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球形空间。萧雪跪在地上，手指颤抖地触碰那块星核碎片。晶体表面已经失去光泽，内部星云的旋转近乎停滞，只有最微弱的一丝蓝光证明它还未完全熄灭。
博士艰难地爬到她身边，满是皱纹的手覆盖在碎片上方。他掌心的幽蓝符文微微发亮，与碎片产生微弱的共鸣。
"还......活着......"老人嘶哑地说，"意识......没有完全......消散......"
萧雪的机械义眼瞬间聚焦到最大倍率。在普通人看来毫无异样的晶体内部，她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量子波动——一种类似人类脑电波的特殊频率。
"秦夜？"她轻声呼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应。只有那微不可察的波动持续着，像一颗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
"维度坍缩......把他的意识......困在了......量子态......"博士每说几个词就要喘息一阵，"需要......载体......"
萧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毫不犹豫地摘下破损的机械义眼，露出下面空洞的眼眶。那是五年前林家覆灭时留下的伤，她一直拒绝安装仿生眼，而是选择功能性更强的扫描仪。
"用这个。"她将义眼递给博士，"里面有军团最高级别的量子处理器，还有......"她顿了顿，"我和他的所有通讯记录。"
博士没有多问，接过义眼放在碎片旁边。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符文亮度骤增，一缕幽蓝能量如同活物般流入义眼的电路。碎片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震动了一下。
"还不够......"博士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需要......更多......连接......"
萧雪看向自己左臂的灼伤，那里裸露的机械骨骼闪烁着电火花。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博士，人类意识能否存储在量子计算机中？"
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理论上......可以......但风险......"
萧雪已经取出了随身工具，毫不犹豫地撬开左臂机械骨骼的外壳，露出里面精密的神经接口。那是她与军团系统直连的通道，理论上可以承载任何形式的数字意识。
"如果他的意识能转移到义眼的量子处理器，"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就能通过这个接口进入我的神经系统，暂时共享我的身体。"
"你疯了！"博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两个意识共用一个身体？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比让他彻底消失更危险吗？"萧雪反问，机械义眼闪烁着决绝的蓝光。
博士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他调整胸口符文的输出频率，开始构建一个复杂的能量网络——义眼作为临时载体，碎片作为能量源，萧雪的神经接口作为最终宿体。
"过程......会很痛苦......"他警告道，"就像......被烈火......灼烧......神经......"
萧雪直接撕开肩膀处的衣服，露出下面的神经接口："开始吧。"
博士将符文贴在碎片上，幽蓝能量瞬间暴涨！义眼悬浮起来，内部处理器发出超负荷运转的嗡鸣。碎片中的星云开始加速旋转，释放出无数纳米级的能量丝，如同活物般钻入义眼的电路。
"啊——！"萧雪突然惨叫一声，身体弓起。那声音不全是痛苦，还夹杂着某种诡异的、类似机械故障的杂音。她的右眼瞳孔扩张到极限，左眼窝则冒出幽蓝的电弧。
博士咬紧牙关继续引导能量。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尝试——将量子态的人类意识通过机械媒介转移到生物体中。任何教科书都会把这列为自杀行为，但此刻别无选择。
义眼突然炸裂！无数纳米导线如同发光的触须，猛地扎入萧雪暴露的神经接口！她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浮现出幽蓝的纹路，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电子音。
"秦夜！"博士大喊，"如果你能听见，控制能量流！她会死的！"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萧雪皮肤下的蓝光突然变得规律，如同呼吸般明灭。她的抽搐逐渐停止，但双眼依然紧闭。博士紧张地监测她的生命体征——心跳过快但稳定，脑电波呈现奇特的叠加态，就像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漫长的三分钟后，萧雪的右眼缓缓睁开。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睛——虹膜变成了星云般的幽蓝色，瞳孔则是猩红的电子光点。
"博士......"声音是萧雪的，但语调中有某种不属于她的冷静，"成功了......部分成功......"
博士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秦夜？"
"我们......"萧雪——或者说现在的共生体——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共享一个神经系统......但无法长期维持......需要......永久载体......"
她（他？他们？）艰难地站起来，身体明显不适应这种双重控制。走第一步时差点摔倒，第二步就稳了许多，到第三步已经能流畅行动。
"指挥官零......"共生体突然说，"联系他......"
博士这才想起那个神秘的AI。他摸索着从口袋掏出一个微型通讯器——"守望者"的量子联络装置，理论上可以穿透任何干扰。
通讯器刚启动，一个全息投影就自动弹出。不是预想的AI界面，而是一个令博士倒吸冷气的影像——秦夜的机械躯体！准确说，是只剩下头颅和部分胸腔的残骸，电子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侦测到......统帅意识......信号......"机械头颅发出断断续续的合成音，"执行......最终协议......涅槃......"
全息影像切换，显示出一处地下设施的实时画面：数十个军团工程兵正在组装某种复杂装置，中央平台上躺着一具崭新的机械躯体，胸口预留了星核晶体的插槽。
"这是......"博士瞪大眼睛。
"我的......备用躯体......"机械头颅回答，"赤道战役前......准备的......融合了......守望者......生物科技......"
影像中的机械躯体突然睁开眼睛，猩红电子眼明亮而锐利。工程兵们立即调整装置，某种半透明的液体开始注入躯体的循环系统。
"生物机械......共生体......"博士喃喃道，"零，你早就计划好了？"
"逻辑推演......成功率......87.3%......"机械头颅的电子眼闪烁，"但需要......统帅意识......完全转移......目前......载体不稳定......"
共生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萧雪的面容扭曲着，时而痛苦时而冷静。她（他们）抓住自己的头，发出混合着男女声的呻吟。
"排斥反应......"博士脸色大变，"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零，还有多久？"
"躯体准备......完成......意识传输......需12分钟......"
"她撑不了那么久！"博士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共生体，萧雪的皮肤已经开始渗血，那是毛细血管在双重意识压力下破裂的征兆。
机械头颅沉默了一秒，然后："替代方案......风险......极高......"
"说！"
"部分传输......统帅核心意识......保留......情感记忆......其余......暂存量子云......"
博士立刻明白了这个疯狂的计划——只转移秦夜的"核心"部分，其余意识碎片暂时存储在军团的量子服务器中，等新躯体完全激活后再逐步恢复。这就像把一个人的人格切成碎片分批运输，任何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不可逆的损伤。
但眼下别无选择。
"做吧！"博士咬牙道，"把传输协议发给我，我来操作！"
接下来的十分钟是博士职业生涯中最漫长的时刻。他按照零发来的复杂指令，利用自己胸口的符文作为中转站，小心翼翼地将共生体中的"秦夜成分"分离出来。萧雪的身体不断抽搐，时而尖叫时而低吼，有一次甚至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当最后一个数据包传输完毕时，萧雪像断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她的右眼恢复了正常，但左眼窝依然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博士迅速检查她的生命体征——虚弱但稳定，大脑活动显示只有单一意识。
"成功了吗？"她虚弱地问，声音完全是自己。
博士刚要回答，全息影像中的机械躯体突然坐起！那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机器人，而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它（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金属骨架外覆盖着仿生皮肤，指节活动时甚至能看到肌腱的细微起伏。
"神经同步率......98.7%......"新生的秦夜开口，声音比机械头颅更加接近人类，只是带着轻微电子音，"感觉......奇怪......"
"欢迎回来，统帅。"机械头颅——现在可以确认是零——说道，"新躯体融合了生物科技，理论上可以像人类一样成长、愈合，甚至......"
"感受疼痛？"新秦夜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个预留的凹槽，正等待着星核碎片，"有意思的设计。"
博士终于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张起来："星核碎片！没有它，这具躯体撑不了多久！"
新秦夜看向地上那块黯淡的晶体。它已经几乎完全熄灭，只剩最后一丝微光。
"能量耗尽......"零确认道，"需要......重启......"
萧雪挣扎着爬过去，颤抖的手指捧起碎片："怎么重启？"
"理论上......"博士思考着，"需要相同频率的能量冲击，但现在的星核碎片都是......"
"紫色的。"新秦夜接话，"天枢的变种。"
一阵沉默。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却因为缺少关键组件而遥不可及。萧雪将碎片紧紧贴在额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注入其中。
就在这时，零突然开口："检测到......异常能量......博士......胸口符文......"
所有人同时看向博士胸前那个发光的印记。老人自己也愣住了，然后猛地扯开衣领。符文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频率闪烁，颜色从幽蓝逐渐变成与星核碎片完全一致的色调。
"老天......"博士喃喃道，"它一直在模仿碎片的频率......"
没有犹豫，他一把抓过碎片按在符文上。两者接触的瞬间，一道耀眼的蓝光爆发！博士痛苦地嚎叫起来，但手像焊住一样无法松开。光芒中，可以看到符文如同活物般"流"入碎片，重新点亮了内部近乎停滞的星云。
当光芒终于消散时，博士胸口的符文消失了，而那块星核碎片重新焕发生机，在萧雪掌心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的蓝光。
"博士！"她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你......"
"没事......"他虚弱地摆摆手，"只是转移......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新秦夜走过来，单膝跪在博士面前。没有言语，但电子眼中闪烁的光芒说明了一切。他接过重获生机的星核碎片，轻轻按进自己胸口的凹槽。
"咔嗒。"
完美的契合。
碎片与躯体接触的瞬间，无数幽蓝的能量纹路从凹槽处蔓延开来，如同血管般遍布全身。新秦夜仰起头，发出一声既像解脱又像痛苦的叹息。当再次低头时，电子眼中的红光已经变成了与碎片一致的幽蓝。
"同步率......100%......"零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波动，"欢迎......完全回归......统帅......"
萧雪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秦夜，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还是他，却又不再是纯粹的他。机械与生物的结合体，星核能量的完美载体，人类与"吞噬者"科技的共同产物。
"接下来呢？"她轻声问。
新秦夜——现在或许该称他为完全体的秦夜——站起身。他的动作不再带有机械的僵硬，而是蕴含着某种超越人类极限的优雅与力量。胸口的星核晶体随着呼吸节奏脉动，仿佛真正的心脏。
"天枢还剩五个执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星门计划暂时受阻，但不会停止。"
全息影像切换，显示全球六个已经激活的维度裂隙。虽然失去了中心点，但它们依然在缓慢扩张，像溃烂的伤口般侵蚀着空间结构。
"军团重组进度87%。"零汇报道，"'守望者'残部已建立联系。"
秦夜点点头，然后转向萧雪和博士："休息吧。明天开始——"
"明天开始清算。"萧雪打断他，擦去眼泪，机械义眼重新亮起蓝光，"别想甩掉我，这次我可是有你的'一部分'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眼窝，那里依然闪烁着微弱的幽蓝光芒。
秦夜——这个新生的、不再完全人类的存在——第一次露出了微笑。那笑容里有秦夜的冷静，有星核的深邃，还有某种全新的、无法定义的东西。
"一起。"他简单地说，伸出一只手。
萧雪毫不犹豫地握住。博士看着这一幕，疲惫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零的机械头颅默默关闭了全息投影，将这一刻留给活着的人们。
在基地某个未被摧毁的角落，一块全息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七个黯淡的星座图案。其中六个已经点亮，唯有中央的那个依然黑暗。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最细微的一丝蓝光，正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
如同永不熄灭的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