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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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江渡猛地回头,眉宇间拧成一团疙瘩。

正要迈步上前,却被程素锦伸手拽住,她顺势往他怀里倒,声音带着哭腔,

“阿渡,我的心好疼。”

江渡刚抬起的脚步,霎时定在原地。

好在窗外铺着厚厚的草坪,我摔得不算重,只是手肘擦破了皮。

我咬着牙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门口。

那里早已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司机见我手臂渗着血,递来一包创可贴,语气带着几分不忍,

“乔小姐,上车吧,先生让我来接你。”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是他派来的人。

车子发动的瞬间,身后的江家别墅像褪色的旧照片,渐渐缩成一个小点。

我望着窗外掠过的街灯,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江家这边,江渡好不容易把抽噎不止的程素锦扶到沙发上,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底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在蔓延。

刚要抬脚去拿药箱,就被江母叫住,

“站住!素锦伤成这样,你不陪着就算了,还想去找那个不懂规矩的?江家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江渡的眉头皱得更紧,压了一晚上的火气终于往上涌。

他攥了攥拳,“她已经被你说了半晚上,能不能别一口一个‘那个’?她叫乔鹿溪,是我的妻子。”

江母冷笑一声,“什么妻子?你别忘了你们可没有结婚。就凭她一个戏子也配进江家的门?”

江渡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当初他答应母亲,先让程素锦怀上自己的孩子,自己才能和乔鹿溪结婚。

他不想委屈乔鹿溪,总想着等一切安顿好,就给她一个像样的名分。

可现在程素锦生下儿子,母亲又以孩子需要父亲照顾为由,让他再等等。

他看着襁褓里的婴儿,想着乔鹿溪总会理解,便又应了。

看到面色铁青的儿子,江母软了语气。

“乔鹿溪受了罚,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找她也是受尽冷脸。”

“不如让她冷静几天,等她想通了自然会回来。毕竟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戏子,离开江家能去哪?”

江渡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想起乔鹿溪最后看他的眼神,心里突然一阵发慌。

那种眼神,像是诀别。

7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房间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

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翻看文件。

见我醒来,他合上文件夹,露出温和的笑容,“醒了?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我挣扎着坐起身,“沈先生。”

沈明远摆摆手,“叫我沈叔就好。你手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不过...”

他目光落在我缠着绷带的手臂上,“骨头需要时间愈合。”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反正以后也不用唱戏了。”

沈明远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后悔吗?”

我摇摇头,“后悔遇见他,但不后悔离开。”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翻开文件,我愣住了。

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沈氏集团20%的股份。

沈明远叹了口气,“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当年她为了爱情放弃家业,临走前却把股份留给了你。这些年我一直替你保管,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我颤抖着接过文件,眼泪砸在纸面上。

原来母亲临终前说的“去找沈叔叔”,是这个意思。

沈明远拍拍我的肩膀,“欢迎回家,鹿溪。”

......

三个月后,沈氏集团年度酒会。

我穿着高定礼服,挽着沈明远的手臂走进会场。

在场宾客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那是谁?沈总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

“好像是之前唱戏的那个,江家二少奶奶。”

我恍若未闻,面带微笑地与人寒暄。

直到门口一阵骚动,江渡带着程素锦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渡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死死盯着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程素锦察觉到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沈明远在我耳边低语,“要回避吗?”

我轻轻摇头,“不用了。”

这时,江渡走上前死死拽住我的手,“鹿溪,这三个月你去哪了?我找遍了整个城市!”

我抽回手,笑容不减,“承蒙关心,我很好。”

程素锦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弟妹,你突然消失,阿渡都快急疯了,他…”

我却毫不犹豫打断她,“请别这么称呼我。我和江总既没有结婚,也没有任何关系。”

江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鹿溪,你听我解释。”

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江总,请自重。”

江渡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伸手想再拉住我,却被沈明远的保镖拦下。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鹿溪,我知道错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程素锦见状,连忙挽住江渡的手臂,柔声道,“阿渡,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江渡突然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8

他快步绕到我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跪了下来。

“鹿溪,我求你,原谅我好吗?”

会场一片哗然。

程素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颤抖着去拉江渡,“阿渡,你疯了吗?快起来!”

江渡却甩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他卑微的姿态,心中却再无波澜。

我轻声说道,“江渡,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以为,你是我的救赎。”

“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你给我的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地狱。”

江渡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是的,鹿溪,你听我解释。”

我打断他,“够了!从你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结束了。”

程素锦突然冲上前,歇斯底里地喊道,“乔鹿溪!你凭什么这样对阿渡?你知道这三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吗?”

一旁的江渡厉声喝止她,“闭嘴!”

我冷笑一声,“江总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忠心耿耿的嫂子。”

江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沈明远走到我身边,温和地说,“鹿溪,该去和几位董事打招呼了。”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江渡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鹿溪,给我一个机会。”

沈明远的声音冷了下来,“放开她!”

江渡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我,“我知道你还爱我,对不对?”

看着他执迷不悟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用力抽回手,冷声道,“江渡,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向宴会厅中央。

身后传来程素锦的哭喊声和江渡的怒吼,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沈明远将我带到几位头发花白的董事面前,温声道,“各位,这是乔鹿溪,我故友的女儿,也是沈氏未来的继承人。”

为首的李董事推了推眼镜,打量我的目光带着审视,“乔小姐看着面生,之前在哪个领域发展?”

我微微颔首,语气从容,“李董事说笑了,过去的事不值一提。往后在沈氏,还请各位前辈多指教。”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江渡不知何时挣脱了保镖的阻拦,手里的香槟杯摔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昂贵的西裤。

他猩红着眼看向我,像头困兽,“继承人?乔鹿溪,你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我,是不是?”

9

周围的宾客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

程素锦抱着孩子追过来,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玻璃,“阿渡,别这样,我们回家。”

江渡猛地甩开她的手,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回家?没有她,哪里还有家?”

我看着这场闹剧,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沈明远示意保安上前,“把江先生请出去。”

程素锦突然将孩子举到身前,“谁敢动他!这是江家的长孙,你们要是伤了他,江家不会放过你们!”

我看着那个被当作筹码的婴儿,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心口泛起细密的疼。

但这疼里早已没有了爱意,只剩怜悯。

怜悯这个生来就活在算计里的孩子,更怜悯曾经被爱情蒙蔽双眼的自己。

沈明远沉下脸,“江家的脸面,是这样被你们丢尽的?”

这话像针一样刺中江渡。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

“原来你从来都不是需要我庇护的金丝雀,是我把凤凰当成了麻雀。”

我没再看他,转身走向露台。

晚风拂起裙摆,带着初秋的凉意。

身后传来沈明远的声音,“已经让保安‘送’他们离开了。”

我望着远处的霓虹,“谢谢沈叔叔。我以为我会恨,但现在只剩平静。”

沈明远递给我一杯温水,“伤口结痂需要时间,不用急着逼自己释怀。”

三个月前从江家别墅跳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乔鹿溪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沈鹿溪,是带着母亲遗愿、要夺回属于自己一切的人。

......

江渡没有放弃。

他开始像疯了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有时是在沈氏大楼楼下,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引得路人围观。

有时是在我去复健的路上,开着那辆我们曾经约会时坐过的旧跑车,说要带我去看当年定情的戏楼。

我一次都没理过。

直到那天,我刚走出复健中心,就看到他跪在台阶下,背上的伤口重新裂开,渗出血迹染红了白色衬衫。

他仰头看我,眼里布满血丝,“鹿溪,我知道错了。我把程素锦和孩子送走了,江家我也闹翻了,你回来好不好?”

周围的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我皱了皱眉,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江渡,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头?”

他固执地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我可以把江家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我弯腰,声音冷得像冰,“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我要的是那个会把我护在身后说‘她是我护着的人’的江渡。可那个人,早就被你亲手杀死了。”

他猛地抬头,眼里是彻底的绝望,“那我要怎么做?”

我转身上车,“你背上的伤再深,也比不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车子驶离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瘫坐在地上,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程素锦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对着他又打又骂,“江渡!你为了这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他没有还手,任由她打骂,只是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

10

不久后,程素锦开始用孩子做文章。

她抱着婴儿找到沈氏,在大厅里哭哭啼啼,说我抢走了她的丈夫,让孩子成了没爹的孤儿。

记者闻风而来,第二天“沈氏千金夺人夫”的新闻就登上了热搜。

沈明远立刻让公关部处理,放出程素锦自导自演陷害我的监控录像。

包括她往自己粥里加药、故意松手摔孩子的画面,都是当年江家别墅里被我悄悄安装的摄像头拍下的。

舆论瞬间反转,程素锦成了人人喊打的恶毒女人,江家的股价也一跌再跌。

江渡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都没接。

直到一天深夜,我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江渡跪在江家祠堂,后背皮开肉绽。

江母拿着家法棍,一棍接一棍地抽打在他身上。

“为了个戏子,你连江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江母的怒骂声中夹杂着棍棒破空的声响。

江渡始终挺直脊背,直到被打得吐出一口鲜血,才虚弱地说,“妈,是我对不起鹿溪。”

我关掉视频,指尖微微发抖。

沈明远敲门进来,递给我一份文件,“江家派人送来的。”

翻开文件,是江渡签字的股权转让协议,他将名下所有江氏股份无条件转让给我。

沈明远犹豫道,“他说这是他欠你的。”

我合上文件,望向窗外的夜色。

第二天,程素锦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

她双眼红肿,妆容凌乱,完全没了往日的优雅。

她歇斯底里地摔碎了我的茶杯,“乔鹿溪,你满意了?阿渡现在躺在医院,医生说再晚送去半小时就没命了!”

我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

程素锦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割腕了,就在你最喜欢的戏楼里。”

我赶到医院时,江渡还在抢救。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程素锦在一旁哭得几乎昏厥,“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阿渡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理会她的指责,只是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江渡。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病人失血过多,但已经脱离危险。”

“不过他醒来后可能会有严重的抑郁倾向,需要家人多陪伴。”

“还有,病人昏迷时一直在喊‘鹿溪’,我想这个人也许是个突破口。”

程素锦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病房里传来虚弱的呼唤,“鹿溪,别走...”

我的脚步顿了顿,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11

三天后,我收到江渡的一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

我将信折好,放进抽屉最深处。

一个月后,沈氏集团正式收购江家51%的股份。

签约仪式上,江母看着我签下名字,眼中满是怨毒。

我平静地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江渡的医疗费和生活费,足够他后半生无忧。”

江母冷笑,“你以为用钱就能弥补你对我儿子造成的伤害?”

我合上文件夹,“江夫人,您儿子受到的伤害,没有一件是我造成的。”

走出会议室,阳光正好。

沈明远在门口等我,“都处理好了?”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嗯,都结束了。”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荫下。

江渡瘦了很多,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不再疯狂。

他远远地望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放手了。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

“乔小姐,您的复健报告出来了,手臂恢复得很好,可以重新登台了。”

挂断电话,我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原来,凤凰涅槃后,真的可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