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玉知微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林紫莫对宁无双说。
宁无双略感意外,这个小小的变动背后,是否隐藏着深意?
但她了解林紫莫心思细腻,所以没有多问,点头同意,心中却暗暗留意。
清晨,林紫莫虽然表示此行没有问题……
但他常有隐瞒之事,谁又能断定他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没有说出口呢?
前半夜,林紫莫在马车中沉睡。
宁无双和玉知微则坐在篝火旁,宁无双一边留意四周动静,一边向玉知微传授江湖经验。
“行走江湖,追求的是什么?
不过是名利二字。
即便是我们镖局,也是为了求财。
因此,我们不能像那些草莽之辈,快意恩仇,随心所欲。
他们行踪飘忽,居无定所,抢劫后难以追踪,行事自然肆无忌惮。
但我们不同,镖局根基深厚,不能轻易迁移。
一旦仇家找上门,或是绿林好汉报复,后果将不堪设想。
要知道,兔死狐悲,这是常理。
如果镖局以这样的态度行走江湖,必将困难重重。
所以,我们需要广交朋友,朋友多了路自然好走。
结交天下英雄,才能让前路畅通无阻。”
玉知微听得连连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但如果山寨之人滥杀无辜,作恶多端,我们也要与他们结交吗?”
“不是。”
宁无双回答:“绿林也有绿林的规矩,虽然有时手段狠辣,但终究是为了求财。
作恶之事,点到为止。
对商人、过客,只会截取部分财物,不会太过。
若做得太过,无异于自断后路。
长此以往,谁还敢走这条路?”
通常,初次动手时会抢得多一些,但会留人性命。
等他们再次经过时,聪明的人会提前备好礼物钱财,托人转交,这样便能安然通过。
另一种方法是寻求当地有权有势之人,能与山寨中的人说上话,通过人情打点,同样可以轻易过关。
山寨之中,生存之道自有其律。
对于那些手段狠辣、不留余地者,即便是绿林豪杰亦不愿接纳。
各行各业,规矩自定,门派之间,法则各异。
违规背矩,自以为是者,终将为人所不齿。
若逢此类之徒,我等武人自当仗义出手,拔刀相向!但切记,除恶务尽,切忌妇人之仁,否则反招其祸!
玉知微闻此顿悟,连连颔首:“即是言,能避则避,以和为贵,用些银两疏通关系……若真动手,则需决绝无情,不留余地,以免后患无穷!?”
宁无双略作思索,虽觉玉知微之言稍有偏差,然其核心之意却也中肯,遂轻咳一声,微微颔首:“大抵如此。”
时辰将近,宁无双伸个懒腰,忽闻马车轻响,林紫莫已至。
他先前鼾声如雷,此刻却精神抖擞,全无倦意。
“尔等且去歇息。”林紫莫道,“此地我守。”
“有劳。”宁无双望一眼林紫莫,知此刻不宜多问,便携玉知微登上马车。
此乃马车随行之故。
路途适中,独脚铜人庞大不便携带,置于马车车厢颇为适宜。
且若错过客栈,马车内将就一夜,胜于露宿。
二女同车,林紫莫则守于独脚铜人旁。
镖物不可置于熟睡之人侧,清醒者守之,不离手,不离眼。
林紫莫抱臂倚树,凝视暗夜片刻,竟缓缓闭目。
秋风送寒,他紧了紧衣襟,不久便沉睡。
鼾声虽弱,却也因坐姿而减。
林中幽静,偶有鸟鸣,更显宁谧。
林紫莫沉睡半时辰许,一肥胖身影缓缓自暗影中走出。
此人身形魁梧,腰圆背厚,头颅 ** ,满面油光。
体型之宽限其速,看似合理。
然而,其落脚之轻,几不可闻,脚尖轻点草尖,草叶竟无丝毫摇曳,似无视其沉重身躯。
夜色笼罩,胖子步伐蹒跚却悄无声息,如同风中轻盈的绒毛。
自暗影中缓缓步出,直至靠近林紫莫,耗时甚久。
几步之遥,他步步谨慎,无声抵达。
未望林紫莫一眼,他专注于地上的匣子。
片刻沉默,他似认命般缓缓下蹲,胖脸上泛起红晕,下蹲对他来说,是一场艰辛的挑战,腹部与胸口的压迫让呼吸变得沉重。
终于蹲下,他屏息,粗指轻点匣子,如灵动的工具,无声掀盖。
与之前的缓慢不同,此刻动作迅速。
匣盖轻启,露出独脚铜人。
他脸上似有笑意,却因体态显得勉强。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松拎起沉重的独脚铜人,动作轻盈,却保持高度警惕。
独脚铜人离匣,他缓缓起身,细微喘息。
手拭额头汗珠,瞥向林紫莫,嘴角挂着一丝轻蔑。
环顾四周后,他面露奇异之色,再次摇头,身形一展,如肉球滚动,轻功卓越,瞬间没入夜色。
片刻后,一道黑影闪过,追随胖子,遁入黑暗。
此刻,林紫莫鼾声突停,双眼猛睁,全无睡意。
“不过一独脚铜人,至于吗?”他面露惊异。
胖子来时,他虽闭目,却偶有窥视,察觉胖子身手不凡。
胖子离去,他未睁眼,因感知暗中仍有窥探者。
白日启程,他便察觉被尾随。
今夜佯装熟睡,欲引出觊觎独脚铜人之辈。
随即,两人融入夜色。
林紫莫不敢迟疑,拾石轻弹车厢,清脆声中,他也隐入黑暗。
车厢内,宁无双浅眠中惊醒。
她担心林紫莫隐瞒之事暗藏危机,欲找机会询问,不愿继续蒙在鼓里。
辗转难眠之际,马车突遭石子袭击,她猛然惊醒,跃出车厢。
林紫莫已不见踪影,独脚铜人匣子也空了。
宁无双微微皱眉,却不显慌乱,循声查找,发现车身有一道白痕,乃石子所击。
“该是林镖头所为。”
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不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林紫莫。
见此痕迹,心中稍安,但仍欲追踪,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静待时机。
林紫莫施展轻功,追寻前方两人的踪迹。
半月前,他还无法做到如此。
因那两人轻功皆在段新城之上。
但近来,他研习疾风刀法,对身形移动有了新悟,融入轻功,使得轻功大有长进。
虽非上乘轻功,但在内力辅助下,威力不输于人。
狂奔三十里后,林紫莫在河岸边树丛中停下。
前方河边,两人正激烈交战。
林紫莫环顾四周,跃上一棵树。
月色明亮,河面波光粼粼,两道身影在水中月影旁翻腾打斗。
一人身形消瘦,一人肥胖如球。
两人出手狠辣,虽为近身搏击,却步步紧逼,招招毙命,形势凶险。
林紫莫暗中观察,认出胖子是之前盗走独脚铜人的小偷。
另一人身份暂不明。
他能察觉暗藏之人,一因内力深厚,耳目敏锐,能远距离感知人心跳、呼吸;二因对方正关注他,目光所及,感知自生。
但此刻他全神贯注于河边激战,未能轻易察觉另一人藏身之处。
但这无妨,该出现之人总会现身。
林紫莫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后,注意到被随意丢在一旁的独脚铜人。
“盗时小心翼翼,如今却这般随意……”
林紫莫摇头,心生疑惑。
这独脚铜人究竟有何特别?
回想早晨,宁无双曾问及此事是否有异。
他当时直言不讳,未曾深思,只觉押镖之路不会总遇波折。
宁无双似乎忧虑过度。
然而眼下看来,行事需谨慎无疑。
江湖风云变幻莫测,即便身居家中,麻烦亦能无端寻上门来。
林紫莫对此类遭遇并无怨言,毕竟,平稳押镖虽安逸,却少了江湖的波澜壮阔。
思绪一转,河岸两边的较量已有结果。
瘦子身手不凡,轻易在胖子胸前留下三道伤痕。
胖子虽避开了要害,但仍受重创,逃跑无望。
瘦子身形一动,内力汹涌,带动河水波动,双掌推出,强劲的掌风呼啸而来。
胖子急忙转身迎敌,双掌相击,瞬间被震得口吐鲜血,踉跄倒地,几经挣扎,难以起身。
瘦子沉默不语,缓缓逼近胖子。
胖子急呼:“慢着!”
“生死关头,还有何言?”瘦子声音冰冷。
“二十年的交情,真要如此绝情?”胖子望向一旁的独脚铜人,“就为了它?”
瘦子犹豫,似在回忆旧情,缓缓放下了手掌。
胖子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念在二十年的情谊,我二话不说就帮你盗来了这铜人,从未有过私吞的念头,按时赴约,你却……你为何要对我下手?”
“往事已逝,友情难再续。”瘦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哀伤,“你的家人,我自会照顾,这次,是我对不起你……”
话未说完,胖子左手已掷出寒光,快如电闪。
瘦子察觉时,为时已晚,落地瞬间,胸口已中数针。
他低头自语:“无常追魂针?”
不顾针数,一把塞入口中。
“正是无常追魂针。”
胖子服下丹药后,神色舒缓了许多,长长地吐了口气。
“你真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来见你?你突然现身让我做这事……念在二十年的交情,我来了。
但若不防你一手,我这多年的江湖经验岂不是白费了?”
胖子冷笑:“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那独脚铜人?”
“你怎么知晓?”
瘦子脸色惨白,并非因愤怒,而是中毒。
无常追魂针上的剧毒,对许多高手虽不致命,但一时无法运功,与致命无异。
胖子从怀中掏出一物,紧握手中。
瘦子脸色大变:“你……”
话未说完,胖子大步上前,手掌重重拍在瘦子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