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焚血九劫的余威如同实质的熔岩,灼烧着侯府西北角的每一寸空气。焦黑的坑洞边缘流淌着暗红岩浆,刺鼻的焦糊味和尸骸湮灭后的死寂气息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毒瘴。萧彻玄色的身影矗立在废墟边缘,如同收割完生命的冥府判官,周身散发的冰冷威压比那寂灭白光更令人胆寒。

听雪阁内,我死死攥着窗棂,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体内冰火剧毒的诡异共鸣如同两条苏醒的毒龙,在经脉中疯狂撕咬冲撞!左臂冰寒刺骨,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成冰棱;右臂灼热如焚,皮肉下似有岩浆奔流!而这一切狂暴力量的源头,都疯狂涌向紧握着“血契”刀柄的双手!

“血契”冰冷的刀鞘此刻竟微微发烫!鞘身上那些狰狞的倒钩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在掌心烙下清晰的刺痛感!一股难以言喻的凶煞、暴戾、毁灭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刀柄疯狂钻入双臂!这气息……竟与方才萧彻施展“焚血九劫”时那焚尽八荒的毁灭意志隐隐呼应!

刀在渴血!毒在呼应!它们在……共鸣?!

“呃啊——!”剧烈的冲击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姑娘!”青霜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想扶住我。

“别碰我!”我嘶声厉喝,猛地甩开她的手!此刻体内力量狂暴失控,任何触碰都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噬!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部意志对抗着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冰火洪流和凶煞刀意!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窗外废墟中那个玄色身影上!

萧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和夜色,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听雪阁的窗口,落在了我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更落在了我手中那柄微微震颤、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倒刃“血契”之上!

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穿透一切的审视,更有一丝……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般的冰冷兴味!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血契”的异动!看到了我体内剧毒与刀意的共鸣!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刺耳的金属颤鸣,毫无征兆地从我手中的“血契”刀鞘内响起!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扰,发出的第一声不耐的低吼!

紧接着!

“嗤啦——!”

一道仅有寸许长短、细如发丝、边缘却呈现出一种诡异暗红色的扭曲光刃,毫无征兆地从“血契”刀鞘末端猛地迸射而出!光刃色泽暗沉,如同凝固的血痂,边缘却锐利得仿佛能切割空间!它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却在我身前坚硬的紫檀木窗框上,留下了一道深达半寸、边缘焦黑、如同被烙铁烫过的笔直切痕!

刀罡?!是刀罡?!

虽然微弱,虽然扭曲,但那绝对是刀罡!是武道强者将内力凝练到极致、破体而出的能量锋刃!是焚血九劫那种毁天灭地力量的雏形!

我……我竟然引动了“血契”的刀罡?!虽然只有一丝!

巨大的震惊让我瞬间失神!体内狂暴的冰火冲突和凶煞刀意似乎也因这意外的宣泄而微微一滞!

但就在这失神的刹那——

“嗖!嗖!嗖!”

三道快如鬼魅的黑色身影,如同融化的墨汁般,毫无征兆地从听雪阁屋檐的阴影死角处猛地扑下!动作无声无息,却带着撕裂空气的凌厉杀意!目标直指窗边因剧痛和震惊而失神的我!

尸谍!还有漏网之鱼!它们的目标……是我?!

“姑娘小心!”青霜的尖叫凄厉刺耳!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那三道黑影的速度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腥风扑面!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我的眉心、咽喉和心口!

躲不开!根本躲不开!

体内冰火剧毒因这致命的威胁再次狂暴翻腾!凶煞刀意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在经脉中疯狂嘶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动着紧握“血契”的右手,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朝着扑面而来的腥风狠狠一挥!

没有章法!没有招式!只有一股被死亡逼出的、混杂着冰寒、灼热和凶煞暴戾的狂暴力量,顺着双臂经脉,疯狂涌入“血契”刀柄!

“嗡——!!!”

“血契”刀鞘猛地发出一声更加高亢、更加暴戾的金属颤鸣!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

“嗤——!!!”

一道比刚才粗壮数倍、足有尺余长短、边缘依旧扭曲暗红、却带着刺骨冰寒与焚心灼热双重气息的诡异刀罡,如同毒龙出洞,猛地从刀鞘末端爆射而出!

刀罡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冻结又瞬间灼烧的怪异嘶鸣!三道扑至眼前的尸谍黑影动作猛地一滞!它们似乎感受到了这刀罡中蕴含的、令它们本能恐惧的气息!

“噗!噗!噗!”

三声如同败革撕裂的闷响!

冲在最前方、利爪几乎触及我眉心的那头尸谍,被那道扭曲暗红的刀罡当胸贯穿!坚逾精钢的躯体如同纸糊般被撕裂!腥臭的黑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喷溅而出!刀罡去势不减,又狠狠撞在第二头尸谍挥来的利爪上!

“咔嚓!”

刺耳的骨裂声!那头尸谍的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肩膀,被狂暴的刀罡瞬间绞碎!暗紫色的污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第三头尸谍见势不妙,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猛地向旁边急闪!

“轰!”

扭曲暗红的刀罡狠狠撞在听雪阁厚重的青石外墙上!坚硬的石墙如同被巨锤砸中,猛地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蛛网状深坑!坑洞中心焦黑一片,边缘覆盖着一层诡异的冰霜,冰霜之下却又隐隐透出被高温灼烧过的暗红色泽!

冰火交织!凶煞破体!

一刀!重伤一尸!重创一尸!逼退一尸!

巨大的反震之力顺着刀柄传来!我如同被狂奔的野牛迎面撞中,胸口剧痛,喉头腥甜狂涌!“哇”地一声,一大口带着冰碴和灼热气息的污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狠狠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眼前瞬间被猩红的血色覆盖!

“姑娘!”青霜哭喊着扑上来。

我瘫软在地,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体内冰火剧毒因这狂暴的宣泄而暂时陷入沉寂,但经脉却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握着“血契”的右手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流淌,渗入那些狰狞的倒钩纹路之中,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仿佛被刀身贪婪地吸收。

窗外,传来两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是重物坠地的闷响。显然是玄七赶到,解决了那两头重伤的尸谍。

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玄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左臂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半截衣袖。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扫过狼藉的室内——破碎的窗棂,墙上巨大的焦黑冰霜坑洞,地上喷溅的腥臭黑血和尸块,以及瘫软在地、嘴角溢血、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柄诡异倒刃的我。

他的眼神在我手中那柄微微震颤、倒钩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幽暗几分的“血契”上停留了一瞬,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一只冰冷的手指迅速搭上我的腕脉。

“气血逆冲,经脉受损,毒力反噬。”他声音清冷依旧,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强行引动刀煞,伤及本源。”

刀煞?他称那扭曲的暗红刀罡为“刀煞”?

“那刀……”我喘息着,嘶哑地问,“是什么?”

玄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他收回手指,目光再次落在那柄倒刃上,眼神深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血契’非寻常兵刃。”他声音低沉,“乃侯爷以自身精血为引,融合北境‘焚血金晶’与南疆‘蚀骨寒铁’,辅以秘法,耗时三载锻铸而成。刀成之日,引动九霄雷火,刀身自生‘焚血煞罡’,凶戾无匹,非侯爷亲持,常人触之即遭反噬。”

焚血煞罡!原来那扭曲暗红的刀罡,名为“煞罡”!是这柄凶刀自带的凶煞之气!

“你体内冰火奇毒,”玄七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与‘血契’煞罡属性相冲相激。方才生死关头,你以毒力为引,强行催动煞罡,虽退强敌,却也自伤肺腑。”

以毒力为引?强行催动煞罡?

我心头剧震!难怪刚才那一刀挥出,感觉体内冰火剧毒像是被抽空了一瞬!原来是以毒力为燃料,点燃了这柄凶刀的煞气?!

“此刀……在吸我的血?”我看着刀柄上那些贪婪吮吸着我虎口鲜血的倒钩纹路,声音发颤。

“刀名‘血契’。”玄七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刃出必饮血。饮敌血,则煞罡愈盛;饮主血……则反噬愈烈。”

饮主血?!反噬愈烈?!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这哪里是刀!分明是一柄以主人精血为食的魔刃!萧彻把它给我,根本不是助我,而是……要用我的命来喂养这柄凶刀?!

“侯爷……”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喉头再次涌上腥甜。

“侯爷在引魂炉。”玄七打断我,声音清冷,“尸谍巢穴入口已现,就在城西乱葬岗‘百骨窟’。”

引魂炉?!找到了?!

巨大的震惊瞬间冲散了身体的剧痛和心中的寒意!这么快?!就在乱葬岗?!

“侯爷命我带你过去。”玄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你体内冰火奇毒与‘血契’煞罡已生感应,或可……引路。”

引路?用我的毒和这柄魔刀,去引路?!

我看着手中那柄依旧微微震颤、倒钩纹路在吸食了我的鲜血后似乎变得更加幽暗深邃的“血契”,又感受着体内那蛰伏的、却与刀身煞气隐隐呼应的冰火剧毒,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更深的疯狂,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脏。

没有选择。

要么被毒死,要么被刀反噬而死,要么……去闯那十死无生的尸谍巢穴!

“走!”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拄着“血契”刀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鬼火。

玄七不再多言,转身带路。

夜色如墨。侯府内依旧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穿过层层守卫,走出侯府大门。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却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城西乱葬岗,百骨窟。

一个埋葬了无数无名尸骨、终年弥漫着腐臭和阴气的绝地。那里……就是尸谍的巢穴?就是炼制那些恐怖怪物的“引魂炉”所在?

玄七带着我,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在寂静的街道上快速穿行。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但我依旧跟得踉踉跄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越靠近城西,空气中的腐臭味就越发浓烈。四周的房屋也变得低矮破败,最终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的乱石坡和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简陋坟茔。夜枭在枯树上发出凄厉的啼叫,磷火在坟茔间幽幽飘荡。

百骨窟,就在乱葬岗深处。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巨兽张口的天然溶洞入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洞口周围散落着森森白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无数怨魂哀嚎般的阴冷气息。

萧彻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变的黑色磐石,矗立在洞口前方。他负手而立,玄色锦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周身散发着一种比这乱葬岗更加死寂、更加冰冷的威压。他身后,数十名玄甲亲卫如同沉默的雕像,手持火把,将洞口映照得一片通明。

“侯爷。”玄七上前躬身。

萧彻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更落在我手中那柄微微震颤、倒钩纹路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妖异血光的“血契”之上。

“感觉到了?”他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

我紧握着“血契”刀柄。越靠近这洞口,体内蛰伏的冰火剧毒就越是躁动不安!左臂的冰寒之气疯狂涌向刀柄,右臂的灼热则如同被吸引般流向洞口深处!而“血契”刀鞘上的倒钩纹路,此刻竟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散发出一种贪婪而兴奋的凶煞气息!刀身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渴望!

“里面……”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因恐惧和剧毒的反噬而颤抖,“有东西……在呼唤……它……”

我指向手中的“血契”。

萧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残酷。

“很好。”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漆黑洞口。

“进去。”

“用你的毒,用你的刀……”

“找到引魂炉。”

“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