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挂了电话,顾昭昭怔怔的站在医院门口,满脸茫然。

"顾昭昭!"马尾辫女孩风风火火撞入视线,用力推了她一把,"我回报社取相机,你先去火车站!"

说罢,不等顾昭昭反应,女孩就朝着医院门口飞奔而去,瞬间没了踪影。

她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救星消失在眼前,别无选择,只能拎着帆布包独自走出医院。

此时,外面的世界已经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马路上行人匆匆,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顾昭昭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找到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绿皮公交车缓缓行驶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柴油味弥漫在整个车厢内,呛得顾昭昭眼眶发酸。她紧紧地抓着扶手,随着车身的颠簸而摇晃。

车窗外,穿蓝布工装的行人匆匆掠过,电线杆上崭新的标语刺得她眼眶发疼。“严打一切牛鬼蛇神,维护社会长治久安”几个猩红大字,在余晖下像凝固的血迹。

顾昭昭心里一阵发紧,她憋着一口气,艰难的挤到车窗的位置,打开了窗户,想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公交车上大爷的收音机里放着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滋啦啦的杂音响彻在拥挤吵闹的车厢里,吵的人心烦意乱。

终于到了站,顾昭昭连忙跳下车,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到了火车站的事故现场。

她来得很晚,好不容易到了火车站大厅的时候,周围都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数十个记者扛着沉重的胶片机和镁光灯,你推我抢,仿佛扑向肉食的饿狼,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警察同志,我是青钢报的记者,你能不能说说这次爆炸案的伤亡情况如何?”

“张队长,我听说这次爆炸案是之前越狱的罪犯团体策划的,请问是这样吗?”

“张队长,本案还是由刑侦科的足迹侦查专家江灼来负责案件的侦破是吗?”

顾昭昭看着眼前这场景,手里拎着轻飘飘的帆布包,心里忍不住哀嚎出声:“不是,那个什么主管做个人吧!让她一个伤员过来抢头条新闻,人家报社带的是一米八壮汉和专业的拍摄设备,她只有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凭什么跟人家抢头条?”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知道自己不能空手而归。

不只是为了保住饭碗,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如果第一天就失败,她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作为一个有着多年文字工作经验的现代社畜,顾昭昭明确知道一个道理:在职场上,千万不要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做竞争!

顾昭昭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今天穿的是工装裤,宽松方便,口袋又多,女生穿这样的裤子多是为了方便携带东西,顾昭昭一通摸索,终于从裤兜里又找到了两样装备,记者工作证和一支黑色的录音笔。

顾昭昭小心环顾四周,哈城火车站有好几个进站口,但是根据车站工作人员疏散人群的方向,她大概能猜出,事故发生的地点应该是在7号站台。

趁着人群喧闹、记者们争相采访警方的间隙,她悄悄绕到侧边的小楼梯口,顺着台阶摸上了站台二楼。

这里是事发地点之一,警戒尚未完全封闭,她猫着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

哈城站爆炸案就发生在哈城开往北平的1333号车次,透过二楼窗户还能看到火车残骸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焦黑的碎片残肢散落一地,只是远远看着,就能想象那场惨烈的爆炸。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铁锈混杂的味道,像是烧红的铁锅溅上了血水。

站台外,几十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列队而立,神情肃穆。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穿梭其间,脚步急促,偶尔有担架被匆匆抬过,布单下露出半截焦黑的肢体,撕心裂肺的哀嚎与哭喊充斥了整个站台,撕扯着每一个旁观者的神经。

顾昭昭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快速扫视四周。警戒线内全是荷枪实弹的武警,根本无法靠近,必须另辟蹊径寻找新闻线索。

很快,人群中一抹蓝灰色涤纶西装的女人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个中年女人袖口沾着黑灰,走路的姿态带着职业性的干练,很可能就是这趟列车的乘务员。

顾昭昭放轻脚步跟在女人身后,见人走进了相对冷清的清洁站,顾昭昭立刻上前:“你好,我是哈城日报的记者,请问您是1333号车次的乘务员吗?”

那女子满脸警惕地瞪着她,举起扫帚作势要驱赶她:“你谁啊?警察同志说了,这儿不让旁人靠近!”

顾昭昭忙不迭掏出记者证,满脸诚挚:“大姐你看,这是我的记者证,专门来采访哈城站爆炸案的。你想,如果没有刑侦队张队长点头,我哪能进得来这被封锁的地儿?”

女子定睛瞅了瞅她的记者证,眼中的疑虑渐消,她放下扫帚,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是俺误会了,俺叫王翠花,就是这趟车的乘务员,你想问啥尽管说。”

“王姐,爆炸发生时您在现场吗?当时具体什么情况?”

顾昭昭一边问,一边悄悄按下录音笔,同时紧握钢笔,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着。

王翠花有些紧张的搓着衣角,操着浓重的方言向她描述着当时的情景:“俺就听见先是‘滋滋’地一阵冒烟,还没反应过来,就‘轰’地一声巨响,那声音可大了,震得俺这耳朵到现在还嗡嗡响呢......”。

眼看着这场采访到了尾声,顾昭昭别在腰间的传呼机毫无征兆地发烫,嗡嗡震动起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将传呼机拿在手中,只见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顾昭昭,我到火车站了,你在哪?”

......

有惊无险的完成了火车站爆炸案的采访,顾昭昭跟着马尾辫女孩回到了报社。

推开办公室的门,油墨的清香与印刷机的轰鸣声扑面而来。

报社同事们埋头在堆满稿纸的办公桌前,蓝黑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墙上的伟人画像和“大干快上,建设四化”的标语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顾昭昭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幕,双脚似有千斤重,迟迟迈不动步。

此时,她的心里已经是泪流满面,救命啊,谁能告诉她,她的工位究竟在哪啊!

恰在此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深色凝重的走进办公室,他“啪”地一声将一份油墨未干的报纸拍在桌上,不满的扫视了一圈办公室的众人,厉声呵斥道:“都看看人家的深度报道,咱们也得加把劲,不能落后!”

话落,他的目光落在门口局促不安的顾昭昭身上,瞬间火冒三丈:“顾昭昭,让你去采访火车站爆炸案,你倒好,又偷奸耍滑,这么早就溜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