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如同寒潭深处泛起的涟漪,一闪而逝。
太子妃……萧彻这位皇兄的正妻。在这个当口送来请柬?是巧合?还是……
我低头,看着指尖残留的那一丝来自“醉仙桃”叶片的、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我唇边逸出。
“告诉来人,”我抬起头,声音清晰地传出药库,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本妃——准时赴宴。”
药库里,张婆子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管家和小厮们噤若寒蝉。
王府的暗流,终于开始汇聚。而太子妃的“花”,恐怕是淬了剧毒的曼陀罗。太子府邸,琼花玉树,雕梁画栋。正值春日,园子里姹紫嫣红开遍,蜂飞蝶舞,端的是富贵风流。然而,这满园春色之下,涌动着的是比王府更险恶的暗流。
靖郡王府“铁腕王妃”的名声,早已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京城勋贵圈。灵堂起死回生,一日之内查账点库、发落十几个管事婆子,连库房大管事刘妈妈都被“请病”拘在了自己院子里不得出……桩桩件件,都透着狠厉与邪门。此刻,当林晚的身影出现在太子府花厅入口时,原本莺声燕语、笑语晏晏的场面,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片诡异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鄙夷、甚至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她今日穿得极为素净。依旧是月白色的云锦常服,只是领口袖缘用银线绣了更繁复的缠枝莲暗纹,在阳光下流转着低调的华光。长发依旧只用那根素银簪松松挽着,不施粉黛,脸色甚至带着一丝大病初愈般的苍白。可偏偏就是这样一身素淡,在这满园争奇斗艳、珠光宝气的贵妇贵女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周遭那些探究、非议的目光只是拂面清风。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一个带着夸张惊喜的娇柔嗓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太子妃沈清漪在一众贵妇的簇拥下,如同众星捧月般迎了上来。她身着正红色宫装,金凤步摇熠熠生辉,妆容精致,眉目如画,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大方的笑意,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算计。
“靖王妃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沈清漪亲热地伸手想要挽住林晚的胳膊,姿态亲昵,“听闻妹妹前几日受了惊吓,又为彻弟的病殚精竭虑,姐姐这心里啊,真是又心疼又敬佩!今日特意办这赏花宴,就是想给妹妹压压惊,散散心!”
她的手伸过来,带着一股浓郁的、甜得发腻的暖香。
林晚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碰触,只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挑不出错的礼:“臣妾林晚,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凤体安康。”声音清冷,毫无波澜,如同玉石相击。
沈清漪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霾,随即又被更浓的笑意覆盖:“妹妹快别多礼!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来来来,快入座!”她热情地引着林晚走向主位旁边特意预留的、最尊贵的位置。
林晚依言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她的袖袋里,那几片来自王府药库的干枯“醉仙桃”叶片,正安静地躺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内侧,那里,冰冷的刀片轮廓清晰可辨。
宴席开始。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靡靡入耳。贵妇贵女们言笑晏晏,话题有意无意地总往靖王府引。
“靖王妃真是女中豪杰,听说昨日王府可是雷霆手段,整肃风气呢!”一位侯夫人掩嘴轻笑,眼神却带着试探。
“是啊,彻弟能得此贤内助,真是福气。只是……”另一位伯爵夫人接口,故作关切,“彻弟身子可好些了?那毒…可查清了?真是吓死人了!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敢谋害天家血脉!”
“可不是嘛!”沈清漪适时接过话头,一脸忧色地看向林晚,“妹妹,彻弟如今可醒过来了?那下毒的恶奴,可抓住了?姐姐听说你府上那位管库房的刘妈妈,似乎……有些牵扯?”她语气轻柔,仿佛只是关心,但那“似乎”二字,却像淬了毒的针,轻轻刺向林晚。
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晚身上。沈清漪嘴角噙着温婉的笑,眼神却如同毒蛇的信子,紧紧缠绕着她。
林晚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抬起眼。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清漪那张精致却虚伪的脸上。
“劳太子妃娘娘挂心。”她声音依旧清冷,“王爷吉人天相,暂时性命无碍,只是尚未苏醒,仍需静养。”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沈清漪,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至于下毒之人……”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花厅里落针可闻。
“王府内务,自有臣妾料理。”林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森然的压迫感,“无论是谁,敢在王府兴风作浪,谋害主子,”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如同寒冰碎裂,“臣妾必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八个字,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血腥煞气,瞬间冲散了满园的暖香和靡靡之音。几个胆小的贵女吓得脸色一白,手中的帕子都掉了。
沈清漪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底的冰寒几乎要溢出来。她精心设计的温柔陷阱,被林晚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砸得粉碎!
“呵…呵呵…”沈清漪强笑着掩饰失态,端起酒杯,“妹妹说的是!是该严惩不贷!来来,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赏花,赏花!”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紧绷。林晚重新垂下眼帘,仿佛刚才那凌厉的宣言并非出自她口。
宴席过半,沈清漪提议众人移步后园,观赏她新得的一株极品魏紫牡丹。众人欣然应允。
后园牡丹圃中,一株株牡丹开得正艳,雍容华贵,国色天香。那株被众星捧月的魏紫,更是花瓣层叠如云,色泽浓紫近黑,花盘硕大,香气馥郁,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妹妹快看,这魏紫开得多好!”沈清漪拉着林晚走到最前面,指着那株牡丹,笑语盈盈,“都说牡丹是花中之王,这魏紫更是王中之冠,气度非凡,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她意有所指,目光扫过林晚素净的衣饰,又落回那株魏紫上。
“是啊,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花。”林晚淡淡应了一句,目光却并未在那魏紫上过多停留,反而扫视着花圃四周。
“妹妹似乎对这花兴致不高?”沈清漪故作关切。
“花是好花,”林晚的目光落在魏紫旁边一丛开得同样绚烂、却明显被精心修剪过、枝叶格外繁茂的粉色牡丹上,那粉牡丹的花瓣边缘,隐约透着一丝不正常的暗哑,“只是,”她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前的几人听清,“娘娘这花圃打理得如此精心,连花根下都埋了特制的‘养料’,想必耗费了不少心思吧?”
沈清漪的笑容微微一顿:“妹妹好眼力,不过是些寻常花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