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永恒不变。
司法天神殿永远是这个调子。万年玄冰铺就的地面，倒映着殿顶镶嵌的星辰轨迹，幽蓝的光无声流淌，为殿内陈设披上一层冷冽的银霜。空气凝滞，连时间似乎都冻结在这片森严的秩序里。
杨戬端坐于玄冰玉案之后，银甲覆身，仿佛永远不知疲倦，额间那道流云纹路的银痕在星辰冷光下锐利如刻。他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上，墨笔悬停，笔尖一点浓墨将滴未滴。
“真君，” 哮天犬的声音压得极低，如今的他也完全适应了这副身躯，更有着沉稳、沉默的特质。哮天犬带着惯有的忠诚，小心翼翼打破了沉寂，“今日巡查天河西段，戍卫天将报，水元波动微有异常，较往日活跃三分，疑有精怪作祟，已增派了人手。”
笔尖微不可察地一顿，那滴墨终究没有落下。杨戬抬眸，眼底无波无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知道了。” 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如同殿内恒久不变的寒气，“按律处置便是。再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 哮天犬躬身应道，退后一步，重新融入殿柱投下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雕守卫，不再如当初那么跳脱。
殿内再次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静谧。只有墨笔划过特制符纸的细微沙沙声，规律而单调，如同某种冰冷的计时。案头卷宗上的文字密密麻麻，记录着三界各处的大小律例、纠纷、惩戒。
杨戬的目光扫过一行行冰冷的描述：东海水族越界捕猎，罚雷鞭三十，禁足百年；南赡部洲某国君主昏聩失德，致旱三年，着瘟部降下警示；北俱芦洲妖窟异动，着值日功曹密切关注……字字句句，皆是秩序，皆是法度，皆是天庭威严所系。
他便是这威严最锋利的刃，最坚固的盾。
一丝极淡、几乎被殿内玄冰寒气彻底吞噬的莲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那是真君神殿深处几株清莲的气息，清冷孤绝，与这神殿浑然一体，也成了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烙印。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守殿天将的身影出现在殿门高大的阴影下，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敬畏：“启禀真君，瑶池有旨意，急召真君觐见。”
杨戬搁下笔。墨笔落在玄冰玉笔架上，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他起身，银甲甲叶碰撞，发出清越而冰冷的铿锵之音。“何事？”
“据传……西海深渊，有异动。” 天将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面对未知禁忌的谨慎，“王母娘娘手中宝镜，映出些许……不祥之兆。”
“西海深渊”四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杨戬古井无波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细密而冰冷的涟漪。那地方，是连日光都照不透的绝域，是上古神魔之战的残骸，是吞噬一切的归墟。天庭律令，那处列为禁地，擅入者形神俱灭。
他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是拂袖的动作，带起的气流让案头一张轻薄的符纸无风自动，飘落在地。“备云。”声音沉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九霄之上，瑶池仙宫。
祥云缭绕，仙乐飘飘。七彩鸾鸟拖着长长的尾翎掠过雕梁画栋，奇花异草永不凋零，馥郁的香气弥漫在温润的空气中。然而今日，这仙境深处，却笼着一层无形的凝重。
王母娘娘端坐于九凤宝座之上，凤冠霞帔，仪态万方，只是那双洞察三界的凤目深处，凝着一抹罕见的沉肃。玉帝垂手立于一侧，面容平静，目光却穿透层层仙云，望向遥远不可测的西方。
当杨戬银甲的身影出现在瑶池入口，那股凛冽的司法天神气息瞬间冲淡了周遭的氤氲仙气，所有侍立的仙娥、仙侍，都不自觉地屏息垂首。
“杨戬参见陛下，娘娘。”他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爱卿免礼。”玉帝声音平和，抬手虚扶。
王母的目光直接落在杨戬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司法天神，西海深渊异动，宝镜示警，此事关系三界根基安稳，非同小可。”她素手微抬，指向瑶池中央那面光华流转的巨大宝镜。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去，映照出的并非瑶池胜景，而是一片翻滚、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西海深渊的影像。在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深处，此刻却诡异地闪烁着几点极其微弱、却顽强存在的幽蓝光斑。
光斑极其细小，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律动，每一次闪烁，都让那片亘古死寂的黑暗产生不易察觉的扭曲涟漪。更令人不安的是，深渊边缘那些原本坚固如磐石的空间壁垒，竟也出现了蛛网般细密的、极淡的白色裂痕，如同濒临破碎的琉璃。
杨戬的目光死死锁住镜中那几点幽蓝的光斑。太微弱了，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光芒的质地……那是一种近乎燃烧本源、倔强穿透无尽虚无的光，带着一种他灵魂深处某个早已尘封角落莫名悸动的熟悉感。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银甲护臂的覆盖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此等异象，亘古未有。”玉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帝王的威严，“深渊乃万寂归墟，绝不容有失。宝镜亦只能照见表象，难窥其源。”
王母接过话，凤目扫过杨戬：“此事蹊跷，恐非寻常精怪妖物所能为。杨戬，你为司法天神，执掌三界律法，洞察秋毫，且你与西海……”她的话语微妙地停顿了一瞬，目光似有深意，“渊源非浅。此事，交由你亲自探查，最为妥当。务必查明异动根源，若有邪祟作乱，立斩不赦，以儆效尤！”
“臣，领旨。”杨戬的声音平稳无波，躬身应命。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泄露。仿佛“西海”二字，于他只是冰冷的地标。然而当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宝镜中那片翻滚的黑暗和那点微弱幽蓝时，眼底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锐利探究，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瑶池的祥云瑞霭隔绝开来。杨戬站在殿外白玉阶前，俯瞰下方翻腾的云海。清冽的天风拂过他冰冷的银甲，带来一丝真实的寒意。
西海深渊……幽蓝光斑……
一丝极其荒谬、却又无法彻底挥去的念头，如同深渊本身逸散出的最微弱气息，悄然缠上他坚固的心防。那个名字，那个早已被时间和他亲手埋葬在记忆最冰冷角落的身影，竟在这瞬间，毫无征兆地浮现——寸心。
怎么可能？
他清晰地记得那场惨烈的大战，记得她为了护住身后溃散的天河水军，决绝地引开那足以撕裂星辰的混沌乱流，坠向那片连上古神魔都视为绝地的深渊。他追到深渊边缘，狂暴的空间乱流撕碎了他的战袍，割裂了他的护体神光，却再也捕捉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气息。那深渊的吸力，连神魂烙印都能磨灭殆尽。
魂飞魄散，形神俱灭。这是三界公认的结局。
杨戬闭上眼，额间银痕在日光下微微一闪，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冻结的寒潭。是深渊本身孕育了某种未知的邪物？还是沉寂万古的怨念借机生乱？
无论是什么，胆敢扰动三界禁地，便只有湮灭一途。
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银色流光，裹挟着司法天神独有的凛冽仙气，直入下界。目标——西海之滨，距离深渊最近的人间界域。
云层在脚下飞速掠过，山河城池缩成模糊的色块。下方是人间的气息，嘈杂、鲜活、带着泥土与烟火的味道。杨戬的神念如同无形的巨网，铺天盖地地撒开，笼罩着下方这片靠近西海的广袤区域。他搜寻着任何一丝与深渊气息沾边的能量波动，一丝邪气，一丝异常的空间涟漪。仙凡有别，他无意惊扰凡俗，只求高效地完成使命。
数日过去，一无所获。深渊方向传来的波动依旧微弱而混乱，如同垂死之物的喘息，难以捕捉具体方位。人间界，除了几处微弱的妖气盘踞，并无任何值得他这司法天神驻足的异状。
这一日，日头偏西。杨戬的身影落在一座规模颇大的凡人城池之外。此城临海，海风带来咸腥的气息，街道纵横，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他隐去身形仙光，如同一个普通的旅人，踏入城门。神念依旧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持续扫描着周遭的一切。
喧嚣扑面而来。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奔跑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汇成一股充满生命力的洪流，冲击着感官。杨戬微微蹙眉，银甲在凡俗布衣的幻化下依旧挺直，步履沉稳地走在人流中，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他的目标明确，穿过这条主街，去城西码头方向探查。那里离海最近，若有蛛丝马迹，可能性最大。
就在他行至一处三岔路口，人流最为稠密之处时，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血腥腐臭气息的妖风，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一条狭窄阴暗的巷道中狂卷而出！
妖风所过之处，温度骤降，青石地面瞬间凝结出薄薄的白霜。几个离得近的凡人被这阴风扫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挺挺地僵立原地，脸上迅速蒙上一层死灰，生机被瞬间掠夺！
“妖怪啊——！” 惊恐的尖叫撕裂了市井的喧嚣。
一只通体覆盖着粘稠青黑色鳞片、形如巨大蜥蜴却生着三颗狰狞头颅的妖物，从巷口猛地窜出！三颗头颅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喷吐着墨绿色的毒雾，猩红的竖瞳里满是贪婪与暴戾，显然是被这稠密的人气吸引，凶性大发。
凡人如潮水般惊恐退散，场面瞬间大乱。
杨戬眼神骤然一寒。孽障！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闹市之中行凶！他原本不欲显露仙迹，此刻却容不得半点犹豫。指尖微动，一道无形却凌厉无匹的指风已然凝聚，只需一瞬，便可洞穿那妖物三颗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纤细的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守护之意，猛地从混乱奔逃的人群斜后方冲出，竟是不退反进，闪电般挡在了那妖物毒雾喷吐路径的前方！
那身影背对着杨戬，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乌黑的长发简单挽起，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颈侧。她张开双臂，死死护住身后两个小小的身影——两个约莫三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孩童！
那背影……
杨戬凝聚指风的手指猛地一僵，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
只是一个背影，一个在混乱中决然护雏的背影。那肩颈的线条，那腰身微弯的弧度，那长发垂落的方式……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早已被冰封的剧烈刺痛，毫无预兆地狠狠攫住了杨戬的心脏！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
寸心？
不！不可能！
这个荒谬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死死压住。是幻象？还是深渊邪物针对他心防的诡计？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碰撞。
而就在他心神剧震、动作迟滞的这短短一刹，那妖物喷吐的墨绿毒雾已然扑至！眼看就要将那女子和她护着的两个孩子彻底吞噬！
“娘亲——！” 被护在后面的小男孩发出带着哭腔的尖叫。
那女子猛地回头！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们挡住这致命毒雾。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那张脸，毫无遮掩地撞入了杨戬的视线！
清丽依旧，却褪尽了昔日的娇憨与明媚，只剩下被风霜和苦难深刻雕琢过的轮廓。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双颊微陷，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但那眉眼，那鼻梁，那倔强抿起的唇线……尤其是那双眼睛！尽管盛满了此刻的惊怒与决绝，尽管深处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沧桑，可那眼底深处流转的、如同西海最深最纯净海水的微光，杨戬至死也不会认错！
寸心！
真的是她！她没死？！她竟然……从西海深渊出来了？！
杨戬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凝聚着足以斩杀金仙力量的指尖，竟因这惊骇到极致的一瞥，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司法天神的职责刻入骨髓。眼前是肆虐的妖物，是即将被毒雾吞噬的凡人——其中，包括她和她护着的孩子！
“孽畜！受死！”
一声冰冷的怒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混乱的街道上空！不再是无声的指风，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神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那神光精准无比地射入妖物中间那颗头颅张开的口中，贯穿其脑！
“嗷——！” 妖物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喷吐的毒雾戛然而止。另外两颗头颅还未来得及反应，杨戬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它身侧！
“锵！”
三尖两刃刀冰冷的锋刃悍然出鞘！刀光一闪，如同划破夜幕的银色闪电，带着斩断一切因果的决绝杀意！
噗！噗！
另外两颗狰狞的头颅冲天而起！墨绿色的腥臭妖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庞大的妖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埃。
快！狠！准！
从妖物现身到伏诛，不过眨眼之间。司法天神出手，雷霆万钧，不留余地。
街道上死寂一片。奔逃的凡人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那瞬间毙命的恐怖妖物，又看向场中那个突然出现、周身散发着无形寒意的银甲身影。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取代了混乱。
尘埃缓缓飘落。
杨戬背对着惊魂未定的人群，银甲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三尖两刃刀那沾染着妖血的锋利刀尖，并未归鞘，而是微微抬起，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冷弧，精准无比地，直指前方——指向那个刚刚从妖物毒雾威胁下捡回性命、正紧紧搂着两个孩子的女子咽喉！
刀尖距离她的肌肤，不过寸许。冰冷的杀气，凝成实质，几乎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杨戬的目光，如同两道万载玄冰打磨成的利刃，穿透稀薄的尘埃，死死钉在那张苍白而熟悉的脸上。他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司法天神的煞气，足以让寻常地仙肝胆俱裂。
“何方妖孽？”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冻土上，淬着万年寒潭的冷意，却又隐隐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狂澜，“胆敢幻化故人形貌，惑乱人间！说！”
那女子——寸心，在刀锋所指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如同受惊的母兽。她下意识地将怀中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更紧地搂向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构筑成一道脆弱的屏障。苍白的面容上，惊魂未定的余悸尚未褪去，便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讽刺所取代。她抬起头，迎向杨戬那冰封万里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那眼神，不再是西海龙宫三公主的清澈，而是如同深渊归来的幽魂，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呵……”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讥诮，狠狠刺向杨戬，“司法天神……好大的威风！”
她的声音嘶哑，仿佛声带被粗粝的砂石长久磨砺过，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艰辛，却又异常清晰，字字如冰锥，扎进这片死寂的空气里。
“威风？威风到对着刚刚替你挡了妖物毒雾的‘故人’……亮刀子？” 寸心的目光扫过那近在咫尺、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刀尖，又缓缓移回杨戬脸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冰冷而无情的器物，“几百年不见，杨戬，你这天庭的看门狗，当得越发称职了！”
“放肆！” 杨戬身后的虚空仿佛凝滞，无形的威压轰然加重，周遭的青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他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那张熟悉的脸上刻骨的恨意与嘲讽，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冰封的心防之上。
她竟敢如此！她怎能如此？！她……她真的还活着！这个认知本身带来的巨大冲击，几乎要撕裂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被寸心死死护在怀里、一直将小脸埋在她颈窝的小女孩，似乎被这可怕的寂静和母亲身体的紧绷惊扰到了。她怯生生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噙着刚才被妖物吓出的泪花，如同浸在清泉里的黑葡萄，懵懂而纯净。她的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地上那巨大的妖尸和刺目的妖血，小身子害怕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寸心的衣襟。接着，她似乎被某种纯粹的好奇心驱使，目光怯怯地、一点点地向上移，最终，落在了那个用可怕的长刀指着娘亲、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银甲“凶伯伯”身上。
小小的鼻翼，忽然轻轻翕动了几下。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杨戬和寸心都猝不及防的瞬间，一个奶声奶气、带着浓浓困惑和一丝天然亲近感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肃杀，清晰地响起：
“娘亲……” 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杨戬，仰起小脸，纯净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寸心，满是天真无邪的疑惑，“这个凶凶的伯伯身上……香香的呀……”
她吸了吸小鼻子，像是在确认什么，很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又奶声奶气地补充道：“有莲花的味道呢！和娘亲以前给小雪闻过的小石头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呀！”
“轰——！！！”
如同九天神雷直接在紫府识海中炸开！
杨戬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握刀的手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稳定，刀尖竟微微震颤起来！那锐利如万载玄冰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无法置信的、近乎崩塌的惊骇所取代！
莲……莲花的味道？
真君神殿深处……先天清莲……那独一无二、早已融入他神魂本源、成为他司法天神身份象征的清冷莲香？！
这个小女孩……她怎么可能闻得到？！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牵引，猛地从寸心那充满恨意的脸上，死死钉在了那个说话的小女孩脸上。那粉嫩的脸颊，乌溜溜的大眼睛，懵懂的神情……然后，他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极其僵硬地移向寸心另一侧护着的那个一直沉默的小男孩。
男孩同样粉雕玉琢，此刻也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清澈的眼底深处，竟沉淀着一种与他如出一辙的、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和疏离！眉宇间的轮廓……
像他！
更像她！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某种足以焚毁理智的、名为“可能性”的惊涛骇浪，从杨戬的脚底瞬间冲上头顶！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