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陆从白一大早就去了大理寺。

裴景上下打量了陆从白:“听说东宫那位把手伸到大佛寺了。”

陆从白不用想都知道是季之行那个大漏勺:“季之行的嘴,倒是比大理寺的铜锣还响。他还讲什么了?”

裴景难得勾起唇角:“陆大人觉得他还能讲点什么?陆大人艳福不浅啊。”

陆从白觉得裴景的笑有些刺眼:“裴大人还能笑得出来,穆老将军的案子翻了,你还能留住你那位外室吗?”

刚刚还笑着的裴景立刻敛了微笑,周身又恢复了冰冷的气质。

陆从白唇角微扬,直击裴景的不痛快。

陆从白玩弄人心惯了,自认为对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了解颇深,见过裴景在刑堂上眼都不眨地断人手脚,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竟会为了个女子这般执着。

当年他在裴景的私宅里看到被全城通缉的穆老将军的孙女时,心下是不小的震动。

“无关紧要,我的院子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裴景的声音淬着冰。

陆从白挑眉,不紧不慢道:“你注意些分寸,别到头来,扎了手又伤了心。”

一阵沉默。

片刻后裴景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姑母还能忍得了这个私生子?”

陆从白只是笑笑并没有回应。

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太子是皇上与微服私访时爱上的歌姬所生,当时皇上无其他子嗣,力排众议将其立为太子,并过继到了皇后名下。也就是陆从白的姑母。

多年之后皇后竟然怀孕了,十月怀胎生下了二皇子。二皇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如今二皇子已能骑马射猎,东宫那位日日如坐针毡。

陆从白声音轻得像是落叶:“快了。”

“看来你是找到合适的地方练兵了。哪里?”

“东莱郡。”

一直低着头的裴景抬眼时,正巧捕捉到陆从白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沈姝的封地?”

“她需我庇护,我需要她的封地。各取所需罢了。”陆从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软玉。

“怕的是你要的不止是她的封地,你每次盘算什么东西时都是这副鬼样子。多年好友劝你一句,别做禽兽。她终究已为人妇。”

陆从白失笑道:“你强留穆小姐在府时,可比禽兽不如。”

“你当真要不做人了?”

陆从白想起自己最近梦里频繁出现的沈姝,有些失神:“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每次提到沈姝,都觉得我图谋不轨。”

裴景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还记得我祖父那块羊脂玉吗?”

陆从白失笑。

记忆倏忽回到多年前,裴阁老得了一块罕见的羊脂玉,送给了裴景,被陆从白看到了,陆从白也没有开口要,只是在比武中一向占据上风的陆从白破天荒的被裴景刺穿了胳膊,裴阁老大惊,连忙去宫里请了太医,太医说无碍才放心,事后觉得过意不去,知道陆从白爱玉,就把裴景手上还没捂热的玉赠给陆从白赔罪。那时的裴景还小,总觉得整件事情很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多年后裴景才回过味来,自己被陆从白这小子算计了。

“你看沈姝的眼神......”裴景的指尖在案上轻叩三下,“和当年看那块玉,一模一样。”

陆从白想起他梦里沈姝散落的衣带,确实不比上等的羊脂玉逊色。

陆从白向来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垂眸轻笑,这世间能入他眼的东西本就不多,若是真喜欢,他夺了过来又如何,人妇又如何,又不是不能和离,左右不过是一个顾承昀罢了。

但现下他无心此事,太子最近的动作太蠢了,他要先让太子吃点苦头。

“报——”衙役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抓到个在衙门外探头探脑的,说是...”他偷眼觑向陆从白,喉结滚动了下。

裴景手中朱笔一顿:“讲。”

“是薛家那位......薛灵小姐派来照看陆大人的。”衙役额头沁出冷汗。

裴景忽然轻笑:“还没过门就这般上心?”他斜睨陆从白,“看来陆世子艳福不浅。”

陆从白秀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他确实应下了这门亲事,但这份容忍终究有限。

这个薛灵虽说长得好看,但好看的女人陆从白见多了,着实不出众,若不是那日寒潭她恰好帮自己疏解了药性,陆从白冷笑一声,这样的女子,怕是连近他身前的资格都没有。

陆从白摆摆手吩咐道:“回去让他告诉薛灵,过犹不及,若有下次,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人家姑娘等不及了,你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啊。”

“不急。”陆从白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笑意,“太庙祭祀在即,太子近来日子太舒坦,该给他松松筋骨了。”

裴景眉梢一挑:“哦?你想动哪里?”

陆从白笑得越发温润:“太子手上最趁手的,无非是南江。”

裴景当即就笑了:“太子的钱袋子?那里的蛀虫,怕是早把内里蛀空了。你派谁去?”

“这次我亲自去。”

裴景提醒到:“大理寺少卿非陛下令不可擅自离京。”

陆从白眸光微冷:“南江豪绅强占民田,百姓状告无门,反被当街杖杀。太子虽派人调解,可民怨沸腾,进京告御状的苦主,不日就要到了。”

“倒是个不错的切口,不过,太子派去的是谁?”

陆从白轻嗤一声:“张毅。”

裴景冷笑道:“太子那烂泥扶不上墙的舅舅?”

陆从白似笑非笑:“他是扶不上墙,但太子给他派的随员可是熟悉的很啊。”

裴景眉头一皱:“是谁?”

“新任的翰林院编修,顾承昀。”

(靖王府)

顾承昀踏着寒露匆匆而归。

沈姝闻声迎出来,见他正利落地收拾行装,不由蹙眉:“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承昀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却放得轻缓:“公务而已。”他系紧包袱,“随张大人南下,记录些琐事。”

“张毅?”沈姝眸光微动,“是......去南江?”

“嗯。”他垂眸整了整袖口,语气平静,“那边有些民怨要调解。”

沈姝试探道:“可过几日便是太庙祭祀,按例我该回封地主持祭典。昨日夫君还特意提起,今年要随我一同前往……”

她语气轻柔,眸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顾承昀脸上,似在观察他的反应。

顾承昀闻言一怔。他确实忘了此事。原本打算借机随沈姝前往封地,暗中探查一二,可眼下南江民乱在即,若不能赶在皇帝察觉前平息,太子必将痛失钱粮重地,无异于断臂之痛。

他沉吟片刻,道:“夫人且先行一步,待我料理完手头要务,便传信于你。横竖南江与东莱郡相距不远,届时我再去寻你。”

沈姝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她虽是实封郡主,先帝却曾特赦她不必亲赴封地,一切祭祀皆可由地方官代行。但这次,她执意亲自前往,一来是为完成陆从白所托之事,二来……近来风波不断,她也想暂离这是非之地,稍作喘息。

偏偏昨日顾承昀突然提出同行,倒让她一时难寻推拒之由。如今他主动改口,反倒遂了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