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浮!最大功率照明!给我撕开一条路!”

我的吼声在阴森潮湿的深井中撞出沉闷的回响,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身体紧紧贴在滑腻的井壁上,指尖深深抠进一道狭窄的岩缝,冰冷的粘液混合着汗水,让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打滑的风险。下方的深渊中,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咔哒…”声已汇聚成一片汹涌的骨潮,暗红色的藤蔓如同复苏的血管网络,在骸骨堆中疯狂蠕动、缠绕,拉扯着散落的臂骨、腿骨、颅骨,拼凑起更多扭曲的傀儡。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暗红色的能量光芒如同鬼火般次第亮起,死死锁定上方唯一的活物——我们。

苏小棠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约三米处传来,带着极力压抑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佬!那通风口后面扫描显示有空间!但…但结构强度很低!周围的岩层和金属框架都处于临界点!随时可能崩塌!” 她正艰难地沿着我开辟的、由几个勉强算作落脚点的湿滑凸起向上攀爬,黑色的连衣裙早已被井壁滑腻的青苔和暗红粘液浸染得看不出原色,几缕散乱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额前。

“没得选!跟紧我的路线!” 我压下右臂的酸痛和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斜上方二十多米处那个被厚重藤蔓和滑腻苔藓覆盖的方形轮廓——一扇锈迹斑斑、几乎与井壁融为一体的通风管道格栅盖。那是“幽浮”扫描出的唯一带有微弱空间波动的异常点,也是我们逃离这骸骨地狱的唯一希望。

“走!” 一声低喝,右臂肌肉瞬间贲张!紧握的钛合金岩钉带着破风声,狠狠凿进头顶一道相对稳固的岩缝!身体借力猛地向上荡去,双脚在湿滑的井壁上寻找着下一个微小的着力点——动态攀岩,永不停歇!

“咔嚓!”

一声不祥的脆响!就在岩钉钉入的瞬间,那块看似稳固的岩石竟从内部崩裂!身体猛地一沉,巨大的下坠力几乎将我的手臂从关节处撕裂!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 苏小棠的尖叫带着哭腔。

更糟的是,下方!一只由三根粗壮臂骨拼接而成、末端尖锐如矛的骨爪,带着腥风,闪电般抓向我因下坠而暴露的脚踝!操控它的暗红藤蔓兴奋地搏动着,仿佛已经尝到了血肉的滋味!

“找死!” 千钧一发!求生的本能和极限运动员的反射神经超越了痛楚!我猛地吸一口气,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扭转!借着下坠的势头,左脚如同战斧般狠狠向上撩起,精准无比地踹在那只抓来的骨爪腕部连接处!

“砰!咔嚓嚓——!”

沉闷的撞击伴随着密集的骨裂声!那只骨爪连同连接的几根臂骨应声碎裂,暗红的能量脉络瞬间黯淡。骸骨傀儡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失去平衡向下栽落,砸在下方涌上的骨潮中,引起一阵混乱。

但这短暂的阻滞,让更多的傀儡逼近了!

“没时间了!必须一口气上去!” 我心中警铃大作,顾不上手臂撕裂般的疼痛,双脚在湿滑的井壁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向上弹射!这一次,目标直指那通风口!

距离在飞速拉近!五米…三米…一米!

“幽浮!高温聚焦!烧开那些鬼东西!” 我对着悬停在通风口旁的无人机大吼。

“收到!圣光…呃,高温切割模式!最大功率!” 苏小棠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嗡——滋啦!!!”

“幽浮”下方的高功率探照灯瞬间收缩光束,原本柔和的白光变得炽烈如正午骄阳,凝聚成一道仅有手指粗细、却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纯白光柱!光柱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狠狠灼烧在覆盖通风口的藤蔓和厚厚苔藓上!

“嗤——!!!”

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暗红藤蔓在高温下疯狂扭曲、碳化、断裂!厚实的苔藓如同冰雪般消融蒸发,露出下面锈蚀得近乎发黑的金属栅栏本体。栅栏的网格间也塞满了污秽的絮状物,此刻正被高温点燃,冒出缕缕黑烟。锁扣的位置,早已被锈蚀成一团模糊的铁疙瘩。

“就是现在!给爷开!” 身体冲到近前的瞬间,我右手紧握的岩钉如同重锤,带着全身冲刺的动能和求生的意志,狠狠砸向那团锈死的锁扣区域!

“轰——哐当!!!”

震耳欲聋的巨响!锈蚀的金属如同朽木般崩碎四溅!通风口的格栅盖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猛地向内凹陷、扭曲,然后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向内弹开,露出了一个边长约六十厘米、黑黢黢的方形洞口!

一股远比井底更加浓烈、更加陈旧的腐臭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混合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消毒水味、浓重的血腥铁锈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绝望与冰冷凝结而成的阴寒,瞬间从洞口内喷涌而出,狠狠拍打在我们的脸上!

“呕…” 苏小棠被这味道冲得干呕了一声。

“进去!”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单手死死抓住洞口边缘因撞击而卷曲的金属,身体如同灵活的壁虎,一个标准的 “引体卷腹上杠” 动作,瞬间翻进了狭窄的通风管道内!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转身,将沾满粘液和锈迹的手伸向下方还在攀爬的苏小棠:“快!抓住我!”

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但动作却异常果决,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借着我的拉力猛地向上一跃!

就在她双脚刚刚离开井壁,身体悬空的刹那!

“嘶啦——!”

数只惨白的骨爪,带着破空声,狠狠抓向苏小棠刚才所在的位置!锋利的指尖甚至划破了她连衣裙的下摆!几只动作最快的骸骨傀儡已经攀爬到了通风口边缘,空洞的眼窝贪婪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猎物,下颌骨疯狂开合!

“关门!” 我目眦欲裂,右脚灌注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向内弹开、摇摇欲坠的通风盖!

“哐——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扭曲变形的金属栅栏盖在巨力下猛地回弹,重重合拢!几只伸进来的骨爪瞬间被坚硬的金属边缘狠狠夹住、碾碎!

“咔嚓!咔嚓!嘶——!”

骨骼碎裂的脆响混杂着藤蔓被挤压撕裂的诡异嘶鸣!暗红色的粘稠汁液和骨渣从门缝里喷溅出来!通风盖剧烈地震颤着,外面传来骸骨傀儡们更加疯狂和暴怒的撞击与抓挠声!整个金属管道都在呻吟!

“快走!这破门顶不了多久!” 我一把拉起瘫软在地的苏小棠,将她护在身后。头盔灯的光柱立刻扫向通风管道深处。

这是一条极其狭窄、压抑的金属通道。高度仅有一米左右,宽度勉强能容一人匍匐前进。四壁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黑色污垢,像是无数年积累的灰尘、霉菌、以及…某种不明液体干涸后的混合体。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浓烈的腐臭和福尔马林味在这里仿佛被压缩、发酵,形成了一种粘稠的、具有实质重量的压迫感。管道内异常阴冷,金属壁上甚至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气。

“这味道…比我家楼下停尸房的味道还冲一百倍…” 苏小棠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捂着口鼻,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漏出来,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我一些,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安全感。

“说明我们来对地方了。” 我沉声道,警惕地注视着通道前方无尽的黑暗。管道并非笔直,在前方大约十几米的地方,有一个向右的直角弯道,弯道尽头,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冰冷的白光,像是某种荧光灯管发出的光。

“幽浮” 悬停在苏小棠肩头,探照灯调至最低亮度,仅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机腹的扫描器无声地工作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能量读数异常…负生命反应…低温…高湿度…结构不稳定警告…” 苏小棠看着平板上的反馈,声音愈发凝重,“大佬,这地方…感觉比下面那个骨头坑还邪门。”

“邪门也得闯。” 我握紧了手中沾满污秽的岩钉,冰冷的触感让我保持清醒,“走,去看看那光是什么。”

我们一前一后,在狭窄得令人窒息的管道中艰难地匍匐前进。每一次手肘和膝盖接触冰冷油腻的金属壁,都会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管道壁上的污垢粘在手套和衣服上,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头顶和四周的金属板在挤压下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将我们活埋在这金属的坟墓里。越靠近拐角,那股冰冷的、带着福尔马林和血腥的腐臭味就越发浓烈刺鼻,几乎化作实质的粘液糊在喉咙里。

终于,我们爬到了拐角处。我示意苏小棠停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弯道后望去——

头盔灯的光柱,如同刺破黑暗帷幕的利剑,瞬间照亮了弯道后的景象。

我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彻底停滞。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它并非天然洞穴,而是由冰冷、厚重的水泥浇筑而成,充满了人工的规整与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最引人注目的,是环绕着整个空间的墙壁——那上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如同巨大的蜂巢般,镶嵌着数以百计的金属尸柜! 这些尸柜呈标准的抽屉式,每个约两米长,半米宽,柜门是厚重的、刷着惨绿色油漆的金属板,但大部分油漆早已剥落,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底色。无数道或深或浅的划痕遍布柜门,有些像是利器刮擦,有些则像是…指甲绝望抓挠留下的印记!

大部分柜门紧闭着,像沉默的墓碑。但其中相当一部分,却被暴力撬开了!扭曲变形的柜门歪斜地挂着,如同张开的、通往地狱的嘴巴。从敞开的柜口向内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偶尔能瞥见的、蜷缩在里面的、干瘪发黑、裹着褴褛布片的人形轮廓。这些尸体形态扭曲,仿佛在生命最后时刻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冰冷的、仿佛来自北极的寒气从下方弥漫上来,在地面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整个空间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几盏悬挂着的、老旧的、散发着惨白色冷光的荧光灯管。灯管接触不良,光线忽明忽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尸柜投下的阴影拉长、扭曲、晃动,如同无数蠢蠢欲动的鬼魅。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并非这尸柜的森林。

而是在这巨大停尸间正中央,冰冷水泥地面上躺着的那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与周围尸柜里那些干瘪腐朽的遗骸截然不同。他穿着一件沾满污迹和暗褐色血渍的白色大褂,像是一件医生的袍子,但材质粗糙。尸体尚未僵硬,皮肤呈现出一种失血的灰败,但尚未腐败。他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已经扩散,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一道深可见骨的致命伤横贯他的脖颈,暗红色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在地面冰冷的白霜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而他的右手,以一种极其扭曲、用尽最后力气的姿势,死死地攥着一张边缘被血染红的、泛黄的纸条。

这具尸体,这凝固的死亡,与周围冰冷陈旧的尸柜形成了无比刺眼、无比诡异的对比。仿佛他是刚刚被拖入这个早已被遗忘的死亡巢穴,成为最新的祭品。

“幽浮”无声地悬浮过去,探照灯的光束如同舞台追光,精准地聚焦在那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上。高分辨率摄像头将画面清晰地传回苏小棠的平板。

在惨白的光线下,纸条上那用鲜血写就的、潦草而扭曲的字迹,如同诅咒般刺入我们的眼帘:

“不要相信楚昭昭。”

空气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苏小棠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震惊和迷茫。她下意识地看向我。

楚昭昭?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却伴随着一具新鲜尸体上以血写就的、最恶毒的警告!

我死死盯着那行血字,又缓缓抬头,扫视着周围这如同巨大墓穴般的停尸间,那无数沉默或敞开的尸柜,那忽明忽灭的惨白灯光,最后,目光落回地上那具穿着白大褂、死不瞑目的尸体。

一股比这停尸间寒气更甚的冰冷预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所谓的“孤寂鬼楼”,它所代表的“孤独”,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致命。而“楚昭昭”这个名字,就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深不见底的、充满血腥味的漩涡。

“大佬…这…这什么意思?” 苏小棠的声音带着颤音,打破了死寂。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岩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头盔灯的光柱缓缓移动,仔细检查着尸体周围的地面、尸柜、墙壁…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或…陷阱。

“不知道。” 我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停尸间里显得异常低沉,“但这个人,他死前拼命想告诉我们这个。这个‘楚昭昭’,无论她是谁,都绝不简单。”

就在这时,“幽浮”的扫描光束扫过尸体紧握纸条的手腕内侧。苏小棠的平板屏幕上突然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一个局部放大画面弹出。

“等等!大佬!看这里!” 她惊呼道。

高清画面显示,在尸体紧握纸条的右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青黑色的印记。由于血迹和尸斑的干扰,刚才并未注意。

“幽浮!增强对比度!尝试图像修复!” 苏小棠飞快操作。

几秒钟后,一个相对清晰的图案出现在屏幕上:

那是一个由三条扭曲弧线组成的、极其简略的抽象图案,像一个被强行扭曲的漩涡,又像一个狞笑的鬼脸。

这个图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感。

“扫描数据库…无匹配记录…” “幽浮”的电子音冰冷地汇报。

我盯着那个诡异的印记,又看向纸条上刺目的血字“不要相信楚昭昭”,再联想到这具尸体突兀地出现在这古老的尸柜迷宫中…

线索开始交织,但谜团却如同这停尸间的寒气,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