡有吸引力。
所幸的是,家中还算殷实,父亲是乡中有名的富商,母亲也是江南名家之后。
只是母亲自去年年前便被一纸休书送回了江南,李初七甚至未曾谋面。
如果是这样一直混吃等死也不错,可好景不长,父亲突然失踪。
原本的亲朋好友一下变成了饿虎豺狼。
他们似乎早有预谋的掏出了李家欠款的收据,上面官印,手印都在,做不了假。
仅一个月,院落便空空荡荡,李初七知道这背后定有人在操控一切。
否则哪怕家道中落也不至于如此之快。
又两个月后,家中唯一老仆身染重病,与世长辞。
李初七虽然穿越而来,但这老仆毕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待他的人。
于是将院落低价卖掉,搬入了乡后的茅草房,用钱葬了老仆。
伤心之余自己打算拜师学艺,一是有本领傍身,二是伺机寻找查清真相的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当时镇上来了一个算命人,背后一把桃木剑,左手一纯铜摇铃铛,右手擎着一面竖旗,上写:问卜乾坤。
这算命人自称扶摇道人,慈眉善目,一缕白色长须,长得确是仙风道骨,颇有几分高人之姿。
当时正有地痞闹事,老道只出一剑就将其中一人击倒在地。
其余几人吓破了胆,纷纷作鸟兽散。
李初七心想,自己这也算是地狱开局,根据一般的穿越桥段,自然是“有腿抱腿,无腿抱头”。
于是死皮赖脸的拜老道为师,
最后就连什么“初七飘零半生,未遇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不对不对,拜为师父。”都出来了。
还将自己卖房剩下的银钱一并当了拜师礼。
老道见李初七脸皮和钱袋子着实厚,便收下了这个徒弟。
还送给他一柄唐刀样式的木刀,刀身又直又长,只在刀尖处与剑作出区分。
之后教了李初七一式出刀法。
李初七见老道出刀之时风声阵阵,这一式干脆利落,颇有几分晴空落雷的味道,正是当时击晕地痞的那一式。
不同的只是老道用的是桃木剑,现在则是木刀。
李初七不由得暗暗欣喜,心想这老道是有真功夫的。
于是苦练了三天,自以为将这一式琢磨透了,又去向老道请教第二式。
没想到老道只是冲他摆摆手,告诉他一句:贪多嚼不烂。
又三日后,李初七再去找老道请教,却仍只得到一句:“你还差得远呢,这一式的精妙你远远没有领悟到。”
于是李初七苦心思索起来,连做梦都在琢磨这一式。
半月后对老道说:“师父,我真的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式”。
老道面色一沉,说道:“学武最忌讳的就是冒进,你以为你掌握了,其实还远远不够。”
李初七虽心有不忿,但还是默默到一旁练习。
一日,李初七正于河边练刀,远远望见老道从镇上打酒回来,在河对岸被几个地痞围住。
正是之前那闹事的地痞,这次找来了城中的一位帮手,回来找场子。
那人正是刘哲,与李初七同乡,原本只是城中武馆的一位学徒。
李初七家里出事后,刘哲居然有了新机缘,被兵马司的许统领看中,教习了官家内功《契合功》。
这内功说不上高深,但胜在扎实稳当,一般也只有官府中人才有资格修习。
李初七没有贸然过去,因为他觉得老道师父自己绰绰有余,毕竟刘哲满打满算修习内功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
咱师傅看着可都是快入土的老头儿了!
刘哲啊,刘哲,你拿什么和我内力精纯的师傅斗!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李初七傻了眼。
只见老道施展出那一式后确实气势非凡,却不料刘哲以进为退,枪身一横。
硬生生的将老道的桃木剑拨开,然后用肩膀将老道撞倒在地。
接着众地痞一拥而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等李初七反应过来,跑到对岸帮忙的时候,刘哲已经携众地痞大笑着走远了。
走前还不忘每人在老道身上吐一口痰。
李初七跑到对岸时,人已没了影儿。
“你只会这一式?”李初七扶起老道。
老道一愣,随即涨红了脸,喝道:“你懂个屁!为师精研世间剑法,会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那你怎会连刚练武的人都打不过?”
老道拍了拍身上的土,小声嘟囔道:“为师只是说会,又没说自己练成了。”
见李初七似有怒色,老道又正色道:“你现在练的这一式刀法,乃是我毕生所学集大成者。”
“人生于天地间,做人做事都要顺应天地造化,这一式刀法也是。”
“刀法虽然是同一式,但是天有阴晴雨雪,时有风雨雷电,人也有喜怒哀乐,在不同的情境下施展起来定有不同,所以它既是一式,也是千万式!”
李初七似有所悟,不经意间又瞥见老道偷偷舒了一口气,心里又不禁疑惑起来。
老道已经抖落了身上的土,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去,扭头对李初七喝道:“你不信?你不信就好好练下去!看看老道我所言虚不虚!只有一件事,练成之前,不要去丢人现眼!”
李初七没法,此时的老道的话就是他唯一的稻草。
他已无人可信,无路可走。
李初七只能勤学不辍,老道却用他的拜师钱,每日只是饮酒吃食,连算命的竖旗都落了灰。
从莺啼燕语到烁玉流金。
从落叶萧瑟到白雪皑皑。
转眼就是一年。
李初七一年只练这一式,出刀之时已暗和天象,晴时出刀如光,阴时扬刀似水,起风时刀隐于空,落雨时又似雷电裹于刀身。
只是别人练武,身子骨都是越练越硬朗,李初七反倒是体力越来越差,走两三里路都会气喘吁吁。
又一日,他去镇上为老道打酒,又遇到了刘哲,这天他轮休不当值,正和几个地痞在镇上闲逛。
刘哲见到李初七就出言嘲讽道:“当初的小少爷怎么成了打酒的童子?哎呀呀,你还不知道吧,我父亲已经上颖儿家提亲了”
刘哲口中的颖儿正是镇上的另一富商,贾老板的女儿,名为贾颖,生的清秀俊俏,与李初七也算是青梅竹马。
李初七在穿越到这副身体前,这身体的原主人可谓是不折不扣的舔王。
每天都变着法子的讨好贾颖,但人家的态度却一直不冷不热的。
直到李初七穿越而来,没多久家里就发生变故,与她的关系自然就断了。
李初七本记着老道的话,寻思着自己这功夫也不知道练没练成,想着暂时先忍下这口气。
却不料一个地痞急于讨好刘哲,上来就要动手寻衅。
李初七心里冷冷一笑,再一想到自己练刀时的刀威已经如此了,何不今日就试试手?于是不由得将手伸向腰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李初七刀式刚出,不料被刘哲劈手夺下木刀。
紧接着被众人按倒在地,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身上。
那天的李初七被揍的比当初的老道还惨,要不是同乡老人及时路过劝阻,身上也免不了几口浓痰。
李初七拎着木刀,满身淤青的回到破屋,老道正在熟睡,他将打来的酒轻轻放到桌上。
转身刚走两步,似乎又想到什么,又折回来将自己平时砍柴攒的几两碎银轻放在老道枕边。
最后将木刀倚靠在门后。
漫步到河边,想想自己两世为人,这一世真是将穿越者的面子都丢光了。
李初七心如死灰,望着滚滚河水,心中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