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试探

从定北侯府回来,沈令微便将谢景行的失态抛在了脑后。可京中关于两人的流言,却并未因此平息。

有人说谢景行后悔了,三番五次想找沈令微复合;也有人说沈令微心有所属,早已看上了太子跟前的红人;更有甚者,将此事与夺嫡之争牵扯在一起,说沈家解除婚约,是想另攀高枝。

沈令微对此置若罔闻,每日依旧埋首于书卷与账目之中。她深知,流言如刀,却也最是不经事,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日子久了,自然会平息。

这日午后,她正在书房核对江南送来的商铺契书,青禾匆匆进来禀报:“小姐,二皇子派人来了,说是送了些东西,想请您过府一叙。”

沈令微执笔的手一顿,抬眸道:“二皇子?他送什么东西?”

“说是一些新出的胭脂水粉,还有几匹云锦。”青禾脸上带着几分警惕,“来人说,二皇子听闻您解除了婚约,怕您心绪不宁,特意送来些东西宽慰一二。”

沈令微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二皇子这步棋,走得可真“贴心”。明着是宽慰,实则是试探,更是想把她和沈家绑上他的船。

如今京中谁不知道她与太子妃的妹妹交好?二皇子此刻示好,无非是想看看沈家的态度,顺便挑拨她与太子一系的关系。

“东西收下,人打发走。”沈令微淡淡道,“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那二皇子那边……”青禾有些担忧,二皇子心胸狭隘是出了名的,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怕是会得罪他。

“无妨。”沈令微继续在契书上盖印,“他若真要动沈家,也不会用这种手段。不过是试探罢了,不必理会。”

青禾虽仍有顾虑,却还是依言照做了。

东西被抬进库房,沈令微连看都未曾看一眼。那些华美的胭脂水粉,在她眼中与寻常物件无异,不过是权力博弈的工具罢了。

傍晚时分,沈毅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地进了书房。

沈令微见他神色不对,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起身问道:“父亲,可是军营里有变故?”

沈毅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则沉声道:“今日二皇子在朝上参了为父一本,说为父私扣军粮,中饱私囊。”

沈令微心中一凛:“可有证据?”

“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话,说什么江南运来的粮草数目不对。”沈毅冷哼一声,“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因你拒绝见他,故意找茬。”

沈令微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果然,二皇子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虽知他拿不出实据,但若任由他这么折腾,难免会影响父亲在军中的声誉。

“父亲打算如何应对?”

“为父已请旨彻查,明日便会派人去江南核对账目。”沈毅道,“只是这粮草押运一向由永安侯府的人负责,怕是会从中作梗。”

永安侯府?

沈令微眸光微动:“父亲是说,粮草押运的差事,在谢景行父亲手里?”

“正是。”沈毅点头,“当年是先帝亲封的,说是让永安侯府制衡沈家军权,免得一家独大。”

这就难怪了。二皇子敢参奏父亲,定是得了永安侯府的默许,甚至可能暗中提供了“证据”。他们是想借此事,既打压沈家,又能卖二皇子一个人情。

“父亲,”沈令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江南的账目,女儿或许能帮上忙。”

沈毅一愣:“你?”

“女儿名下有几处产业在江南,平日里与当地的商栈往来密切,或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沈令微道,“父亲派去的人怕是会被永安侯府的人盯着,行事不便。女儿的人,他们未必会放在眼里。”

沈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你行事谨慎,让青禾去办吧,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女儿晓得。”

送走父亲,沈令微立刻叫来了青禾,低声吩咐了几句。青禾虽是女子,却心思缜密,又跟着沈令微打理了许久产业,做事极为可靠。

“小姐放心,奴婢定不辱使命。”青禾领命,连夜便动身前往江南。

接下来的几日,京中风平浪静。二皇子没再发难,永安侯府也异常安静,仿佛那桩粮草案从未发生过。

沈令微却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日,她正在府中整理青禾从江南传回的信笺,画屏匆匆进来,神色古怪:“小姐,苏表妹……在门口跪着,说要给您赔罪。”

沈令微抬眸:“赔罪?她何罪之有?”

“说是……说是她不该连累您和谢二公子,还说粮草案的事,都是因她而起。”画屏道,“府里的下人都围在门口看呢,都说苏表妹心地善良,是个懂事的。”

沈令微放下信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清沅这步棋,走得倒是巧妙。借着赔罪的由头,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既博了同情,又暗指粮草案与她和谢景行的恩怨有关,将水搅得更浑。

“让她跪着。”沈令微淡淡道,“什么时候想通了自己错在哪,什么时候再起来。”

画屏有些犹豫:“可她若是一直跪着,传出去怕是会说您……”

“说我刻薄?”沈令微打断她,“比起沈家可能面临的灾祸,这点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去告诉她,想赔罪就拿出诚意,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画屏不敢再多言,转身出去传话。

沈令微重新拿起信笺,青禾在信中说,江南的粮草数目确实有问题,似乎被人动了手脚,还查到几笔可疑的账目,与永安侯府的一个远房亲戚有关。

看来,永安侯府果然脱不了干系。

正看着,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苏清沅的哭声。

沈令微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窗边。

只见谢景行不知何时来了,正将跪在地上的苏清沅扶起,一脸怒容地看着沈令微的院门。

“沈令微!你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吗?”谢景行的声音透过院墙传进来,带着压抑的怒火,“清沅已经知道错了,你还要怎样?”

沈令微站在窗前,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阳光落在谢景行身上,将他护着苏清沅的姿态映照得格外刺眼。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关心的依旧是苏清沅有没有受委屈,却看不到这背后的阴谋,看不到沈家正面临的危机。

这样的人,她当初怎么会痴迷了那么久?

“谢二公子,”沈令微扬声开口,声音清亮,足以让外面的人都听清楚,“苏表妹若真是知错,便该去父亲面前请罪,而非在我这里演戏。毕竟,被参奏的是镇国公,受牵连的是沈家军,与我沈令微个人,何干?”

谢景行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苏清沅也愣住了,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眼神却有些慌乱。

沈令微继续道:“至于粮草案,我相信父亲会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有人从中作梗,无论是谁,沈家都不会善罢甘休。谢二公子与其在这里关心苏表妹跪了多久,不如回去问问令尊,江南的粮草,到底去了哪里。”

她的话像一把利刃,直指核心,让谢景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沈令微站在窗前的身影,素衣胜雪,眼神清明,竟让他一时语塞。

是啊,他只看到苏清沅在地上跪着,却忘了粮草案牵扯甚广,忘了这背后可能隐藏的阴谋。他只觉得沈令微刻薄,却没想过她为何如此。

“我……”谢景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苏清沅见他迟疑,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哭道:“景行哥哥,别说了,都是我的错,你别怪令微姐姐……”

她越是这样,越显得沈令微不近人情。

沈令微却懒得再看,转身回了内室,吩咐画屏:“关门,不见客。”

随着“吱呀”一声,院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谢景行复杂的目光。

沈令微走到桌前,重新坐下。

她知道,谢景行这一趟,看似是为苏清沅出头,实则也带着试探的意味。他想看看,她对粮草案到底知道多少,沈家又有多少底气。

而她的回应,已经足够明确。

接下来,就看永安侯府如何接招了。

夜色渐深,沈令微看着窗外的月色,心中一片沉静。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她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

为了父亲,为了沈家,也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