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滑腻、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水藻腥气的污水，瞬间浸透了速降服的下半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皮肤。身体在坚硬、布满滑腻苔藓的金属斜坡上不受控制地翻滚、撞击，苏小棠的尖叫和我的闷哼在狭窄的管道内壁反复碰撞、放大，最终随着一声沉重的“噗通”和“哎哟”，一切戛然而止。
疼痛如同潮水般从全身各处涌来，尤其是右臂，之前硬抗影缚者光矛的旧伤在连续的撞击下更是火辣辣的疼。我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头盔灯在刚才的翻滚中似乎被撞坏了，光线极其昏暗且闪烁不定，只能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
浑浊的污水没到脚踝，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或水泥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的淤泥。四周是弧形向上延伸、布满深褐色锈迹和墨绿色水藻的金属管壁，巨大的管道直径足有三四米，但向上延伸没入浓稠的黑暗，仿佛巨兽的食道。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混合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般的凉意，沉重地压在胸口。
“小棠？苏小棠！” 我忍着痛楚，压低声音呼唤，头盔灯昏暗的光柱在浑浊的水面和锈蚀的管壁上扫动。
“呜…疼…我的脚…” 苏小棠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半泡在污水里，背靠着一块相对凸起的金属结构，脸色苍白，额头上沾着污泥，双手正捂着左脚踝。“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好像扭到了…” 她试着动了一下，立刻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更糟的是，她身边的水面上，漂浮着那个银灰色的“幽浮”无人机。它半边机身浸在水里，指示灯完全熄灭，原本光滑的机身上沾满了污秽的粘液和水藻，探照灯镜片也出现了裂纹，死气沉沉。
“幽浮…好像彻底没能量了…刚才摔下来又进了水…” 苏小棠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她徒劳地按着平板上的启动键，屏幕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反应。
麻烦了。我心中一沉。在这个未知、潮湿、封闭且充满恶意的环境里，失去了最强的照明、扫描和辅助攻击手段，还带着一个伤员，处境比在尸柜迷宫更加凶险。
我挣扎着站起来，污水冰冷刺骨。走到苏小棠身边，小心地避开她的伤脚。“能动吗？先离开水里，太冷了。” 我架起她的胳膊，帮助她单脚跳到旁边一块稍微干燥、凸出水面约半米的锈蚀平台上。平台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人坐下。
“谢谢…大佬…” 苏小棠喘着气，嘴唇有些发紫，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
“省着点力气。” 我撕下速降服相对完好的内衬一角，示意她把脚踝简单固定一下。头盔灯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巨大的管道并非完全死寂，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汩汩”水声，像是某种巨大的水泵在运作。管壁高处，一些锈蚀的阀门和连接口如同怪物的关节，无声地指向黑暗深处。空气里那股浓重的铁锈和腐水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某种生物散发出的气息。
“这里…像是什么大型循环水系统的底部？” 苏小棠裹紧湿透的衣服，声音发颤，“废弃的锅炉房？还是污水处理厂？”
“鬼才知道。” 我警惕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昏暗的光线下，浑浊的水面泛着令人不安的微光。“但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系统提示这里是‘沉溺水循环’，名字就透着邪门。” 我拿出那块救了我们一命的暗沉金属牌，牌面那座扭曲的鬼楼图案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更加阴森。它此刻毫无反应，冰冷死寂。
突然！
“哗啦…哗啦…”
一阵明显区别于远处水声的、轻柔的划水声，从我们左侧管道的黑暗深处传来！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快，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管壁，在水中潜行。
我和苏小棠瞬间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昏暗的头盔灯光立刻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灯光所及之处，浑浊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就在灯光边缘的模糊地带，似乎有一团浓密、湿透、纠缠在一起的黑发，正缓缓从水下浮起！紧接着，一只泡得肿胀发白、毫无血色、指甲却漆黑如墨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锈蚀的管壁上！五指微微蜷曲，仿佛在摸索着什么。
水鬼！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烈怨念和死气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弥漫开来，比周围的污水更加刺骨！空气仿佛都粘稠了几分。
“幽浮！幽浮！” 苏小棠下意识地低喊，随即绝望地想起无人机已经报废。
“别动！” 我压低声音，迅速将苏小棠挡在身后，手中的岩钉瞬间握紧，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身体微微下蹲，重心下沉，攀岩者面对未知危险的本能反应让我进入了戒备状态。目光死死锁定那团浮动的湿发和搭在管壁上的惨白手掌。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灯光和我们的存在。水下的黑发缓缓转动方向，露出小半张同样肿胀惨白的侧脸轮廓。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陷的黑窟窿，正对着我们所在的位置！
“嗬…嗬…” 一种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含混不清的低吟，从那团湿发下传来，在水管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搭在管壁上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抓！漆黑的指甲在锈蚀的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嘎吱”声，留下几道清晰的白色划痕！紧接着，那团湿发猛地向下一沉！
“哗啦——！”
水花四溅！一个肿胀、惨白、覆盖着滑腻水藻和水锈的人形轮廓猛地从我们前方不远的水中窜出半个身子！它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张咧开的、流淌着浑浊黑水的口洞，发出无声的尖啸！另一只同样肿胀发白的手，带着破开污水的粘稠感，直直地朝着平台上的我们抓来！速度不快，但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和冰冷的绝望！
“滚开！” 我怒吼一声，不退反进！在狭窄的平台上无法施展大幅动作，但我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迎着那抓来的惨白手臂冲去！岩钉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轨迹，目标直指那水鬼抓来的手腕关节！
精准打击！以攻代守！
“砰！”
一声闷响！岩钉的尖端狠狠砸在水鬼肿胀的手腕上！触感极其怪异，像是砸进了一块浸满水的烂木头！巨大的反震力让我的手臂发麻！那水鬼的手腕明显被砸得向下歪折，但它仿佛没有痛觉，只是发出一声更加愤怒的低吼，另一只手也带着水花狠狠拍来！
“小心！” 苏小棠尖叫。
我腰腹发力，身体在狭小的空间内强行拧转，险险避开那只拍来的手掌。腥臭的污水几乎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同时，我借着拧身的力道，右脚如同战斧般狠狠踹在水鬼半露在水面的胸口！
“噗嗤！”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水鬼肿胀的身体向后踉跄了一下，胸口明显塌陷下去一块，流出更多粘稠的黑水和腐败的絮状物。但它只是晃了晃，那双深陷的黑窟窿死死“盯”着我，咧开的口洞发出无声的咆哮，再次悍不畏死地扑来！仿佛物理伤害对它效果极其有限！
“这东西打不死！” 我心头一凛，迅速后撤回到平台边缘，将苏小棠护在身后。水鬼似乎认准了我们，淌着浑浊的污水，一步步逼近平台，肿胀的身体带起哗哗的水声。那股阴冷潮湿的恶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大佬…声音…声音不对！” 苏小棠突然惊恐地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我们后面…好像也有水声！”
我猛地回头！
果然！在我们背后的管道另一侧，那片被更浓重黑暗笼罩的水域里，也传来了清晰的“哗啦…哗啦…”的划水声！又一个，或者更多？！
腹背受敌！平台成了孤岛！
“不能待在这里！” 我当机立断，目光迅速扫过锈蚀的管壁。在平台斜上方约两米处，有一根锈蚀但看起来还算结实的管道支架横梁！
“小棠！抱紧我！” 我低吼一声，不等她反应，左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右手岩钉狠狠凿进管壁的锈蚀缝隙作为临时支点，双脚在湿滑的管壁上猛地一蹬！
负重攀爬！极限爆发！
“啊！” 苏小棠惊呼一声，紧紧抱住我的脖子。
身体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在湿滑的管壁上艰难地向上窜起！冰冷的污水顺着管壁流下。脚下，两只肿胀惨白的手几乎同时抓到了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砰！”
我的左手终于抓住了那根锈蚀的横梁！巨大的拉力让横梁发出“嘎吱”的呻吟！我咬紧牙关，双臂肌肉贲张，爆发出全部力量，硬生生将两人拖上了狭窄的横梁！
“呼…呼…” 两人挤在仅容立足的横梁上，剧烈喘息。下方，两只水鬼在浑浊的水中徘徊，仰着肿胀惨白的脸，深陷的黑窟窿“注视”着我们，发出不甘的低吼。但它们似乎无法攀爬，只能在水中逡巡。
暂时安全了。但危机并未解除。失去平台的支撑，长时间待在湿滑的横梁上极其危险，而且水鬼的数量…似乎还在增加？远处黑暗的水域中，隐约又有新的划水声传来。
“必须找到路，或者…搞清楚这鬼地方的源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头盔灯光在有限的范围内扫视着巨大的管道。目光最终定格在远处水声最为沉闷的方向。
“听声音，那边应该有个更大的空间或者机器。” 我指着水流涌动的方向，“赌一把，往那边走。沿着管壁高处，小心点。”
“嗯！” 苏小棠用力点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透着坚定。
我们如同行走在钢丝上的杂技演员，沿着锈蚀湿滑的管道支架和凸起的铆钉，小心翼翼地向水流深处挪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下方浑浊的水中，不时有惨白肿胀的手臂探出水面抓挠，带起哗哗的水声和令人作呕的腥风。那含混的“嗬嗬”低吟如同背景音，在巨大的管道中反复回荡，折磨着神经。
挪动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管道在此处汇入一个更为巨大的地下空间——一个由水泥浇筑的、仿佛巨大地下水库般的废弃循环泵房。
空间中央，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圆形水泥池占据了大部分面积，池中翻滚着浑浊的污水，水面漂浮着厚厚的油污和腐败的泡沫。池子中央，矗立着一个同样锈蚀不堪的钢铁基座，上面连接着断裂的粗大管道和齿轮残骸，显然曾是一个巨大的循环水泵。泵房的一侧墙壁上，有一扇紧闭的、布满锈迹的金属门，上面模糊地写着“控制室”。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巨大水池边缘靠近控制室一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半人高的、锈蚀的铁皮柜子。柜门半开着，里面似乎堆放着一些纸张和杂物。
“控制室！可能有线索！” 苏小棠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
“过去看看，小心脚下。” 我观察着路线。连接水池边缘和那面墙的是一条狭窄的、高出水面约半米的水泥走道，但走道表面同样湿滑，且布满了裂缝和青苔。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管壁挪到走道边缘，然后踏上这条危险的通道。每一步都异常小心，下方的污水池翻滚着，仿佛隐藏着更深的恶意。终于，我们来到了那个半开的铁皮柜前。
柜子里散乱地堆着一些被水汽浸透、字迹模糊的纸张、几个锈死的工具，还有一个被腐蚀得看不清字迹的塑料文件夹。我小心地拨开杂物，抽出几份相对完整的纸张。
纸张是某种工程日志的残页，纸张发黄变脆，墨迹被水汽洇染得模糊不清，但借助头盔灯光，还能勉强辨认出一些片段：
“…[日期模糊]…情绪能量采集系统调试…稳定性不足…孤寂指数波动剧烈…”
“…反馈回路建立…利用‘E区’（鬼楼？）居民负面情绪…驱动核心水循环…效果显著…”
“…警告！‘印记’污染扩散…样本[字迹涂抹]出现异常活化…停止注入！停止注入！…”
“…控制阀失效…循环无法停止…能量过载…[大片污渍]…逃…必须…”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页被污渍彻底覆盖。
“情绪能量…驱动水循环…孤寂指数…” 苏小棠看着日志，声音发颤，“这鬼地方…是用整个鬼楼的‘孤独’情绪当燃料的？”
“还有‘印记污染’…” 我盯着日志上被涂抹的字迹和“异常活化”的警告，联想到尸柜迷宫中那恐怖的“腐咒之种”和诡异的漩涡印记。难道这循环的核心，也被那东西污染了？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越过铁皮柜，落在了巨大污水池中央的钢铁基座底部。在翻滚的污浊水花和漂浮的油污泡沫之下，隐约可见一个半沉半浮的、磨盘大小的灰白色石球！石球表面似乎雕刻着什么，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
“幽浮”的扫描光束立刻聚焦过去（苏小棠尝试用平板最后一点残存电量启动了基础扫描功能）。在扫描图像放大下，石球的表面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那上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雕刻着无数张扭曲、痛苦、无声呐喊的人脸！ 每一张脸都栩栩如生，充满了极致的孤独、绝望和恐惧！仿佛无数灵魂被禁锢在其中，永世哀嚎！石球浸泡在污水中，随着水波的翻滚，那些人脸仿佛在蠕动、挣扎！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怨念聚合体！】
【目标锁定：‘水循环核心’（痛苦之面石球）！】
【特性：精神干扰（范围）、环境操控（水）、怨念汲取…】
【状态：被污染（‘漩涡印记’低语干扰）…】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中炸响！
几乎在提示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
整个污水池猛地剧烈翻腾起来！如同煮沸的开水！巨大的水泡翻滚破裂！一股强大得无法抗拒的吸力突然从水池中央、那石球所在的位置爆发出来！
“小心！” 我一把抓住苏小棠，另一只手死死抠住旁边铁皮柜的边缘！
脚下的水泥走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浑浊的污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水旋涡！旋涡的中心，正是那颗雕刻着无数痛苦人面的石球！石球上那些扭曲的人脸，在翻滚的水花中，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尖啸！
更恐怖的是，随着漩涡的形成，原本在水池边缘徘徊的那几只水鬼，如同受到了召唤，发出兴奋的低吼，朝着漩涡中心快速游去！它们的身体在漩涡中沉浮，肿胀的皮肤下似乎有暗红色的脉络在隐隐发光，与石球上痛苦人面的怨念产生了共鸣！
“它…它在召唤它们！” 苏小棠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脚下的水泥走道在剧烈的震动和旋涡的吸力下，裂缝迅速蔓延！铁皮柜被吸力拉扯得嘎吱作响！我们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小船，随时可能被卷入那吞噬一切的污浊旋涡！
“抓住！别松手！” 我死死抠着柜子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污水拍打在脸上。目光死死盯着漩涡中心那颗散发着无尽痛苦与恶意的石球核心。
摧毁它！必须摧毁它！否则，这无尽的沉溺循环，将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