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冷的水滴砸在明阳脸上,又凉又麻,却远比不上他心头那片被冰冻的惊涛骇浪。

那只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手,就那么颤巍巍地悬在半空,指节因寒冷和用力而绷得发白,在强光手电惨白的光柱下,像个狰狞的鬼爪。而它的主人,那双淬了寒冰似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凶戾、警惕、疲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濒死挣扎的祈求。

这他妈什么地狱级别的选择题?!

跑?看着一个女人(还是这么凶的一个)冻死在自己楼下?他许明阳的良心怕不是要被雷劈成粉。

救?引狼入室都是轻的,这他妈请尊杀神回家摆着!万一刚进门就给自己脖子上划拉一下……

“操!”明阳低低骂了一句,唾沫星子混着雨水喷出去老远。他感觉自己脑仁都快炸了。那女人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身体的力气,悬着的手猛地一沉,人也要跟着栽倒下去!

不行!来不及了!

明阳心一横,眼一闭,妈的!拼了!总比明天派出所上门或者被雷劈强!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动作快得差点在湿滑的地上劈个叉。一手攥紧强光手电当个临时武器(虽然估计在对方剑下跟纸片一样),另一只手猛地伸出,没去抓那只恐怖的手腕(他怕被当攻击信号),而是一把死死拽住了对方左肩那湿透、冰冷、硬得像铁片似的粗布衣服!

入手冰凉刺骨!而且那布料浸透了雨水,又沉又硬,差点脱手。

“松手!那把破剑!不想死就快跟我走!”明阳几乎是咆哮着,声音被雨水砸得破碎嘶哑,他用尽全力想把这块冰冷的铁疙瘩从湿漉漉的地上拽起来。

地上的人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左肩被抓住的瞬间,她身体本能地弓起绷紧,像是被触发了什么防御机制,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右手中的剑似乎要本能地刺出,但也许是真到了极限,也许是明阳那句“不想死就跟我走”起了作用,那剑尖只是微微抬起半分,就颓然垂落。

她死死咬住的下唇渗出更多血丝,混着雨水流进嘴里。那双冰冷抗拒的眼睛在明阳脸上凶狠地剜了一下,最终还是极其不甘、极其屈辱地,松开了那把沾满泥泞、此刻却像是她唯一依靠的古剑。

剑身“当啷”一声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回响在雨夜里格外凄凉。

明阳心中警铃大作,但不敢犹豫,用尽吃奶的力气,几乎是拖麻袋一样,把这块冰冷沉重的“铁板”从泥水里硬生生拽了起来。入手的分量简直超出想象,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能走吗?迈步!快!”他几乎是连拖带架,把女人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半抱着她沉重又冰冷的身躯(根本不敢碰腰或者其它敏感部位!),连拉带拽地往单元门洞里冲。

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和泥土腥气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侧,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女人的脚在泥水里无意识地拖行,步履踉跄僵硬得像木头人,全靠明阳支撑。

短短十几步路,明阳感觉自己像是在拖一座冰山!累得呼哧带喘,后背却被冷汗和冰水浸透。

“砰!”单元门被明阳撞上,隔断了外面呼啸的风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昏黄的光线下,两人狼狈不堪。明阳一身泥水,半边身子被压麻了。女人则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乌青,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混杂着淡淡的血色。她双目紧闭,似乎是刚才那番挣扎彻底抽空了她的力气,陷入了一种昏沉的状态,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寒气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像个刚解冻了一半的人形冰雕。

明阳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尊煞神,感觉头痛欲裂。那把遗落在泥水里的剑……他看着女人煞白的脸,终究是没狠下心真不管那把要命的玩意儿,把女人小心地往墙角一靠,再次冲进雨幕。

幸好不远。冰凉沉重的古剑入手,沉甸甸的,一股子铁锈和冰冷雨水混合的气息直冲鼻腔。明阳打了个哆嗦,像捧着个炸雷管,飞快地冲回楼道,反手关上单元门。

“呼……呼……”他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滑坐下来,感觉自己快虚脱了。左臂彻底麻木了,右手里还攥着那把要命的剑柄。

门开。

温暖、干燥、带着点猫窝特有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家里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暖光笼罩下来,与外面冰冷的雨夜地狱形成鲜明对比。

明阳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觉得一股沉重的疲惫和荒谬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喵呜~”

肥猫饭桶原本趴在客厅地垫上打盹,被开门声惊动,迈着优雅的步子踱到玄关。当它看到自家主人拖/扶着一个浑身滴水的陌生人(还是个散发着浓烈陌生、冰冷和血腥气息的陌生人)进来时,瞬间炸毛!弓起背,尾巴像根蓬松的棍子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呼噜声,碧绿的猫眼警惕地瞪着宋词。

宋词在温暖空气中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眼睫毛颤了颤,竟然缓缓睁开了一条缝!虽然极其虚弱,但那双漆黑眸子里的警惕和冰冷本能地再次凝聚起来,如同受伤的野兽,目光下意识扫视着这个陌生、温暖却充满“陷阱”的新环境。

当她看到地上那只对她炸毛、龇牙咧嘴的橘黄色小兽时,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愕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仿佛没见过猫?或者没见过这么……肥的猫?

但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就被更加剧烈的不适感拉回。身体的虚弱和寒冷像沉重的枷锁,让她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去,明阳差点没撑住。

“妈的!站稳了祖宗!”明阳也顾不上她醒不醒了,连拖带抱,死命把她往唯一能安置的地方——客厅那张还算结实的旧沙发——挪去。

每走一步,地板上就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水脚印和一个湿透的裤脚拖痕(他根本不敢让她脱鞋!谁知道古人鞋子有没有什么机关?暗器?毒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把人(冰坨子)摔进了沙发里。

厚重的沙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女人的身体一触碰到柔软的布面,便彻底软了下去,再次陷入昏迷,只是眉头紧紧锁着,似乎梦里都是冰冷的刀锋。

明阳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气,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他现在只想把这人……不,这祖宗!用最快的速度弄暖和点,然后扔给警察叔叔!

他挣扎着爬起来,冲进卧室翻箱倒柜。电热毯!厚棉被!最大号的!还有干净的毛巾!哦对,暖风机!

就在他抱着厚厚的一床棉被和暖风机从卧室冲出来时,沙发上的祖宗……又醒了!

准确地说,是被……憋醒的?!

宋词紧锁的眉头动得更加厉害,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压抑的呻吟,身体在沙发上极其不安地轻微扭动,双腿下意识地夹紧。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极其怪异又不自然的……红晕?表情既痛苦又窘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明阳脚步顿住,有点懵。这啥情况?内伤发作?看着不像啊?怎么跟……?

下一秒,他看到女人死死咬住下唇,双手无意识地在小腹处狠狠按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的窘迫和……羞愤?!

电光石火间,明阳的脑子像是被闪电劈了一下!

卧!槽!!!

冷水!

大雨!

淋了不知道多久!

晕过去之前似乎吐过……

刚才又喝了一肚子冷风冷雨……

“你……你是不是想……”明阳脱口而出,脸皮一阵发烫,后半句“嘘嘘”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天爷啊!这该怎么搞?!给祖宗接尿?!他会不会被当场大卸八块?!

宋词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刚刚还因虚弱显得空洞的眸子,瞬间被冰冷的羞愤和杀意填满!如同受伤的母狼!她死死盯着明阳,眼神如果能杀人,明阳此刻已经被凌迟八百遍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因为剧烈的羞耻感和寒冷虚脱而绵软无力。

“登……登徒子!”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怒意和绝望的哭腔!脸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更深了!

要完!这误会大了!明阳感觉自己冤得六月飞雪!

“不是!我没别的意思!”他急得跳脚,抓耳挠腮,“你刚淋了冷雨!憋着会生病!那什么……”他一指卫生间紧闭的门,“那个!那个!里面!解决的地方!厕所!茅房!懂吗?!”

宋词的眼神充满了“骗鬼呢”的冰冷。

明阳心一横,妈的,死就死吧!他把手里厚厚的棉被往她身上一扔(先保暖要紧),也顾不上对方杀气腾腾的眼神了,弯下腰,手臂穿过她冰冷的膝弯和后背(这次是真没法避嫌了),咬牙把她猛地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入手的分量依旧沉重冰冷,但也许是求生欲爆发,也许是祖宗此刻确实虚弱至极,明阳竟然真的把她横抱了起来!

“啊!”宋词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惊呼,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石!挣扎!剧烈的挣扎!拳脚虽然无力,但撞在明阳身上还是生疼!冰冷的手肘甚至差点捣到他肋下要害!

“别动!祖宗!我带你去!别动!”明阳额头青筋直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抱着这尊煞神冲进卫生间。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她往那光洁冰冷、在灯光下亮得反光的陶瓷马桶上一放!

“看!就这儿!”他指着那个白色的、带着盖子的马桶,几乎是吼出来的,“解决完按这个冲水!”他指着水箱上的按钮,“赶紧的!不看你!我走!”他生怕走晚一步就被盛怒之下的祖宗用马桶盖砸死,踉跄着冲出卫生间,“砰”地一声重重关上磨砂玻璃门,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呼哧带喘地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滑坐到地上。

门内,一片死寂。

只能隐约听到里面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带着剧烈的颤抖和……难以形容的窘迫。

明阳绝望地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加雨水混合物。

他妈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祖宗不是祖宗!

是阎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