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坤坤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站在城中村的巷口,看着墙上贴满的“日结”小广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包里只有一套换洗衣物、一本被翻烂的旧笔记,以及他这三个月来唯一的“成果”——一副远超常人的身板。

三个月的山林(或者说,郊区出租屋)修炼,耗尽了他工作五年攒下的所有积蓄。最后一锅药汁熬完时,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终于意识到,就算肉身强度达到了常人两倍,也不能靠吸风饮露活着。那个指引他的意识在他达到瓶颈后便沉寂下去,仿佛完成了阶段性任务,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最现实的问题:吃饭、交房租。

他试过投简历,面试过几家公司。坐在光洁如镜的会议室里,听着HR谈论KPI和团队协作,坤坤只觉得恍如隔世。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办公室键盘敲击的声响,能闻到HR身上廉价香水混合着咖啡的味道,这些曾经习以为常的细节,如今却像细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更重要的是,当HR说出“月薪八千,月底发薪”时,他胃里一阵翻腾——他已经无法忍受那种被时间和数字捆绑的感觉,哪怕只是想象一下要等三十天才能拿到劳动报酬,都让他感到窒息。

“算了,不找正经工作了。”坤坤走出写字楼,阳光有些刺眼,“找日结的活,干一天拿一天钱,自由。”

他打开招聘软件,筛选出“日结”“兼职”的标签。跳出的大多是发传单、服务员、搬运工之类的活。他没多想,拨通了一个工地招杂工的电话。

“能干重活吗?扛钢管,搬水泥,一天两百,干得好加钱,日结!”电话那头是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能。”坤坤简洁地回答。

工地在城市新区,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坤坤到的时候,工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看起来不算特别壮硕,但身形匀称,眼神沉稳,不像游手好闲之辈,便丢给他一副手套:“先试试,搬砖,把那边的红砖搬到三楼,手推车自己推。”

其他工人见来了个新人,大多懒得理会,各干各的活。坤坤拿起一块红砖,只觉得轻飘飘的——这玩意儿大概五斤重,他现在一只手轻松能拎起十块。他没声张,默默地装满一推车砖,大概有两百来块,一千斤出头。他双手握住车把,腰腹微微发力,推车像装了轮子似的,毫不费力地就往楼梯口走。

工地上的楼梯还是临时搭建的铁架子,又陡又晃。别的工人推半车砖上去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坤坤推着满车砖,脚步平稳,呼吸均匀,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扶了一下差点摔倒的工友。

一来一回,别人一趟的时间,他能干两趟。一个上午过去,他堆在三楼的砖,比其他三个工人加起来还多。

中午吃饭时,工头端着饭盒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可以啊!以前干过?”

“没有。”坤坤扒着饭,工地的盒饭油水足,他现在食量比以前大了一倍多。

“天生力气大?”工头啧啧称奇,“行,下午跟我去扛钢管,那活儿更挣钱,一天给你三百。”

坤坤点点头。下午的钢管,每根长六米,重百十来斤,需要两个人抬。坤坤嫌麻烦,直接一个人扛起一根,健步如飞地往指定地点送。其他工人看得目瞪口呆,纷纷议论:“这小子是练过吧?”“我的天,这力气赶上两头牛了!”

工头看得眉开眼笑,当天晚上结算工资时,直接给了他四百块:“坤坤是吧?明天还来!只要你肯干,我这儿天天有活,工资给你最高!”

就这样,坤坤成了工地上的“红人”。他专挑最累、最挣钱的重活干,扛钢筋、卸水泥、搬预制板,别人干不了的他都能干。每天结算工资时,他拿到的钱往往是其他工人的两倍甚至三倍。短短半个月,他就攒下了近万块钱,足够应付一段时间的开销了。

白天在工地挥洒汗水,晚上回到租住的小单间(他从郊区搬到了离工地近的城中村),他依然会坚持呼吸修炼,感受空气中那稀薄的能量。只是没有了药物辅助,进展微乎其微。他也试过用挣来的钱买些药材,但现在的药材价格昂贵,尤其是他需要的那些品质上乘的药材,动辄上千,他这点日结工资根本不够看。

“先攒钱吧。”坤坤对自己说,“等攒够了钱,再想办法突破瓶颈。”

这天,坤坤收工早,揣着刚到手的五百块钱,在街上闲逛。路过一个街角公园时,看到一棵老槐树下摆着个算命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唐装、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正摇着蒲扇,闭目养神。摊位前竖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铁口直断,不灵不要钱”。

坤坤本不是信这些的人,但不知怎的,那个沉寂已久的意识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老先生,算命吗?”

老头睁开眼,浑浊的眼珠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亮,骨骼清奇,不是凡人啊。要不要算算前程?”

“多少钱?”坤坤问。

“有缘人,不要钱。”老头笑眯眯地说,“你把生辰八字报给我听听。”

坤坤犹豫了一下,报上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时辰。他小时候听奶奶说过这些,还记得清楚。

老头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时而皱眉,时而点头,表情变幻莫测。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不得了!小伙子,你这八字,是百年难遇的‘纯阳之体’啊!这种体质,天生就适合修道,感应天地灵气比常人快十倍百倍!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坤坤被他说得心头一动。他确实能感受到空气中的能量,难道真和这“纯阳之体”有关?

“可惜你错过了最好的启蒙时机,而且身上有股蛮力,却不懂引导,白白浪费了这等好根骨。”老头摇头晃脑,“若不是我今天恰巧遇到你,再过几年,你这体质的优势就会慢慢流失,最终和常人无异,实在是暴殄天物!”

坤坤的心彻底被勾了起来。他这几个月的经历,不就是“感应天地灵气”吗?难道这个老头真有两下子?

“老先生,那……那我还有救吗?”

老头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故作高深地说:“有救,有救。不过,需要名师指点,引你入道,才能把这纯阳之体的潜能发挥出来。老夫不才,年轻时也曾游历四方,得过一些真传,或许能指点你一二。”

坤坤看着老头,心里有些犹豫。他不是傻子,街头骗子见得多了。但老头提到的“纯阳之体”“感应灵气”,又恰好戳中了他的经历。

“你要是不信,”老头看穿了他的心思,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用手指沾了点唾沫,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你把这个符带在身上,明天去工地上,保证你干活不累,还能避避小灾小难。”

坤坤半信半疑地接过符纸,揣进兜里。

“小伙子,我看你我有缘,”老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愿意拜我为师,我就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保证你日后非同凡响。学费嘛……看着给点就行,主要是不想埋没了你这块好材料。”

坤坤想了一夜。第二天去工地,他特意带上了那张符纸。说来也怪,那天他确实感觉状态特别好,一整天高强度干活,晚上收工居然没觉得累。虽然知道可能是心理作用,但他还是倾向于相信老头有点真本事。

“或许,跟着他能学到些东西,哪怕只是些基础的法门,对我突破瓶颈也有帮助。”

于是,坤坤找到了老头,正式拜了师。老头自称姓刘,道号“玄阳子”。拜师仪式很简单,磕了三个头,坤坤给了他一千块钱作为“拜师礼”,刘老头乐呵呵地收下了,从此坤坤就喊他“师傅”。

刘老头所谓的“毕生所学”,其实相当简陋。他教坤坤画符,用的是朱砂混雄鸡血,画出来的符和他摊位前木板上的字一样歪歪扭扭;他教坤坤念咒,那些咒语听起来像是随口编的,毫无韵律可言;他还教坤坤一些“看相”的口诀,什么“天庭饱满吃官饭,地阁方圆掌大权”,都是些街头算命先生的套话。

坤坤跟着学了半个月,越学越觉得不对劲。刘老头画的符,他试过好几次,除了能当个打火机点燃(朱砂和鸡血都是可燃物),没看出任何效果;念的咒语更是屁用没有。唯一有点用的,是刘老头教他的一套“静心诀”,说是能安神定魂,其实和坤坤自己练的呼吸法大同小异,效果还不如他的呼吸法好。

“师傅,您这法术……怎么好像不太灵啊?”有一次,坤坤忍不住问。

刘老头脸一板:“胡说!是你心不诚!法术这东西,讲究心诚则灵。你心里怀疑,自然发挥不出效果。想当年,我在终南山……”他又开始吹嘘自己虚构的“辉煌过往”。

坤坤叹了口气,算是看明白了,这刘老头就是个半吊子,骗钱糊口的。他本想就此离开,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也没什么事,跟着刘老头混,至少能听听他吹吹牛,了解一些关于“修道”“灵异”的杂闻,权当解闷了。而且,刘老头偶尔会接一些“特殊”的活,比如帮人看风水、选坟地、给死人净身穿衣之类的,报酬往往比算命高得多,也会分一点给坤坤。

“坤坤啊,今晚有个大活。”这天傍晚,刘老头找到坤坤,神神秘秘地说,“城南那边,有户人家死了人,是个年轻姑娘,据说是被人害死的,死得不明不白,家里人害怕不干净,请我们去做个法事,超度一下,顺便给尸体净身穿衣,报酬给得很足,有五千块!”

坤坤皱了皱眉:“被人害死的?那怨气不是很重吗?”他虽然没见过鬼,但也听过不少鬼故事,知道横死之人容易化为厉鬼。

“嗨,怨气重怕什么?”刘老头拍着胸脯,“有师傅在呢!我这有祖传的‘镇魂符’,一贴上去,什么妖魔鬼怪都得乖乖听话。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你这纯阳之体,阳气旺盛,那些脏东西见了都得绕着走。这活轻松,就是晚上得熬夜,你敢不敢去?”

五千块钱,抵得上他在工地干十天了。坤坤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去。”

死者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三楼。坤坤和刘老头晚上九点多到的时候,楼下已经围了几个邻居,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恐惧和好奇。

“就是这儿了,气氛不太对……”坤坤一进单元楼,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和他平时在空气中感受到的能量完全不同,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和……怨气。他的“纯阳之体”似乎真的起了作用,那股阴冷气息一靠近他,就像遇到了火焰一样,自动退开了。

刘老头显然也感觉到了,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强装镇定:“别怕,有我呢。”他从包里掏出几张黄符,自己身上贴了一张,也给坤坤塞了一张,“贴上,保平安。”

死者的家里一片死寂,只有几个家属穿着孝服,眼圈通红地坐在客厅里,神情麻木。一个中年妇女,大概是死者的母亲,看到他们来,声音沙哑地说:“大师,你们来了……人在里屋,你们……你们小心点。”

里屋的门紧闭着,还没打开,就能感觉到一股更浓郁的阴冷气息。刘老头深吸一口气,掏出一把桃木剑(坤坤看着像是塑料做的,刷了层漆),猛地推开门:“贫道玄阳子在此,妖魔鬼怪,速速退散!”

屋里光线昏暗,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尸体躺在卧室的床上,盖着白布。坤坤跟着走进去,目光一扫,立刻感觉到不对劲——这屋里的怨气,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像一团化不开的黑雾,弥漫在空气中。他甚至能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女人的哭泣声。

“师……师傅,这怨气……”

“别说话!”刘老头打断他,手有点抖,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始布置法坛。所谓的法坛,就是在床头柜上摆了三个苹果,点了两根蜡烛,烧了三炷香,然后他拿着桃木剑,围着床跳来跳去,嘴里念念有词。

跳了一会儿,刘老头额头上全是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他示意坤坤:“去,把白布掀开,给她净身穿衣。”

坤坤定了定神,走上前,轻轻掀开白布。下面躺着一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紧闭,但眉头却拧在一起,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显得格外阴森。

就在白布被掀开的瞬间,屋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那股阴冷的怨气猛地暴涨,蜡烛的火苗剧烈地摇曳起来,忽明忽暗。

“呜……呜呜……”

清晰的哭泣声在屋里响起,不是来自外面,就像是从尸体身上发出来的一样!

刘老头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桃木剑都掉在了地上:“谁……谁在哭?!”

坤坤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他体内的阳气自动运转起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那股汹涌的怨气。他盯着尸体,忽然发现,女孩的眼睛,竟然慢慢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眼白,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是你们……打扰我……”一个尖锐、冰冷的声音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在脑海里炸响。

“厉……厉鬼!”刘老头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救命啊!”

他刚跑出两步,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尸体上猛地窜起,像一条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脖子。那影子看不清形态,只能感觉到浓郁的恶意和冰冷的触感。

“啊——!”刘老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提起的小鸡一样,悬在空中,四肢胡乱挣扎。他脖子上的符纸瞬间化为灰烬。

“师傅!”坤坤大吼一声,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一拳砸向那道黑影。

他的拳头带着风声,蕴含着远超常人的力量。黑影似乎没想到他敢反抗,被一拳砸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微微一松。刘老头趁机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眼睛翻白,显然是活不成了。

“找死!”黑影彻底被激怒了,放弃了刘老头,猛地转向坤坤。一股磅礴的怨气如同潮水般涌来,坤坤身上的阳气屏障剧烈波动,几乎要被撕碎。他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这就是厉鬼的力量?比他想象的恐怖太多了!

坤坤咬紧牙关,体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他虽然不懂什么法术,但他的肉身经过能量淬炼,本身就对这种阴邪之物有着天然的克制力。他想起了自己修炼时引导能量的感觉,虽然没有药物辅助,但此刻生死关头,他体内的潜能被彻底激发,空气中那些稀薄的能量仿佛受到了牵引,疯狂地向他汇聚而来。

“砰!”“砰!”“砰!”

坤坤挥舞着拳头,不断砸向黑影。他的每一拳都带着阳刚之气和纯粹的物理力量,黑影被砸中一次,就会淡薄一分,发出痛苦的嘶鸣。但黑影也异常顽强,不断地用怨气侵蚀他的身体,抓挠他的灵魂。

坤坤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被撕扯,身体越来越冷,但他死死地盯着黑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它!活下去!

他忽然注意到,黑影的核心,似乎就是床上那具尸体的头部。

“就是那里!”

坤坤猛地向前一冲,无视黑影的抓挠,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狠狠地砸向尸体的头颅!

“不——!”

黑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啸。

“轰!”

拳头落下,却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坤坤感觉自己的拳头仿佛砸在了一块坚冰上,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发出来,不仅是他的肉体力量,还有他体内激发的能量,以及空气中汇聚的能量,在这一刻全部灌注到拳头上!

那道黑影瞬间被这股力量击溃,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化为无数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屋里的阴冷气息瞬间消失,蜡烛的火苗恢复了稳定,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也听不见了。

坤坤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衣服被冷汗湿透。他看着地上刘老头的尸体,又看了看床上女孩重新闭上、表情安详了许多的脸,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他刚才……杀死了一个厉鬼?

坤坤缓缓站起身,走到床边,为女孩拉上了白布。然后,他看了一眼刘老头的尸体,眼神复杂。这个半吊子师傅,虽然骗了他,但终究是因为带他来这里而死。

他没有报警,也没有通知女孩的家人。他知道,这种事情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只会把他当成疯子。他默默地收拾了一下现场,尽量抹去自己和刘老头留下的痕迹,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死亡和恐惧的房间。

走出居民楼,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坤坤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摸了摸自己的拳头,刚才爆发的力量,似乎比他平时的极限还要强上不少。

“这就是……潜能爆发吗?”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体内,那股沉寂已久的意识,终于再次苏醒,带着一丝赞许和期待,低语道:“不错……终于开始触及力量的本质了……”

坤坤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知道,经历过今晚的事情,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日结工的生活,半吊子师傅的骗局,都只是过眼云烟。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他不仅要突破肉身的瓶颈,还要面对这个世界上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的存在。

他转身走向工地的方向,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充满了力量感。明天,他或许还会去工地干活,挣那几百块钱的日结工资,但他的心,已经飞向了更远、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