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 死寂的余烬**

时间在霍家半山别墅里,仿佛被沈念初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彻底冻结了。奢华的空间依旧,阳光依旧穿透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斑,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空洞感。像是一座被精心擦拭过的、价值连城的古董钟,内部最关键的齿轮已被悄然取走,徒留华丽的外壳和死寂的滴答声。

管家老周垂手侍立在客厅一角,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那无形的、沉甸甸的低压,源头来自落地窗前那个背对着他、沉默伫立的高大身影。

霍沉渊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从他看着那辆载着沈念初的黑色轿车消失在视野尽头开始,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阳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和挺直的背脊,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的、越来越浓郁的寒意。那份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和那枚孤零零的钻戒,依旧刺眼地躺在矮几上,无声地嘲弄着这突如其来的“平静”。

老周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沈念初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按照常理,司机老陈早该回来复命了。送一个身无长物、只拎着一个小旅行袋的女人去市区,无论去哪里,都不该需要这么久。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安,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老周心头荡开微澜。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司机老陈回来了。他脸色有些发白,额头甚至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先生……”老陈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霍沉渊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压抑的平静。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钉在老陈脸上,那无形的压力让老陈的头垂得更低了。

“人呢?”霍沉渊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碴子。

“先生……沈小姐她……”老陈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我把车开到市区,按沈小姐的要求,停在华新路地铁站C口附近。她说就在那里下车,让我可以回来了。我……我亲眼看着她拎着包走进了地铁站……”

“然后呢?”霍沉渊追问,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但老周和老陈都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暗流。

“然后……我就调头回来了。”老陈的声音更小了,“可是……可是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先生您吩咐过要确保……确保沈小姐安顿好。我就又开车绕了回去,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在附近,或者需要帮忙叫车去别的地方……但是,地铁站里里外外,我找了好几遍……没有!完全没有沈小姐的影子!就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凭空消失?”霍沉渊的眉峰终于蹙了起来,那冰冷的平静被打破了一丝缝隙,露出底下潜藏的、危险的暗涌。他向前走了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老陈几乎要窒息。“一个大活人,拎着行李,走进地铁站,然后在你眼皮底下不见了?老陈,你当我霍家的司机是吃干饭的吗?”

“先生!我真的不敢撒谎!”老陈急得汗都下来了,“我发誓我看着她进去的!前后不过几分钟!我回去找的时候,问了好几个地铁口的工作人员,都说没注意到有那样一位女士。我甚至还……还去看了地铁里的监控录像回放……”老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华新路站C口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它……它坏了!一片雪花,什么也看不到!”

“坏了?”霍沉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层断裂的脆响。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到矮几前,一把抓起那份刺眼的离婚协议书,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份沈念初签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文件,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嘲讽!

净身出户?平静签字?两清?互不打扰?

他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他以为她只是识趣地退场,拿着那笔“安置费”,找一个无人打扰的角落,像一颗尘埃般安静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甚至为此感到一丝掌控全局的快意和……那点被他强行忽略的、莫名的烦躁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可现在呢?

她在他派去的司机眼皮底下,走进地铁站,然后……人间蒸发?连那个时间段的监控都“恰到好处”地坏了?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一股被愚弄、被挑衅的暴怒,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熔岩,瞬间冲破了霍沉渊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那点因为苏晚晴苏醒而带来的隐秘期待和复杂心绪,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失控彻底碾碎!沈念初!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只当作一个听话替身的女人,竟然敢!竟然敢用这种方式,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砰——!”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客厅嗡嗡作响。

霍沉渊手中的那份离婚协议书,被他狠狠地掼在了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纸张瞬间散开,如同被撕碎的蝶翼,飘落一地。那枚璀璨的钻戒也被震得跳了起来,滚落在地毯边缘,折射出冰冷而破碎的光芒。

“找!”霍沉渊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的低吼,充满了骇人的戾气和不容置疑的决断,“给我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立刻!马上!就算把这座城市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揪出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那风暴的中心,是沈念初那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她凭什么?她怎么敢?!她以为签了那份协议,就能真的从他霍沉渊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她以为玩这种低劣的“消失”把戏,就能逃脱他的掌控?休想!

“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所有离境通道,给我严查!各大酒店、民宿、出租屋,给我地毯式排查!她的身份证、银行卡,所有能追踪的痕迹,给我盯死!还有……”他猛地顿住,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查她过去!她的朋友、同学、任何可能跟她有联系的人!特别是……”他想起她签协议时那异常平静的眼神,那带着棱角的签名笔迹,“查她大学!A大计算机系!查她有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联系人或者……特殊技能!” 那个被他斥为“小女孩玩具”的AI雏形,那个她曾试图给他看的“琐事”,此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暴怒的神经。

“是!先生!”老陈和老周被这雷霆震怒吓得浑身一颤,慌忙应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去执行命令。整个霍家别墅瞬间被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笼罩。

霍沉渊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脚下是散落的离婚协议碎片。他低头看着那些刺眼的文字,看着那枚滚落在地毯边缘的钻戒,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他理智全无。他从未如此失控过,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个人!不是为了爱,甚至不是为了恨,只是为了证明——没有人能如此轻易地、如此彻底地挑战他霍沉渊的权威,然后全身而退!

沈念初,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二) 无影无形的挫败**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对于霍氏集团庞大的情报网络和依附于霍家的各种势力而言,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效率惊人的大搜捕。霍沉渊的指令如同最高级别的战备动员令,巨大的能量被瞬间激活,像一张无形而精密的大网,以华新路地铁站为中心,迅速覆盖了整个城市,并向周边乃至更远的地方辐射。

机场、高铁站、汽车站,所有安检口都收到了加密的指令和一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那是霍沉渊让人从别墅监控里调取的沈念初近期影像。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顺,眼神却带着一种疏离的空洞。安检人员绷紧了神经,对所有符合年龄、体貌特征的女性旅客进行近乎苛刻的二次核验。

各大酒店集团的预订系统后台,被植入了隐秘的筛查程序,任何以“沈念初”或可能关联的身份信息进行的登记,都会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

遍布城市的监控摄像头网络,被临时赋予了新的使命。强大的AI人脸识别系统,不知疲倦地扫描着海量的视频流,试图捕捉到那个拎着帆布旅行袋的、单薄的身影。警方系统内部也接到了来自高层的、语焉不详却压力巨大的协查请求。

霍沉渊派出的精锐人手,拿着沈念初的照片,像梳篦一样扫过她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角落:老城区廉价的出租屋聚集地、城乡结合部的民宿、甚至一些鱼龙混杂的城中村。他们排查了她婚前曾短暂租住过的公寓,查访了她仅有的几个大学同学(大多早已失去联系或对此事毫不知情),甚至试图追踪那张属于她自己的、余额微薄的银行卡。

然而,结果令人绝望。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沈念初这个人,连同她那个寒酸的帆布旅行袋,仿佛真的从踏入华新路地铁站C口的那一刻起,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没有购票记录,没有住宿登记,没有银行卡消费记录,没有使用任何需要实名认证的网络服务……她在霍沉渊编织的、无所不在的监控和追踪网络里,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可供捕捉的痕迹!

老陈看到的那个走进地铁站的身影,成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清晰的影像。

霍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霍沉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如蝼蚁般的城市。三天三夜未合眼,他的眼底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周身萦绕的暴戾气息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持续的挫败感而变得更加阴沉、更加危险。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凶兽,焦躁而愤怒。

“先生……”特助林峰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脸色同样难看,“这是最新的汇总……还是没有发现沈小姐的任何有效踪迹。她的身份证最后一次使用记录是在一年前。那张银行卡……余额没有任何变动。我们筛查了她所有可能的线上社交账号,最近三年几乎没有活跃痕迹,最后一条动态还是……她婚前发的。”

林峰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另外,技术部门那边反馈……关于华新路地铁站C口那个时间段的监控故障……很蹊跷。不是硬件损坏,更像是……被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段,进行了精准的时间段覆盖和擦除。手法……非常专业,几乎没留下可追踪的痕迹。”

“专业?”霍沉渊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林峰,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的意思是,她沈念初,一个靠着霍家养了三年、只会模仿苏晚晴的金丝雀,有本事黑掉地铁站的监控系统,然后像个幽灵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峰被他的目光刺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回答:“先生,从技术层面分析……确实……有这个可能性。或者……有非常厉害的人在帮她。”他想起调查沈念初背景时,那份几乎被遗忘的、关于她大学时代在计算机领域展露过不俗天赋的零星记录。

“厉害的人?”霍沉渊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滔天的怒意和被严重冒犯的冰冷,“查!给我继续查!挖地三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我就不信,她还能飞到天上去!”

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桌上的文件和水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挫败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他霍沉渊纵横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未有过如此失控和无力的时候!沈念初的消失,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深深扎进了他掌控一切的骄傲里,让他寝食难安,暴怒难平!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消失,更是对他权威赤裸裸的挑战和羞辱!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暴怒的眼神微微一凝——是苏晚晴所在的圣心疗养院。

**(三) 入驻的月光与刺骨的陌生**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戾气,霍沉渊接通了电话。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强行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只是那深藏的疲惫和冰冷,依旧挥之不去。

“喂?”

“霍先生,您好。”电话那头是疗养院院长恭敬而带着喜意的声音,“我是圣心的张院长。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苏小姐的身体恢复速度远超预期!各项生理指标都非常稳定,精神状态也很好。经过专家组的全面评估,认为苏小姐已经具备了出院,回家进行后续康复的条件!您看……”

出院。回家。

这两个词,曾是他这三年来梦寐以求的期盼。是支撑他度过无数个冰冷夜晚的微光。可此刻,当它真正来临时,霍沉渊的心头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甚至带着一丝莫名抗拒的情绪。沈念初那张平静签字的、决然消失的脸,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横亘在这份期盼之前。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听不出情绪:“确定可以出院了?后续康复方案呢?”

“是的霍先生,非常确定!后续的康复方案我们已经详细制定好,包括定期的理疗师上门、营养师配餐和心理疏导,都会同步安排到府上,确保苏小姐得到最周全的照料!”张院长的声音充满了保证。

“……好。”霍沉渊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安排吧。下午我派人过去接她。”

“好的好的!霍先生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张院长连声应道。

挂断电话,霍沉渊看着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久久没有动作。沈念初消失带来的暴怒和挫败感,与苏晚晴即将归来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下午,一辆低调奢华的劳斯莱斯幻影,在前后两辆黑色保镖车的护卫下,平稳地驶入了霍家半山别墅的大门。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给这座奢华的建筑蒙上了一层阴郁的湿气。

别墅大门早已敞开。管家老周带着所有佣人,整齐地列队站在门廊下,毕恭毕敬地迎接。气氛庄重而肃穆,仿佛在迎接一位真正的女主人回归。

车门被保镖恭敬地拉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纤细、苍白、带着病后虚弱感的手,轻轻搭在了保镖伸出的手臂上。紧接着,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身形极其单薄消瘦的女人,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下了车。

苏晚晴。

她有着一张与沈念初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庞,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清丽脱俗。但三年的沉睡,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皮肤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脸颊微微凹陷,嘴唇也缺乏血色。她的眼神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如同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宏伟而陌生的豪宅。及肩的黑发柔顺地披散着,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当她的目光触及站在门廊最前方、那个高大挺拔、面容冷峻的男人时,那迷茫怯懦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注入了一泓清泉,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无尽的依赖。

“沉渊哥哥……”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沙哑和哽咽,瞬间打破了门廊下肃穆的气氛。她挣脱了保镖的搀扶,脚步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踉跄着扑向霍沉渊。

霍沉渊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接住了这具扑入怀中的、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体。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陌生的、甜腻的花香型香水味(显然是疗养院精心为她准备的)钻入他的鼻腔。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感。

“晚晴……”霍沉渊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手臂自然地环住她,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这是他等待了三年的人,是他心头的白月光。此刻拥她入怀,那份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和保护欲,是真实的。他低下头,看着怀中人苍白却难掩激动的小脸,试图从那相似的眉眼间,找回记忆中那个鲜活明媚、带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女。

然而,看着看着,霍沉渊的心头却莫名地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感。

是太久不见了吗?还是沉睡带来的改变?

眼前的苏晚晴,眉眼依旧精致,却似乎少了几分记忆中的灵动飞扬,多了一份被病痛磨砺后的柔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她依偎在他怀里的姿态,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浮木。这份依赖,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此刻,在经历了沈念初那平静到漠然、决绝到消失的冲击后,这份依赖竟让他心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甚至是一丝极其隐蔽的抗拒?

他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感觉,将注意力集中在苏晚晴身上:“外面冷,又下雨,快进去吧。”他的语气依旧温柔,扶着她的肩膀,引导她走进温暖明亮的别墅大厅。

“嗯!”苏晚晴用力地点点头,脸上绽开一个虚弱的、却充满幸福的笑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她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别墅内部奢华到极致的装潢,带着一种新奇和隐隐的、终于成为女主人的满足感。

老周立刻指挥佣人上前,接过苏晚晴简单的行李(疗养院收拾好的几件衣物和用品),并引着她走向早已准备好的、位于二楼采光最好、视野最佳的主卧室套房——那是霍沉渊的房间。

“沉渊哥哥,这里好大,好漂亮……”苏晚晴的声音带着惊叹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她微微侧头,看向霍沉渊,“我……我有点害怕,这么大的房子……”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带着撒娇的意味。

霍沉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一行人上了二楼。经过走廊时,苏晚晴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间房门紧闭的次卧。那扇门与其他房间并无不同,但在霍沉渊的视线触及那扇门的瞬间,他环在苏晚晴肩上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那是沈念初住了三年的房间。

苏晚晴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好奇地问:“沉渊哥哥,那间房是……?”

“……客房。”霍沉渊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带着苏晚晴走向主卧,“你的房间在这里。”

主卧套房的门被推开。里面的一切都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和更换。昂贵的丝绸床品,新鲜欲滴的插花,空气里弥漫着苏晚晴喜欢的香薰味道。一切都完美无瑕,彰显着女主人的尊贵地位。

“喜欢吗?”霍沉渊温声问。

“喜欢!太喜欢了!”苏晚晴开心地笑起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她松开霍沉渊的手,像个小女孩一样,带着点新奇和雀跃,走向那巨大的落地窗,欣赏着半山雨雾缭绕的景色。

霍沉渊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那纤细的身影沐浴在窗外透进来的、带着雨气的朦胧光晕里,本应是一幅失而复得、温馨美好的画卷。

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了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沈念初离开时的决绝背影,签协议时的平静眼神,还有那人间蒸发般的彻底消失……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翻腾,搅动着刚刚因苏晚晴归来而稍稍平息的暴怒和挫败。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比之前更加汹涌。苏晚晴身上那陌生的香水味,此刻也变得有些刺鼻。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沉渊哥哥?”苏晚晴似乎察觉到他没跟进来,疑惑地转过身,脸上带着纯然的依赖和询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霍沉渊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走进房间:“没事。只是有点累。你刚回来,好好休息。我让佣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他亲自扶着她坐到床边,动作体贴周到。然而,当他低头,看着苏晚晴仰起脸、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爱慕望着他的眼神时,心底那丝陌生的隔阂感,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窗外,雨势渐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别墅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新的“女主人”已经入住,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而霍沉渊站在这个象征着他和过去挚爱重新开始的空间里,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冰冷的疲惫和一种……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被彻底打破、再也无法复原的裂痕。

沈念初的消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炸开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踪迹,更是他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世界秩序。而苏晚晴的归来,似乎并未能如预期般填补这炸开的空洞,反而让那空洞显得更加深邃、更加……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