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全屋中的对峙与试探**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黑色的SUV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平稳地滑出灰石巷区污水横流的狭窄街道,将那片压抑、绝望的混乱景象彻底甩在身后。车窗隔绝了冰冷的雨丝和污浊的空气,车内弥漫着真皮座椅的淡淡气息和一种属于高级车载净化器的、洁净干燥的味道。
Anya(沈念初)蜷缩在后座最靠边的位置,身体依旧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低着头,灰色的毛线帽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冰冷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因虚弱和高度紧张带来的眩晕感。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当前的处境。
顾衍之。这个男人,危险而深不可测。
他精准地找到了她,甚至可能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那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他提出的“安全屋”和“谈话”,是陷阱?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她无法确定。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此刻的自己,虚弱到了极点,几乎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跟这个男人走,是冒险,但留在灰石巷,等待她的只有更深的泥潭和可能的暴露(毒蛇帮的覆灭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追查)。两害相权……她只能选择暂时相信这个神秘男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对“技术”的纯粹兴趣。
车子驶入奥尔德尼市中心一片相对安静、安保森严的高档公寓区。最终停在一栋设计现代、线条冷峻的玻璃幕墙大厦的地下专属车库。
“到了。”顾衍之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平静无波。
他率先下车,替Anya拉开了后座车门。动作绅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Anya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部的翻腾和喉咙口的腥甜,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下了车。双脚落地时微微踉跄了一下,被顾衍之看似随意地伸手扶住了手臂。那触碰短暂而克制,带着羊绒手套的微凉质感,却让Anya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警惕地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顾衍之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了然,没有多言,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专属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电梯内壁光洁如镜,映出Anya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破旧的外套,湿漉漉的裤脚,苍白憔悴的脸被毛线帽遮掩大半,像一只误入奢华殿堂的、受惊的流浪猫。与旁边那个衣着考究、气质沉稳从容的男人形成刺目的对比。
电梯停在顶层。门无声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厚重的、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的合金安全门。
“这里是顾氏在奥尔德尼的临时安全屋之一,绝对私密和安全。”顾衍之一边进行身份验证,一边解释,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轻微的回响。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内,是一个极其宽敞、视野开阔的顶层公寓。设计风格是现代简约的极致,大面积的黑、白、灰和金属原色,线条冷硬利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奥尔德尼市璀璨的雨夜全景,车流如织的灯火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带,如同流动的星河。室内温暖如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气息。
与灰石巷那个阴冷逼仄、散发着霉味的阁楼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顾衍之示意Anya进来,随手关上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沉闷的落锁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彻底隔绝了外界的风雨。
“随便坐。”顾衍之脱下羊绒大衣,随意搭在玄关的衣架上,露出里面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马甲和白衬衫。他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需要喝点什么?热水?热牛奶?还是……一点有助于放松的东西?”他打开嵌入式冰箱,里面陈列着各种饮品。
Anya没有动。她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站在玄关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与这奢华的、充满未来感的空间格格不入。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智能家居控制面板、隐藏式的音响设备、墙角不易察觉的微型摄像头指示灯……这里的确安全,但同样也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水。热的。”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顾衍之点点头,用智能恒温壶接了一杯热水,放在宽大的中岛台面上,推到她面前。“放心,这里的水源是独立循环过滤系统。”
Anya没有立刻去拿水杯。她依旧站着,隔着中岛台与顾衍之对峙。暖黄的灯光下,她终于稍微抬起了头,帽檐下的眼睛如同寒潭,带着孤狼般的警惕和审视,直视着顾衍之。
“顾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冷静,“你费这么大周折把我带到这里,不是为了请我喝杯热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你知道什么?”
顾衍之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隔着镜片,那双深邃的眼眸迎上Anya锐利而警惕的目光。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施加压力,只是以一种平等探讨的姿态,平静地开口:
“Anya Shen,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沈念初小姐?”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在Anya耳边炸响!
她的瞳孔在瞬间剧烈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藏在破旧外套下的手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呼和本能的恐惧!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明明已经抹去了所有痕迹!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霍沉渊那张暴怒的脸仿佛就在眼前!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难道在这一刻就要彻底化为泡影?!
顾衍之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剧震和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给她时间消化这冲击。
几秒钟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
Anya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她不能慌!绝对不能!她迎上顾衍之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尽管那平静下是汹涌的暗流:
“看来顾先生调查得很深入。不过,沈念初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Anya。”她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对方既然能查到这一步,否认只会显得愚蠢。她选择了一种模糊的承认,同时划清界限。
顾衍之微微颔首,对她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带着一丝欣赏——在身份被骤然揭穿的巨大冲击下,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和清晰的表达,这份定力远超常人。
“我理解你的处境,Anya。”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请相信,我对你的过往并无恶意,也无意成为任何人的‘猎犬’。我找到你,只因为一件事。”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锁定目标的鹰隼,“‘毒蛇帮’的覆灭,干净利落,手法精妙,尤其是那IP伪装和反追踪的思路,极具独创性。我很好奇,一个能做出这种级别反击的人,她手中……到底握着什么样的东西?”
他没有提及霍沉渊正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的疯狂搜寻,但那未言明的压力,如同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两人之间。
Anya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果然是为了“毒蛇帮”的事情!他看中了她的技术!这个认知,让她在恐慌之余,又隐隐生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抓住救命稻草的希望。
“顾先生对‘毒蛇帮’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也感兴趣?”Anya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试图转移焦点。
顾衍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精光:“我对清除垃圾没有兴趣。但我对能制造出那把精准‘手术刀’的人,以及她手中可能拥有的、更强大的‘武器’蓝图,非常感兴趣。”
他顿了顿,身体站直,目光变得更加郑重:“Anya,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也无意强迫你做任何事。但我相信,你拥有的东西,价值远不止于用来对付‘毒蛇帮’这种货色。它值得被看见,值得在更大的舞台上发挥光芒。而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一个摆脱过去阴影的机会,以及……一个能让你手中之物真正实现价值的平台。”
他摊开手,姿态坦诚而极具说服力:“我需要你的能力。而你,需要我的资源、庇护和渠道。这是一场基于实力和利益的对话,无关过往恩怨。现在,你是否愿意……让我看看那把‘手术刀’的锻造图谱?”
**(二) 破茧:星核的惊鸿一瞥**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细碎声响,以及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送风声。
顾衍之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Anya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精准地剖析了她的处境:安全、机会、平台。他抛出的橄榄枝,直指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摆脱霍沉渊的阴影,堂堂正正地以“沈念初”的能力活下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诱惑,巨大到几乎让人窒息。
但代价呢?信任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背景深不可测的男人?暴露她视若生命的最后底牌——“星核”?
她的大脑在飞速权衡。顾衍之到目前为止的表现,冷静、克制、目标明确,确实不像霍沉渊那种充满占有欲和控制欲的疯子。他看中的是她的技术价值,而非她这个人本身。这反而让她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而且,她还有选择吗?拒绝他,回到灰石巷那个随时可能暴露的破阁楼?等待霍沉渊或者“毒蛇帮”残余势力的追查?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腹中的饥饿感再次袭来,伴随着虚弱的眩晕。身体的状态在提醒她,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了。
她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紧紧锁定顾衍之。那眼神里,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有被逼入绝境后的疯狂,更有一份属于创造者的、不容亵渎的骄傲!
“好。”一个字,从她干裂的唇间吐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
她终于动了。动作有些僵硬,因为寒冷和虚弱。她抬手,缓慢而坚定地摘下了那顶遮遮掩掩的灰色毛线帽。
瞬间,一张苍白憔悴却难掩清丽轮廓的脸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额前散落着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衬得她越发脆弱,但那双眼睛——那双因饥饿和疲惫而深陷的眼窝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灼人的光芒!那光芒,锐利、专注、充满了属于天才创造者的自信和一种被长久压抑后终于要破茧而出的力量感!
这强烈的反差,让见惯风浪的顾衍之也不由得微微一怔。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这个女人的脸,褪去了落魄的伪装,那份骨子里的坚韧和潜藏的锋芒,如同蒙尘的利剑骤然出鞘,令人心惊!
Anya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她解开破旧外套的纽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然后,从贴身穿着的、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内侧,一个特制的、缝在布料里的隐藏小口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被体温捂得温热的银色U盘。
小小的U盘,哑光表面流淌着冷冽的科技光泽,在她苍白纤细的手指间,显得格外醒目。
顾衍之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他见过无数存储着珍贵数据的载体,但这个U盘……它承载的,似乎不仅仅是一堆冰冷的0和1。
“我需要一台电脑。”Anya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性能……越高越好。”
顾衍之立刻走向客厅一角一个隐藏式的壁柜。指纹解锁,柜门无声滑开,里面赫然是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顶级配置的移动工作站。流线型的黑色机身,低调而强悍。
“这台‘夜枭’应该能满足你的要求。”顾衍之将工作站放在宽大的实木茶几上,接上电源,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芒。
Anya走过去,没有坐沙发,而是直接席地而坐,背脊挺得笔直。这个姿势让她感觉更踏实,仿佛回到了无数个在霍家深夜独自编码的时刻。她将那个温热的U盘,郑重地插入工作站侧面的高速接口。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工作站的风扇开始高速运转,发出低沉有力的嗡鸣。
Anya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冰冷僵硬的手指。然后,以一种与咖啡馆里截然不同的、更加沉稳而充满力量的姿态,将双手放在了冰凉的、触感极佳的机械键盘上。
指尖落下。
屏幕上,不再是简陋的命令行。一个被她命名为“Stellar Core”(星核)的、极其简洁却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深蓝色启动界面瞬间弹出。幽蓝的光芒映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顾衍之没有靠近打扰。他退后几步,倚靠在远处的吧台边,双手环抱,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观测仪,紧紧锁定着屏幕和那个坐在地毯上、仿佛与机器融为一体的瘦弱身影。他能感觉到,某种重要的、甚至可能是颠覆性的东西,即将在他面前揭开面纱。
Anya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只有一连串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她输入了一长串极其复杂的启动密钥。
屏幕上的深蓝色界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层层涟漪。紧接着,一个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缓缓旋转的三维动态星云图在屏幕中央浮现!深邃、神秘、充满了宇宙的浩瀚感!
但这仅仅是视觉的开场。
Anya的手指没有停歇。她调出了一个简洁的、类似神经元网络的可视化界面。随着她指尖的操控,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瀑布流般的、高度优化过的核心代码片段!那代码结构之精妙、逻辑之严谨、算法之高效,让顾衍之这种见惯了顶级技术的行家,瞳孔也骤然收缩!
这绝不是普通的程序!其底层架构展现出的设计理念,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前主流AI框架的范畴!
“星核的核心,不是单一算法,而是一个高度自适应的‘元架构’。”Anya的声音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她一边操作,一边解释,仿佛在向世界展示她最骄傲的孩子,“它摒弃了传统AI依赖海量标注数据和固定训练模式的桎梏。它的核心能力在于——**动态学习引擎** 和 **自主演化框架**。”
随着她的讲解,屏幕上的可视化界面开始动态变化:
1. **动态学习引擎**:Anya模拟输入了一段极其模糊、充满语法错误和俚语的用户指令(模仿真实世界的混乱数据)。只见屏幕上代表“星核”核心的光点网络瞬间活跃起来,无数细小的数据流如同神经脉冲般快速传递、分析、纠错、关联!短短几秒钟,一个清晰、准确、甚至能理解俚语背后情绪含义的解析结果就被输出!速度之快,理解之精准,远超当前任何主流语音助手!
2. **自主演化框架**:Anya又调出一个模拟环境。她设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目标:“在资源极度受限(模拟她破旧笔记本的低算力环境)、网络环境恶劣(模拟灰石巷区混乱的网络节点)、且面临未知攻击(模拟‘毒蛇帮’的简陋防火墙和追踪)的情况下,安全获取指定信息并匿踪撤离。” 指令下达后,屏幕上代表“星核”的星云图开始剧烈变化!无数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组合、拆解、尝试、优化!它没有遵循预设的固定路径,而是在模拟环境中“学习”环境特征,“理解”任务约束,自主“演化”出了数条截然不同、但都极其高效且安全的解决方案路径!整个过程充满了令人惊叹的创造力和适应性!
3. **极简核心与无限潜能**:Anya调出了核心代码的体积数据。顾衍之看到那个数字时,饶是定力惊人,也忍不住微微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强大的“元架构”,其核心代码量竟然精简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代表着恐怖的运行效率和低到不可思议的资源占用!Anya平静地补充:“它现在只是一个雏形,一个骨架。但它的设计理念决定了,给它不同的‘血肉’(数据、任务、环境),它就能演化出不同的‘器官’和‘能力’。它可以是超级助手,可以是网络安全卫士,可以是金融分析大师,也可以是……任何需要智能的领域的大脑。它的潜能,取决于喂养它的世界。”
顾衍之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站直了身体,忘记了保持距离,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屏幕上那不断演化、如同拥有生命般的星云图上!镜片后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艳、狂热的兴奋,以及一种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巨大震撼!
他见过无数号称“颠覆性”的AI项目,听过太多浮夸的吹嘘。但眼前这个运行在顶级工作站上、却只展现出冰山一角的“星核”雏形……它展现出的理念、效率和那种近乎“生命”般的自主演化能力,是划时代的!它跳出了当前AI研究的范式,指向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方向!
这绝不是“小女孩的玩具”!这是足以改变未来科技格局的……星火燎原之种!
顾衍之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似乎都在加速奔流。他看向那个坐在地毯上、脸色苍白却眼神灼亮如星辰的女人,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带回来的,不是一个落魄的逃亡者,而是一座……价值无可估量的、行走的金矿!不,是比金矿更珍贵的技术革命火种!
**(三) 橄榄枝与灵魂的契约**
演示结束了。
Anya轻轻敲下几个键,屏幕上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星云图和演化路径缓缓隐去,重新归于那个深邃的深蓝色“星核”主界面。高速运转的工作站风扇声也渐渐平息下来。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手指因为长时间的专注和高强度操作而微微痉挛。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燃烧后的、疲惫却无比满足的光芒。她终于,向这个世界,展示了属于“沈念初”的锋芒!
安全屋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
顾衍之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他依旧沉浸在刚才那场颠覆性的技术展示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中。他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女人和她手中之物的价值。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因激动而略显沙哑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而郑重:
“Anya Shen,”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这个名字,“我必须承认,我低估了你。或者说,这个世界都低估了你手中所掌握的东西。”
他走到茶几前,没有坐下,而是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地毯上的Anya平齐,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一种属于顶级猎手发现稀世猎物的狂热光芒。
“‘星核’……这个名字,恰如其分。它不是一个工具,它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生命体雏形。它的理念,它的架构,它所展现的自主演化能力……超越了我所见过的任何AI项目,甚至超越了当前学术界最前沿的理论构想。”顾衍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力,“它拥有改变世界的潜力。真正的改变。”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而坦诚:“但潜力,需要土壤才能生长为参天大树。现在的它,还是一个需要保护的脆弱胚胎。而你,”他的目光落在Anya苍白疲惫的脸上,“你需要安全,需要资源,需要一个能让你和‘星核’都摆脱过去阴影、全力生长的环境。”
顾衍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Anya,但那种姿态并非压迫,而是一种郑重其事的宣告:
“我,顾衍之,以顾氏集团海外科技投资部负责人的身份,正式向你提出合作邀请。”
他伸出右手,姿态如同在签署一份价值千亿的合约:
“顾氏,将成为‘星核’的孵化器和保护伞。我们将为你提供:
1. **绝对安全的庇护所**:身份洗白,抹除所有来自霍沉渊或任何其他方面的追踪威胁。新的身份,新的起点。
2. **顶级的研发资源**:世界一流的实验室设备,强大的算力支持,你所需要的任何硬件和软件资源,予取予求。
3. **顶尖的团队支持**:你可以组建自己的核心团队,顾氏将提供最优秀的工程师、算法专家、产品经理作为你的后盾,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独立研发,顾氏绝不干涉你的技术路线和核心决策权。
4. **最优渥的条件**:你将拥有‘星核’项目独立的运营权和绝对的技术主导权。顾氏将以风险投资的形式注资,占股比例我们可以商榷,但核心前提是——你,Anya Shen,是‘星核’唯一的灵魂和最高决策者。顾氏要的是项目的成功,而非控制你。”
他的话语清晰有力,条件优厚到近乎梦幻,每一个字都砸在Anya的心坎上。安全、资源、自主权……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但巨大的诱惑面前,Anya反而更加冷静。她仰头看着顾衍之伸出的手,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对方眼底深处:
“顾先生的条件,听起来像是天使投资人的福音。但代价呢?顾氏投入如此巨大的资源,仅仅是为了一个‘改变世界’的理想?还是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顾氏最终想要的,是‘星核’的所有权,或者……用它来达成某些更庞大的商业、甚至政治目标?比如,对付某些商业对手?” 她没有提霍沉渊的名字,但两人心知肚明。
顾衍之笑了。那笑容坦荡而自信,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Anya,你很敏锐,也很直接。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收回手,重新站直身体,姿态从容。
“顾氏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投资‘星核’,自然是为了巨大的商业回报和未来科技领域的战略制高点。这点,无需讳言。但我要强调的是,”他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顾氏投资的是‘未来’,而非急于榨取‘现在’。我们看重的是‘星核’长期发展带来的、足以重塑行业的巨大价值。至于所有权……”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Anya:“真正拥有‘星核’灵魂的,只有你,Anya。顾氏要的,是与你共同创造这个未来的‘伙伴’身份,而非一个试图夺走孩子控制权的‘家长’。技术的主导权在你手中,这是合作的基础,不容谈判。”
他再次伸出手,目光坦然而充满力量:“至于你担心的‘工具化’问题——顾氏有自己的商业原则和战略目标,但绝不会以牺牲核心技术的纯粹性和长远发展为代价。‘星核’的最终形态,应当由它的创造者——你,来定义和引导。我们的角色,是提供沃土,清除障碍,让它长成它该有的样子,然后……共享它带来的、足以改变世界的果实。”
“这,就是我的诚意。Anya Shen,你是否愿意,与我,与顾氏,共同开启这场……属于‘星核’的征途?”
顾衍之的手,悬停在半空中。那不再仅仅是一只邀请合作的手,更像是一道通往未知、却也充满无限可能的命运之门。
Anya坐在地毯上,仰望着那只手,也仰望着顾衍之那双深邃而充满力量的眼眸。安全屋温暖的灯光笼罩着她,窗外城市的星河在雨幕中流淌。腹中的饥饿感依旧存在,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的心,却从未如此刻般清醒、坚定。
霍家的阴影,灰石巷的绝望,在这一刻仿佛被推远。
她看到了光。一道由她自己亲手点燃、并由眼前这个男人承诺守护的……通往未来的光。
她缓缓地、极其用力地,抬起了自己冰冷而微微颤抖的右手。然后,带着一种破茧重生般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信任,将自己的手,坚定地放入了顾衍之温暖而有力的掌心。
“合作愉快,顾先生。”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两只手,在奥尔德尼市雨夜的顶层安全屋中,紧紧相握。
一纸无形的契约,一个关于未来与星辰的宏大构想,在这一刻,正式缔结。冰冷的代码与滚烫的野心,落魄的天才与慧眼的伯乐,命运的交响曲,奏响了新的乐章。窗外,雨声渐歇,城市的灯火,仿佛预示着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